书城古言点绛唇:锦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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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始共春风容易别(十七)

日子安静得像是山间里的小溪,安静而又冗长的流淌。

柳远山终于醒过来,伤势也一天天的好转,腿伤结合得非常好,慢慢的也开始试着走路,也只是由我和如月陪着,在怡玉轩中的小院子里面散步。

这段时日来,大家都很安静,我不出门,自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只是感觉时间一点一滴的在流逝,院子中的花朵枯萎了,树叶开始泛黄,阳光一天天的像是被参了凉水一般的清华明润。

秋天,是我最喜欢的季节。

有一天,如月开心的跑过来告诉我说,老爷可以行走自如了,然后我就看见如月身后傻笑着的柳远山,似乎一夜之间,他老了许多,两鬓之间也生出了许许多多的白发。

我放下手边的书卷站起来,说,那我们今天可要好好的庆祝庆祝。

如月欢喜道,要怎么庆祝才好呢?

我道,自然是好酒好菜了。

依样的,我和如月去厨房取食材,打算着自己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来庆祝柳远山的身体康健,虽然说我名义上是端木承影的如夫人,可是谁都知道端木承影有多么的不待见我,所以时常受下人的冷言冷语也是在所难免的,平时他们许是肆无忌惮惯了,所以看见我时也当做是空气一般,甚至还当面的就给脸色看,如月始终是看不下去,我倒好,无所谓,也不屑与这些下人纠缠。

老远的就能闻着厨房中散发出来的饭菜香味,我知道,是端木承影的晚餐时间到了,他的晚餐一向都是由钟佳期或者是杨彩蝶准备着。以前还有一个李清月,现在虽说有三个人,可是我这个如夫人形同虚设,可有可无,我倒是无所谓,若是柳依依还在的话,那她一定很难熬。

途径芭蕉树下,依旧是绿意盈盈,只是边角处有了星星点点的黄色,想是秋天到了,快要枯萎的缘由,身旁还是朱红色剥落的门扉,今日无雨,我静静的站在廊檐下,没由来的想起第一次看见端木承影的时候,那一日芭蕉还没有泛黄,那一天,下着倾盆大雨。

那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我对他似乎还是很陌生。就像他对我一样们也是很陌生,我偶尔会想起,他对柳依依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态,为什么这么的厌恨这个女子都不休掉她呢?说到底,或许他还是有一点点的情谊的。

情谊,他那样骄傲冷漠的男子怎么还会有情谊两字。

杨彩蝶粉红色的身影映入我眼帘的时候,正是夕阳一寸一寸落下山头的时候,她身后随了两个粉装衣衫的小丫头,远远的她身上浓郁的香味就扑面而来,缨络叮叮的声音随着她轻盈的步伐正正作响,甚是悦耳。她站在芭蕉树下,看着我,似乎有些惊讶。

然后道,我还当你死了,原来你还没死呢?

我本不打算搭理这种无理取闹的人,更是没有心思在这里听她的冷嘲热讽,只想着赶紧的离开这种人的视线范围,毕竟她不烦我还嫌烦。

谁知道她竟是不依不饶,随着我离开的步伐声音响起来,她道,怎么,想走?

其实我并非善类,总不能让人就这么肆无忌惮的欺凌,以免被人小觑了去,于是道,不知道,杨夫人有何见教?

杨彩蝶一张粉面黑下来,双眼泛冷光,似是一只想要杀人的老鼠,而我始终不明白她为何对我如此的憎恨,说到底,我不过是一个不被王爷待见的如夫人,而她相比这个不受宠爱的柳依依来说,已经是非常不错的待遇了,为何总是苦苦相逼。

香甜而又熟悉的味道,是钟佳期的,一身杏黄色的衫子落在我眼中,她眉眼间总是一股子的张扬跋扈,她本是美人,身姿又好,声音又甜,处处都透露有一股强大的优越感。她看着我冷哼一声,道,如夫人还知道回来呢?

我就知道,她们哪能那样轻易的就放过了我,我可是被关黑屋子逃出去的人,只是这几日来她们都太过于安静了,以至于我都忘却了这件事情,而今我身后还隐隐约约传来阵阵疼痛,才让我没有忘记我所受到的伤害,一幕幕的往事又回忆起来,突然意识到像我这般的女子都被她们如此的整治,那要是柔弱的柳依依又会被她们整治成什么样子,难怪得她会死去。

突然的,觉得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弱者是多么的可怜。

她们俩虽然面色上是一丘之貉,可是时时处处杨彩蝶都是受制于钟佳期,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可是她杨彩蝶却处处要与我为难,真是不知道好歹。

怎么,依两位夫人看来,是不是我死了你们才安心?

杨彩蝶忽然掩面而笑,一双杏目上下打量着我,笑得我心里直发凉,而钟氏始终冷漠着,她太过的稳重成熟,以至于看上去不像是一个二十一岁的女子。杨彩蝶的笑容停下来,她问,姐姐,现在该怎么办?

