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府门前越发韶乱,嘈杂一片。
从跪地请愿的人群边缘穿插进去,发疯地推搡围观的人群,围观者和互相推搡厮打起来。
时间到了中午十一点正,市府的官员开始下班了。他们不敢开前门出来,都扔下小汽车从后门溜出去。
倪萧昆接到后门外亲友的电话,感到没有希望了,突然在自己身上浇了一瓶汽油,右手高高举起打火机,哀声高喊着:“倪家的儿郎们,我们的大限到了!贪生怕死的请离开远点!愿意跟随老爷爷去的,请和我倪萧昆作伴上路吧!”
下跪的倪家人个个义愤填膺,愤怒地吼叫着:“火炙!火炙!我们一块儿追随老爷爷上西天!”
一千多瓶输液瓶同时拔掉了橡皮塞,各自往自己头上浇汽油。浓烈的汽油味顿时弥漫了市府门前的街道,充满了艳阳下的天空!
围观的人群被汽油味熏得窒息,惊骇地瞪大了眼睛,不再和拥挤厮扯,纷纷后退,很快闪开了两米多宽的空地。他们一边后退,一边嘶声嚎叫着:“哎呀不好了!要****了!一千多条人命啊,可不得了啦!”
支队政委浑身汗毛都炸开了。他不知怎么又捡起了摔扁的喇叭,扯着哭腔喊叫:“跪地的乡亲父老们,可怜的同胞们,我江罄水向你们哀求了!我们战士是人民的子弟兵,是你们儿子,是你们兄弟啊!我们不是来镇压你们的,我们是来制止事态恶化,是来保护你们的呀!我求求你们,请冷静一些,千万不要打开打火机啊!”
围观的人群哭叫怒吼着:“一派胡言!你们真枪实弹,枪口对着我们的胸膛,就这样保护我们吗?”
倪萧昆大叫道:“倪家的儿郎们,听我喊话,一齐打开打火机上路!”
围观的人群乱成了一锅粥,拥挤着和混合在一起。
这些刚才还虎视眈眈的战士,此刻却都流下了眼泪。
“我的妈呀,要出大惨案了!”治安警吓得掉头逃跑,有人碰掉了盾牌也不顾得捡,还有一个被盾牌绊倒的,又绊倒了三四个人,哭叫着爬不起来。
倪萧昆高高举起打火机,所有跪地请愿的人也都高高举起了打火机。
支队政委江罄水再也喊不出话来,手里的喇叭嘡啷一声落地,人也跪了下去。他的下跪是一种无奈,在人山人海里,他跪下去更低矮,更不能引起人们的注意。
一千只打火机在阳光下闪光,千钧一发,只等倪萧昆一声喊,同时打响,市府大门前就会腾起冲天烈火,一千多个鲜活的生命顷刻之间就会灰飞烟灭。
时间突然凝滞了,一秒钟要经过极其漫长的过程,五千只眼睛都变成了死鱼眼,死死盯着倪萧昆手里的打火机。
没有人存有丝毫的幻想,所有人的思绪都凝固在惊望中的变化过程,形同木雕泥塑的机器。
一刹间,府门前静极了,惊骇的人群呆滞在时间里,零点一秒,零点二秒,零点三秒,零点四秒,零点五秒,零点六秒
突然,倪萧昆头一昂,伸长了脖子,缓缓张开了嘴,准备发出号令
所有的人也机械化地伸长了脖子,张开大嘴,准备惊呼“啊”字
然而就在这时,一辆北京213白色吉普风驰电掣般的开了过来。车还没停稳,车门已经开了,一个人身背荆棘从车内滚落下来。
倪萧昆在绝望的激愤中张开嘴巴,正想喊叫打火,忽见滚落近前的身负荆棘的人十分面熟。此刻吉普车上又跳下来一个姑娘,扑向身负荆棘的人。那辆吉普车失去了控制,咣地一声撞在大铁门上,将大铁门撞倒下去,发动机也憋灭了火。
泼辣的姑娘将高跟鞋一甩,两只鞋相继飞上了天。她赤着两只脚跑过来,扶起地上的人,让他站稳面对着下跪的人群。
“啊,是吴明弟弟!”倪萧昆心里惊叫,却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亲人啊!”吴明哀声叫道,“我来迟了!我给亲人下跪,我请罪!”
倪萧昆缓缓垂落下手里的打火机,其他一千多人也放下了高举打火机的手。他们惊呆了,许久许久没有人说话。
吴明头上的鲜血洇湿了绷带,又顺着面颊流下来,踉跄欲倒。
车小欣连忙扶住他,叫道:“不!不能这样!你已经流血过多,快支撑不住了!”
吴明咬牙推开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哆嗦着,喘息着说:“我是市长,我有罪!倪伯伯的死都怨我吴明领导得不好,放纵违法作恶的坏人混进警察队伍,祸国殃民,我辜负了亲人们的希望啊!亲人啊,你们有仇的报仇,有恨的解恨!抽下来我背上的荆条狠狠抽打我吧!要是你们还不解恨,就点火把我吴明火炙了,我叫在场所有的人作证,我自愿接受惩罚,你们无罪!”
倪萧昆一看吴明的血滴了一地,依然流淌不止。他放声大哭,叫道:“倪家的儿郎们,吴明弟弟是我们的好市长!大家快救起他来,他快不行了啊!”
沉默了许久的市府门前突然哭声震天,跪地的人们爬起来去扶吴明,见他已经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