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与地面撞击的声音打破了子夜“黄泉路”的寂静。也许这路本是寂静的,但一经姜八绺的渲染,我的心对此似乎还真产生了一点恐惧的阴影。那是易拉罐在地上滚动的声音,我想。
正当我以“竞走”的怪异姿态行走之际,前面不远处的路边垃圾箱内突然传出“沙沙”的声音,那声音很小,不仔细听几乎觉察不到。
千万别是我的“临门一脚”把垃圾箱内“不干净”的东西弄醒了吧?!垃圾箱内本就是些不干净的东西。声音似乎大了一些,我不敢回头,总是想着怕肩上的两盏灯弄灭了,怕“鬼”一下子摁住我的肩。
“咕噜!咕噜!”那垃圾箱竟然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来。这声音决然不是风吹垃圾的声音,垃圾箱外面什么也没有,且那声音明明是从里面传出来的。也不是雪地里脚下的“嘎吱”的声音,脚踏清雪的声音是多么美妙啊,不是这种犹如喉咙里面堵塞的怪音。更不是什么动物(诸如宠物狗或是鸽子)的声音,鸽子是不会睡在垃圾箱里面的!
我正然想着,已经走到垃圾箱附近,不敢去看那垃圾箱黑洞洞的口,但惊惧之心总想把那声音找寻出来。所以,我努力地转过身(并非回头)撇了一眼那垃圾箱。
白色的头发!确切地说是一个长着白色头发的脑袋!我的心里发冷,身子发抖,双腿发软,脚下打滑,但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直接奔跑起来!向着家的方向。我不敢大声喊,也根本喊不出来!不敢停留,那垃圾箱中长着白色头发的身影(鬼影也说不定的!)令我毛骨悚然!
人的心理在受到突然刺激的情况下,总会产生惊惧感,无论这种刺激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负面的不用说,正面的刺激不全是让你产生幸福感,相反,你会在侥幸心理作用下想到失败所造成的后果。所以我的恐惧是来自突然受到刺激而引发的心理幻想——我幻想到了鬼!
垃圾箱内那白色头发的身影投在雪地上,我感觉似乎拉出了长长的黑色影子!有影子一定是人,而不是鬼!姜八绺告诉过我:鬼是没有影子的!如果你看到“那东西”,而地面没有影子的情况,百分之八九十是碰见了鬼——鬼行动很快所以只能看见影子!
我奔跑到家里锁紧了防盗门,神色紧张,过了半天才终于感到那种恐惧消退了些。我拿起了电话便给姜八绺打了过去,但边的电话一直是忙音!
第二天一早,我便拨通了姜八绺的电话,语无伦次地向他汇报了昨晚子夜在“黄泉路”上的经历。
姜八绺子在电话那头只“嗯”了一声,就把电话放下了。师傅似乎对我昨夜遇“鬼”事件不太感冒啊!我仔细回忆昨夜遇“鬼”的细节,从什么角度看我都想不出垃圾箱内是个什么东西。
假设那是人,头顶着白色头发的人,子夜时分他在“黄泉路”边的垃圾箱内睡觉?不可能!难道是拾荒者?这倒有可能,可你看过顶着白色头发还有老长的影子的拾荒者么?如果有那也是纯属巧合!
晚上十点多钟,师傅来电话了:让我到世纪广场去吃饭,他请客!我勒个去,大半夜的发什么神经啊!我不情愿地收拾利落,顶着飕飕冷风出了家门。外面很冷,即使我穿了厚厚的羽绒服也感到冷风钻进身体里,脚下踩着雪,发出令人头麻的“嘎吱”的声音。
到了世纪广场,姜八绺正在小饭馆里等着我。我们要了两个小毛菜,弄了两杯“散白”,便开始喝起来。我把昨夜遇“鬼”的始末说了一遍,当然是主观渲染的比较逼真些。
“你没仔细看清楚垃圾箱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姜八绺子皱着眉头问道。
还看清楚?我能立着回家都已经是够“爷们儿”的了!管他什么东西,那怪异的氛围换成谁都不会走近垃圾箱好好看个清楚的,若是人的话顺便问问“在这里难道比家里床上好”之类的!
小店里面很冷清,若不是我们两个光顾,估计今晚这小店早就关了门了,姜八绺涨红了脸不再言语。
姜八绺淡淡地看了看表,还差十分钟到十二点!这顿饭吃得我只打饱嗝,我醉意朦胧地说道:“师傅,该回家了吧?”