钟氏的眼睛落在我身上,然后道,如夫人因为犯错被罚关黑屋子,只是她太不知道好歹,居然逃了出去,这简直是藐视我们王府的家规。

怎么,杨夫人是想再打我一顿吗?

还没有等她说完,我就把话接了过去,杨彩蝶道,姐姐只是用王府规矩整治你,你应该感谢姐姐仁慈,像你这样的人,若不是王爷念及与你那一点点情谊,你早就该被逐出王府浸猪笼才是呢。

怎么,按照杨夫人的话来说,是说我与人私通,那么我倒是想要请问一下杨夫人您,有证据吗?

杨彩蝶被我问住了,一时之间倒也说不上话来,钟氏道,妹妹,你还和她啰嗦什么,像这种人,败坏王府名声,现在又逃出去,还不赶快将她先关起来,再禀告王爷听候王爷的发落。

又是想要关起我,这次可不能像上次那么简单了,我千锦年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女子,眼见着钟氏的手下走向我来,正想着如何打发,空气中传来一股浑厚好听的声音,他说,你们闹够了没有。

然后我看见一身紫黑色锦袍的端木承影走过来,他墨玉一般漆黑的眼眸冷冰冰的落在我身上,然后看着钟氏说,这件事到此为止。

他并没有多余的语言。

钟氏和杨氏显然是惊呆了,而比她们惊讶的人是我,我惊讶的是堂堂的端木承影居然会帮着我说话,以那么强硬坚决的语气,他最后一抹深沉的眼神落在我身上,然后就离开了。

若不是空气中还留有他身上空灵的味道,放佛刚才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在我惊讶的眼神中,最后看见的是钟佳期和杨彩蝶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

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到的,在残留一地的黄昏里,只远远的还能看见他修长玉立的身影一寸一寸的在远离。

在她们最后的冷哼声中,我走进厨房,如月已经取好了相当的食材,而我的心依旧停留在刚刚发生的事情上,毕竟事情发生的相当的突如其来,可是即便如此,我也不承他的情,他能这样子待我,无非是知道了柳远山的事情。

对于他来说,要知道一件事情真的是太容易了,只是相对于我这样一个三等丫鬟身份的如夫人来说,他不屑于去费那个心思。若果他早一点去注意,去查看的话我也就不至于会被王府的规矩整治,被打得遍体鳞伤。

终究一场事故,还不是源于他的一念之间,一个女子,到底要做成怎么样的难堪,才会被她的夫君如此的不待见。好在这一切都过去了,好在我不是柳依依,不是那个逆来顺受的女子。

怡玉轩中烟火味浓郁,我和如月在厨房打理了好些时辰,才摆出了菜饭。我本不会做饭菜的,多是如月巧手做出来的,喜鹊登梅是庆祝老爷大病初愈的好兆头,银耳桂花鱼条,鲜蘑菜心,砂锅煨鹿筋,都是上好的菜式。还有一些饭前果品,蜜饯樱桃,怪味腰果,又有翠玉豆糕,栗子糕之类的点心,满满的一桌子菜,极为丰盛,好取出了王府中窖藏许久的女儿红。柳远山大病初愈本不该喝酒,于是又沏了一壶上好的雨前龙井给他。

晚膳准备好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王府中的灯火一次升起来。我问如月怎么会做这么多的菜式,如月很是诧异,她说,小姐这些菜式可都是您教给奴婢的,您知道王爷喜欢吃这些菜,于是自己偷偷学的,可惜的是王爷一次也没有吃过。

如月说,王爷一次也没有到过怡玉轩中,自然也就不会吃到小姐您做的饭菜了。

如月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满满的全都是失落感。我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些失落遗憾的话语中,隐隐约约的觉得一丝的不痛快。

我忽然感觉,这怡玉轩是多么的孤寂。就像已故的柳依依的心境,那些时日里,她是不是天天煮好饭菜,然后夜夜守在竹扉前期盼着端木承影的到来,可是尽管她望穿秋水,望断红尘,最终端木承影不也是一步都没有踏入过这方干净而又偏僻的怡玉轩中吗,她是如此的痴情,而他又是如此的绝情。偏偏的,她又会对他痴迷至此。

这世间,若谈两心相悦的,可不就是端木承影和宫簌簌了。若说这般的话,端木承影也算不得是绝情,毕竟他对他所爱的女子也是万般的痴情不是吗?他天皇贵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王爷居然会为了那么一个女子亲自动手,种下满满一院子的秋菊,只为博得红颜笑。

就像是柳依依一样,只是为了博得王爷的青眼,所以费尽心思的去学习王爷所喜欢的一切,只是她终究不是他要找的人,做的太多又能如何呢,只不过是自作多情,徒留笑话罢了。

而我,又为了这些事徒增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