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修墨耳边回荡着火云冷厉如冰的声音,接着急速坠下。只听扑通一声,两人已纷纷落水。
河水奔腾,水流湍急。
河岸上的御林军被眼前瞬间发生的一幕惊得还没回神,就见自家太子爷已经被撞进了水中,接着纷纷下马,面露惊慌,“太子爷!”上百御林军同时下水搭救。
水波飞溅,模糊了视线,伤口裂开,血又渗了出来。楚修墨只能瞧见在水中依旧散发着烈焰红光的双眸,接着,他只觉肩膀一痛,竟是火云双脚用力,踹上了他的箭伤。她借力使力,宛如冰晶河流中的水妖一般,漂浮着流云般的墨发,妖娆着红色的眸子,顺着湍急的河流被冲走了。
剧痛袭来,黑暗降临,眼前是忙得七手八脚的御林军,昏迷前,脑中最后的想法竟是:这女子不是凡人!
银光迥彻,天河如泻。
精致的府邸,明灯映照,雅致小居,水晶帘落,纱幔垂曳。
小榻之上,火云眉目平缓,仍在昏睡。
“夫君,这姑娘何时才能醒?”柔美的女声传来,轻轻地,似是怕惊醒了床上的小人儿一般。
“夫人莫急,大夫说今夜必醒。”
已是银月倒挂,夫妻二人却仍没有睡下,也没有召唤丫鬟奴仆,竟亲自照料,可见其心地。
一声闷哼,火云渐渐转醒,似乎在水中扑腾了好久,也似乎在梦中流连了许久,睁眼便看到两双盛满关切的眸子。
女子温婉动人,男子眉宇大气,虽已年过半百,却掩饰不了身上散发出的雍容贵气。
“这是哪里,你们是谁?”火云从床榻上坐起,低声询问道,掩饰了骨子里的那分冷气,自觉这两人没有恶意,且是她的救命恩人,语气也不由得暖了一些。
“姑娘可有哪里不适?”出声的是那位温婉的女子,她眉目含着担心,显然是真真切切的关心。
火云摇摇头,除了乏力,未觉哪里不适。
“姑娘不必担心,你是家仆在寻找我们失踪女儿的时候,在三生河边偶然发现的,这才将你救了回来,也是缘分一场。你且安心养病,一切事情都等身体好了再说。”
那女子轻柔的声音轻轻地划过火云的心头,自来异世,从未有人跟她如此说话,如此关心她,此时只觉心中温暖无比。
“这是哪里呢?”火云又问了一遍,且看屋里装饰,便知乃大户人家。
这时,温婉女子看了身边的男子一眼,男子点点头道:“老夫乃是天辰国当朝右相,迟锋。”
火云一怔,竟是被天辰国的丞相所救吗?一路辗转,竟从云启国落脚于天辰国。
“姑娘,你昏睡了几天,大夫说你今晚必然醒来,我已命人做了清淡的饭菜,你且先凑合着填饱肚子,有什么事情咱们明天再说!”女子声音温柔,眸中一片暖意,对着火云说道。
火云点点头,没有说话,胸口涨暖,这两人可真令人温暖,若是做他们的女儿必然幸福。
星空闪烁,银月清华。
初春的夜充满凉意。追云、追雨垂着头,单膝跪地,眉宇间一派自责,而他们的眼前银面男子长身而立,纤长的身影如同水墨画中最美的一笔,清美若莲。
“还没有她的消息吗?”声音低沉缥缈,透着一股子冷气,精致无瑕的脸上是风雨欲来的冰霜。
“主子,凤姑娘本领高强,想必跳下三生河也是被人救走,否则我们暗访三天不会没有任何消息!主子宽心!”追风、追雨恭敬地回答。
那日,等他们寻着蛛丝马迹追上火云的脚步时,已是迟了一步,正好看见了火云刚烈跳河的一幕,这才马不停蹄地回报自家主子,又一连寻找三日,竟毫无线索。
“加大搜索范围,启动暗卫!”男子身镀月光,静身而立,冷冷地道。
追风、追雨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不可置信,遂同时叩头,“主子三思,暗卫一旦启动,其他几王一定会察觉出动静。主子隐忍多年,怎可因为一个女子功亏一篑!”声音坚定,他们是他最忠实的护卫,万不会看着自己主子被蒙蔽了神志而不言语。
银面男子远远看向漆黑如墨的夜空,双手紧握,眸中妖娆的杀气越加鲜明,竟璀璨无比。
“终究是不够强大,连找个女人都不敢动用隐藏的暗卫力量。”半晌,只听银面男子低沉的声音响起,“暗访,继续!”
