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识,再仔细观看,哦,自己脖子上就挂着呐,不觉有些失望道:“噢,原来是牦牛筋啊,小弟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呢,让两位大哥如此看中。”
听他说的轻松,萧雍当然知道此物的珍贵之处,又怕冲索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忙说:“震少这就有所不知,牦牛筋不算什么稀罕之物,可够四尺用来做弓弦的,却是非常罕见。”
做弓弦,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岳震当下就有了主意,也好还萧雍一个人情。
看看地上已经满是空酒坛,屋外的天色也有些暗了。萧雍提坛起身说:“今日就到这里吧,两位即将远行不宜喝太多,到时兄弟一定去码头践行,就借这坛酒为两位以壮行色,来,祝你们一帆风顺。”
一坛饮尽,三人在微微的醉意中依依相别,岳震和冲索多吉约了去临安的日子后,踏着淡淡的暮色回了鄂州军营。
回到家里大家已经吃过饭了,赵妈和银屏正在厨房里收拾。岳震听着里面洗刷碗筷的声音,不由暗呼侥幸,蹑手蹑脚的回到房里准备蒙头就睡,却被察觉了的姐姐揪着耳朵拽了起来。
“小弟,你越来越不像话啦!酒气熏天的。”银屏嘴里埋怨着却是非常的心疼,“厨间还有给你留的热饭、热汤,光喝酒不吃饭怎么行。姐姐给你烧些热水,饭后洗个澡再睡。听话,快去快去。”
岳震喝了一大碗热汤,出了一声臭汗酒劲顿时消散,舒舒服服的洗个热水澡,他反而困意全无,便跑去找银屏。
听说他要乌木弓,银屏也没问他做什么,取来钥匙打开父亲的书房,拿出那具无弦之弓。
黝黑的木弓入手,岳震不由咋舌道:“好沉唉。”他一边把玩着木弓,便把近日来发生的事,一件件的说给姐姐听。
银屏坐在一旁静静的听着,明白小弟虽然说的平平淡淡,里面辛苦之处是旁人无法体会的。直到岳震把今天的事也说完,这才怜惜道:“真是辛苦你了,不过姐姐支持你,既然已经做了,就决不半途而废。此去临安要学会好好照顾自己,还有天子脚下凡事可要多谨慎小心。”
又思索了片刻,岳小姐还觉有些不放心,叮咛说:“和那两个番邦商人打交道也要留个心眼喏,父亲不是常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嘛。”
岳震虽心中不甚同意这种论调,可嘴里还是乖乖的答应着回房了。
第二天一早岳震就带着乌木弓匆匆离家,银屏一直送到了大营门口,又是一番嘱咐才放他离去。走了好远岳震回首时,姐姐依然伫立在清晨淡淡的薄雾中,轮廓已有些模糊。
“老姐,回去吧!我能照顾好自己……”岳震鼻子酸酸的高喊道,姐弟俩遥相挥手而别。
进了汇丰号先是差伙计拿着弓到西辽会馆给萧雍送去。然后找到张飞卿,与他说起了同出临安之事。张老先生想不到他出去了一下午,就把这么难办的事给解决,自然是大喜过望,乐呵呵的收拾行装去了。
晏彪一班兄弟也嚷嚷着要去,岳震解释说,此去依旧是探路,用不着这么一大票人。等那边一切安顿下来,自然会派人接他们过去。
刚刚安抚好这帮精力过剩的小子,冲索多吉的随从就寻上门来。原来多吉已经订好了船只,明日一早就起锚出发,让随从来告知岳公子早做准备。岳震暗笑着想,这家伙看来是一会儿也不想呆在鄂州了,不过这种干脆利落的做事方法,让他觉着很投脾胃。
他们一老一少也没有太多的行李,带几件换洗的衣物即可,最宝贝的就是那口箱子,临安此行的成败全系于此了。
焦心的等待中天黑了,岳震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前世里妖娆妩媚的西湖美景,不断的出现在眼前,不知这一去算不算故地重游?世上最奇妙的事莫过如此了吧?今时今日没有丝毫污染的西子湖会是怎样的一处人间仙境?半梦半醒、莫名的期待中,窗外雄鸡一声高唱。
两人赶到码头,萧雍和多吉已经等在那里,看到岳震双双迎了上来。萧雍虽是汉族服饰,可身背大弓渐渐走近,岳震仍觉得草原民族特有的彪悍之气迎面扑来。
“震少这份大礼萧某实在感激不尽,昨日连夜绷好了弓弦,拿来与震少瞧瞧,有没有辱没了你的乌木神弓?”萧雍摘下大弓双手递上来。
岳震笑着轻轻的推了回去,“萧大哥言过了,这只是小弟的一点心意,良弓还须觅得神射手啊。再说这里面还有多吉大哥的一份功劳呢。最主要的是小弟对弓箭一道,实在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要是乱说一通,岂不让两位哥哥笑话。”
寒喧几句,岳震把张老先生介绍与他们认识后,指着壮汉们忙忙碌碌装货的船问:“多吉大哥,咱们就是乘这条船去临安呐,怎么这么小呢?”
话说出口眼睛扫过整个码头,岳震不由暗骂自己多嘴。放眼望去,他说的‘小船’却是鄂州码头上的庞然大物。
冲索多吉轻揪着自己那条油亮的辫子,疑惑道:“难道震少在鄂州见过比这条还大的?”