对于师傅而言,半夜喝酒说明两件事:一是要有“捉鬼”行动了!二是去侦查“鬼道”!我根本不知道这次喝酒是师傅有意安排的,当他拿出手表亮了亮时间后,我才明白他的目的。
这老家伙还真是要死钻牛角尖啊?假如我昨夜是出现了幻觉,或是因为姜八绺子讲的“鬼道”的故事而使我触发了内心深处的恐惧,而产生了幻觉,才发生“遇鬼”事件,说不定的事情。
但师傅决定的事情是一定要进行到底的。我们走出小酒馆,沿着我昨夜下班回家的路走去。我的内心也是忐忑不安,发现了什么东西倒是好事,至少我能解开那个谜底。什么也发现不了也不是坏事,至少我下夜班还可以接着走这条近路。
路上已经没有行人了,我们两个“捉鬼”者怪异地踩着雪地,缓慢地向黄泉路鬼道行进。
“心里有鬼才是真鬼!”姜八绺子说道。
“嗯!”我也相信这个道理。恐惧产生于突然的刺激,心理作用强化了这个刺激信号,所以说人若是“心怀鬼胎”的话必然夜夜见鬼。
姜八绺看看手表,正然是子夜时分。我们向那垃圾箱走去,只听见脚踩着雪的“嘎吱”声音。到了黄泉路“十”字路口向左一拐,我跟在师傅后面,脚步满了一拍,我当真心理还是有着恐惧。也曾想到“鲁迅踢鬼”的故事,可转念一想,我若真的去仔细看了,倘若被“鬼”踢了可不是好玩的事情!
“咕噜!咕噜!”,还没走进垃圾箱那声音就已经传过来。我心下一紧:那“鬼”又出来了!我碰了一下师傅,师傅停住了脚步,我示意他是否听到了那声音。
师傅点了点头,眉头皱着向着垃圾箱看去。垃圾箱的口只露着黑洞洞的口,里面什么也看不清楚。
我定了定神:“还过去么?”
师傅看了我一眼,径直向垃圾箱走去。我也似乎大起了胆子,紧随着师傅跟了过去。到了垃圾箱前面,我们停下脚步。那“咕噜、咕噜”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就在垃圾箱里面!我的心提到嗓子眼儿,不敢向里面看。
姜八绺不愧是当侦察兵的出身,只见他手里握着一只手电,轻轻走近垃圾箱,那手电的白光直接射进去!
也就在这一刹那,垃圾箱里面突然缓缓站起一只身影,头上顶着黄白色头发,喉咙里面“咕噜、咕噜”地响着。本来我们都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我是本能地逃跑,而姜八绺子的手电正然照在那身影的头上!
“啊!”姜八绺子也是惊叫一声!
手电光直射在垃圾箱里面站起的身影的脸上:两只惊恐的眼睛瞪得老大,脸上几乎没有肉,只一张皮,嘴张得老大,喉咙里面“咕噜、咕噜”地响着。风吹来,那身影头上的白发四面飘起,活脱脱一只“鬼”!
说实在的,我奔跑速度并不慢,但在看到这一幕时候,我根本就没跑!姜八绺强有力的手早把我摁住了,我们是拴在一起的蚂蚱,谁也跑不了!
“别怕!是人!”师傅喊道。
只见垃圾箱内那个“人”站直了身子——也是佝偻的不成样子。白发垂肩,脸色蜡黄,身穿青色单衣,站在垃圾箱里面正瑟瑟发抖!果然是人!
“咕噜、咕噜!”声音是从她的喉咙里面发出来的。
“我要烟!”那人竟然说话了。
他要烟?我没听错吧?
姜八绺从兜里面掏出一盒香烟,递给那人。
“大半夜的,你钻到垃圾箱里面干嘛?”
那人不吱声,嘴里叼着一根香烟,姜八绺子给点燃了。
“咕噜,咕噜!”
“谢谢!”
我晕菜了!还知道谢谢呢!我心下震动不已。
“这样吧,跟我走,给你找一个避风寒的地方!这里会被冻死的!”姜八绺冷冷地说道。
“不用了……这里比较暖和!”一声苍老无比的声音传出来。
“那这手电给你吧,免得有人被吓住!”
师傅向着垃圾箱内看去,那垃圾箱里面竟然是一张破烂的棉被!这里果然是避风的好地方,但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给你这十元钱,买点吃的吧!”师傅淡淡地说道。
我们很快就走远了,似乎也还能听到那种“咕噜”的声音。
“老人得了哮喘病!”师傅似乎变得沉默了。
哮喘病?所以才“咕噜、咕噜”的?他为什么在垃圾箱里面?谁把他抛弃的?他是真的无家可归还是有家不归?子女哪里去了,为何不赡养?
我仿佛陷入一种痛苦之中,这一幕太让人难以接受了。而事实就摆在面前,我的心里面已然没有了恐惧,只有悲哀!
“谁该为此负责?”师傅问道。
我沉默了。世间有一种情怀,叫感恩!世间有一种人,叫母亲!我不想谴责,也不想回忆,想渐渐忘了此番经历,却久久萦绕于心。
尽管我曾经给城市救助站打了电话,但他们说要救助贫困人口,对于流浪人口是不受理的。我问他们,难道这小小的清城,竟然容不下一个人?一个曾经年轻过、健康过、为社会做出过贡献的人?
后来师傅告诉我:那人终于去了,是在垃圾箱里面被冻死的。我无语。我上下班不再抄近路走那条路了,不仅仅那是“鬼道”,更是因了那里曾经有过一位母亲在垃圾箱里赴了黄泉!
师傅从此在我的心里变得与众不同,他不仅揭开我心深处的恐惧本因,也给我留下警醒:人心无鬼,世间无鬼!
而正是这老人的离世,真正揭开一段捉“鬼”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