清晨,朝花拂露,火云因着晨光而醒,换上了早早便为她准备好的新衣。刚出雅居,便有丫鬟恭敬地行礼,“小姐。”
眼中透着打量和好奇。这态度,火云皱了皱眉头,俨然不是对一个客人的态度,好像她真的是这府邸的大小姐一般。还不等说话,她便听见隐隐约约的谈话声夹杂着哭声传来。
“女儿找不回来,选妃一事该怎么办?”
虽与温婉的丞相夫人只说过几句话,但她的声音火云却记住了,这声音其实压得很低,但是火云却偏偏听到了。
“小姐。”丫鬟见火云聚精会神地盯着某处,怯怯地又喊了一遍。
“你认识我吗?”火云看着这个圆头圆脸似乎无比单纯的小丫头问道。
“嗯,春儿不认识小姐,但是知道小姐是小姐!”这丫头见火云问话,紧张得语无伦次。火云也不插话,就盯着她,眼神似乎有种让人安定的魔力。
“小姐不是前几天才被丞相大人跟夫人从苍山接回来的吗?小姐似乎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体弱多病呢!”春儿盯着火云,眼睛眯起,一派天真地说道。
“姑娘,你醒了吗?”火云还未接春儿的话,温婉的女声便已经响了起来。两人缓步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丞相夫人向锦绣眼睛红红的,显然刚哭过,丞相迟锋脸色绷紧,倒看不出什么。
“春儿,先下去吧!”向锦绣对春儿说道。
小丫头倒也识相,行了礼便退了下去。
“姑娘,身体可好些了?”向锦绣看向火云,眼中是真实的关切。
火云点点头,“承蒙夫人照顾,火云已经没事了!诸多打扰,实在不好意思!”
“原来是云姑娘。”向锦绣点点头,嘴角有微笑的弧度。“云姑娘,家住哪里?”接着,向锦绣又开口问道。
火云眉头一挑,知道这温婉女子下面肯定有话要说,此时三人已经边聊边走进了屋里。
“我孑然一人,无父无母,流浪天涯,以地为席、以天为被,生于乱世,哪里有饭,哪里是家!”这一番话,似真似假,却也是火云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火云话落,向锦绣便激动地站起,一把抓住火云的手,眸中水雾凝聚,“云姑娘,你小小年纪便已受了这般的苦……从今以后,你可愿意做我向锦绣的女儿,要我做你的亲生母亲?”向锦绣双目含泪,眼中一片殷切。
火云眸中闪过复杂的光芒,只觉得那双握着她的手一片灼热,但是她的胸口却一片冰凉。因为,这样一个温婉的女子,此刻说出这样的话,必然是有所图吧!她心口的那一点点温暖也在慢慢冰冷,这世上,终究还是没有义无反顾对你好的人。
“夫人。”只听右相一声低喝,眉宇竟紧紧皱在一起,似要阻止他的夫人继续说下去。
“锋,你不要阻止我,若是不说,我们迟府上下一百八十条人命怕是一个也保不住!”如此温婉的女子,声音却陡然凌厉了起来,竟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抉择的意味……
火云嘴角冷冷地勾起,救了我,果然也要利用我吗?