“嗯··啊?多吉大哥这船上装得都是什么货物?”岳震急忙含糊着遮掩过去。
“这些都是我们吐蕃上好的药材。”看他不怎么明白,多吉耐心的解释说:“鄂州呢,就是我们吐蕃商人的一个中转站,好几家商队凑齐一船货物后再顺江东去,销到临安或是更远的海边。”一直爱不释手把玩着弓的萧雍开口说:“多吉大哥这船药材来的可真及时啊,今年在酒上亏得大概能补个分吧。”
“差不多吧。”冲索多吉也是苦恼的挠着头说:“雍老弟你这两天神神秘秘的,是不是又有了什么好路子?唉,今年这趟酒生意还真窝囊。”
岳震听后大奇道:“不会吧,你们不是已经谈妥啦,难道又出了差错?”
多吉还没来得及接口,萧雍叹道:“唉!还不是受粮价暴涨所累。多吉大哥你就别取笑兄弟了,我那有什么好办法?今年注定是白忙活啦。你们好歹还有药材填补一下亏空,我们西辽今年恰逢大旱,棉花产量锐减,真是祸不单行。”
“两位大哥且慢发牢骚,兄弟还是不明白,高来高走,为何要眼看着赔钱?”
“震少不知我们这些商人的经营方式,才会这么说。”多吉解说道:“像我们这样长途贩运的商旅,在本地大都是以货易货,来的时候已经把人家的货收下了,回去告诉人家货已涨价,岂不成了言而无信,以后有谁愿意和你做生意?所以说,赔也得认喽。”
他们闲聊间,整船的货物已经装罢,壮汉们开始上上下下为货物遮上防水的油布。
与萧雍别过,大船挂起风帆拔锚启程。
多吉指挥着仆从去收拾晚上的住处,岳震和张飞卿并肩站在船头。
置身宽阔的江面之上,俯瞰两旁飞驶而过的小船,水花拍打船舷声中,举目望去水天一色。岳震不由触景生情,千百年沧海桑田、世事变迁,唯有大江一直静静的向东流淌,冷眼旁观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感触中不由顺口吟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多少英雄。”
张飞卿在一旁心中微微诧异,震少风华正茂怎么会有这般历经了沧桑的感叹?。
“震少年纪轻轻,怎么像老人一样消沉?此情此景应是‘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嘛。呵呵……”忙活完的冲索多吉笑语着走上船头,也说出了张老先生的心声。
岳震闻言微微一笑淡淡道:“境由心生吗,在多吉大哥眼中,一江奔流之水带着你去赶赴下一个目标,自然是说不尽意气风发喽。”
“那震少你此时此刻又是何种心境?”张老先生对他这种说法颇感兴趣。
“我嘛……”岳震依旧笑眯眯的说:“有一点感触而已,人生就如这水上的舟一样,起起落落随波逐流,不知下一个浪尖在何处把你托起,更不知又在那里跌下浪底。张伯您经历了宦海沉浮,也曾飘零于江湖,是否觉得小子说的有几分道理呢?”
张飞卿点头道:“不错,细细想来人生真如白驹过隙,朝如青丝暮成雪啊。”
冲索多吉忍不住反驳说:“如若人生像震少讲的这般悲观,岂不是什么都不用做,任凭听天由命?”
岳震朗声笑道:“哈哈哈……多吉大哥此言差矣,小弟觉得这不是悲观而是感悟,每个人的感悟不同,人生的态度也就不同,正是所谓的见仁见智了。”
“震少,你将以何种态度对待人生呢?”多吉目光炯炯的望着他。
是啊,我又何以自处呢?岳震不禁有些失神望着茫茫大江陷入沉思,人生精彩之处在于去经历那些各种各样的未知。自己却清晰的看到了迷雾中的未来,是幸运还是不幸呢?幸运的是掌握了命运的脉搏,正在努力着一点一点的改变着,但不管成功与否,自己都将失去享受生活的乐趣,又是何其的不幸。
‘啪’想到这些,岳震不禁气恼的一掌拍在船舷上。不!伟大的领袖毛爷爷不是说过吗,“于天奋斗其乐无穷”我就是要在与命运的战斗中去寻找快乐!。
“震少,”张飞卿担心的呼唤着他,刚刚那一刻岳公子有些狰狞的表情,让老先生很是担心。
岳震也醒觉过来,知道自己失态了。望着还在等自己回答的多吉,笑道:“小弟也说不好,该去怎样面对人生。不如我给大哥与张伯唱上一曲,曲子里的词句很合心意,姑且算作小弟的一些感悟吧。”
两人听说他要唱曲,张飞卿惊奇的看着他,冲索多吉则心急的催促着:“快唱快唱。”
“吭吭……”岳震清清嗓子,望着滔滔江水一阵豪气激荡,放开歌喉。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世几多娇。
清风笑,竟若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苍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啦啦啦……”
沉浸在曲子意境中的多吉,不知不觉中击掌为他和起了节拍,掌声、歌声随着奔流不息的江水飞向远方。
“好!”岳震余音落下了很久,张飞卿才拍舷叫好。
“好一个江山笑,烟雨遥!好一句红尘俗世几多娇!请问震少,这出自那位大家之手,如此惊世绝伦之作,老朽以前怎么从未听说过呢?”
岳震可不敢厚着脸皮说是自己写的,只好含糊其词的说到:“据说是一位世外高人所作,此人对俗世中的名利不屑一顾,小子也是听别人传唱格外喜欢,才学了来的。”
“可惜了,可惜了,高人就是高雅。”多吉摇头叹道,随即却精神一振拉住岳震道:“震少一定要把这曲子交与老哥,啧啧,实在是太好了。来!震少,就让咱们浮沉随浪,只记今朝。兄弟们,快把酒菜搬到甲板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