心,愈加冰冷,嘴唇紧紧抿在一起。
然而,下一秒,却瞳孔一缩,只见向锦绣一个起身,砰的一下双膝跪地,直接跪倒在火云的眼前。
“云姑娘,我不瞒你说,迟府现在确是有难,恳请你帮忙。”
“夫人!”迟丞相惊叫道。
而火云只是眯眼看着,没有去扶向锦绣,知道她必然有话要说。
“云姑娘,六国乱世,南以天辰国独大,天辰皇帝已是年迈,膝下四子争位,座下大臣择良木而栖,唯独我家夫君置身事外,没有帮任何王爷,虽是几位王爷拉拢的对象,却也是他们的眼中钉。三日前,皇帝下旨,凡是年纪在十五岁与二十岁之间的大臣之女,一月后的桃花会必须参加,也是变相的选妃大典!”说到这里,向锦绣抬头看了火云一眼,只觉这女子云淡风轻,似乎不为所动,当即心中酸楚,泪眼蒙眬。
“小女迟月自幼身体不好,被送往苍山养病,十年来未曾回过故里,但是这次皇上点名要小女回家,要其参加选妃大典,虽百般推托,仍无法改变圣意,便知必然是有人在皇上耳边吹了枕边风。万般无奈,只得派人去将小女接回,却半路遭遇歹人,小女迟月生死不知,下落不明!呜呜……”说到这里,已哭倒在右相的怀里。
火云的眉头皱得更加紧了,“那么,夫人的意思是,让我代替你女儿,去参加这选妃大典吗?”火云的声音轻飘飘地在向锦绣的耳边响起,语气中不无讽刺,冷情一片。
却见向锦绣唰地抬头,泪珠晶莹,却是一脸坚定,“不,不是代替我的女儿,是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向锦绣和迟锋的女儿!云姑娘,此刻提出这般要求,锦绣心知自私,却别无他法。小女生死不明,家仆却在当天救了姑娘,也是缘分一场。选妃大典,姑娘必须露面,若是姑娘能够看上哪位王爷,自此,这人便是我家夫君鼎力相助之人;若是姑娘没有中意之人,那么我迟府上下一百八十命,不惜忤逆圣意,也必然为自家女儿谋一出路,绝不屈就了姑娘!”一番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火云的心砰的一声,这女子,并不是那种不谙世事的深闺小姐,每句话都刚硬无比,可见柔弱与自信并存。
那最后一句,“若是姑娘没有中意之人,那么我迟府上下一百八十命,不惜忤逆圣意,也必然为自家女儿谋一出路,绝不屈就了姑娘!”在火云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晨风从木窗吹进,纱帐飘摇,帘珠叮当作响。
“夫人你起来,莫要为难这个孩子。她已经受了太多的苦,我们这样,会让她觉得人心凉薄。你莫要担忧了,总会有办法的。”
迟相的声音听起来似乎疲惫至极,却让火云的瞳孔一缩,胸膛冰冷的左上方瞬间融化了,“会让她觉得人心凉薄”这句话,竟深深戳进了她的心里。曾经,她的妈妈也如此说过,似乎那声音又一次在遥远的天际响起,“我的小公主,莫要觉得人心凉薄。”
那时候,凤家大火,惨遭灭门,而她的妈妈在烈焰红火中带着她逃出,投靠所有的好友都被拒之门外时,在伦敦街头,她的妈妈如此说道。
“哪有母亲给女儿下跪的道理!”就在向锦绣无助地盯着迟锋的时候,火云忽然开口说道。
向锦绣一惊,只觉得一股大力将她托起,接着,火云双膝跪地,“从今天起,我火云就是迟锋与向锦绣的女儿,苍天在上,黄土在下,爹娘请受女儿一拜!”
火云,只跪天跪地跪父母。火云如此正式的一跪,重重地跪在了两人的心上。
“好……好!我的好女儿……”迟锋的手重重拍在火云的肩头,禁不住眼眶湿润,连忙将火云扶起。“小小年纪,谈吐不凡,气质出众,我知你必然是个有故事的人。我不问,也不逼你,我只知道你火云从今天起是我迟锋和向锦绣的女儿,何人也欺负不得!”
掷地有声的话,砸向火云心间,一旁的向锦绣重重点头。火云的心从没有如此坚定过, “往事不堪回首,爹娘不问,我便不说,但我知道从今天起,我火云便是迟锋与向锦绣的女儿迟月,何人也不得欺负我的爹娘。”
“不,不是迟月,是迟云!名不可废,我们的云儿也不是替代品!”这话是迟锋和向锦绣异口同声说出的。
昭和六十九年四月,天辰国右相将自小体弱多病的女儿从苍山接回,遂法缘大师之意,迟月改名为迟云。
“听说右相大人的女儿接回来了。”
“对呀,还改了名字,叫迟云。”
“那个三岁作诗,四岁作画,五岁琴棋书画皆懂,六岁却消失在我们视线内的迟月回来了吗?”
“是的,是的,据说是回来参加一月后的选妃大典的。”
“哎呀,不知道当年那个惊才绝艳却体弱多病的小姑娘现在是如何倾国倾城了。”
“你说十年已过,左相家千金的‘才女’之名是否会被右相千金夺走呢?”
“谁知道呢!当年紫衣王爷的神童之名就没保住,正是被迟家千金夺了去呢!十年前啊……”
“嘘……小点声!别说了,你想被杀头啊?”
茶馆向来是八卦娱乐之地。
临窗而坐的少女素衣淡雅,眯着一双狭长的凤眸,支着下巴,听着众人侃侃而谈,正是火云。
“小姐,大家都在讨论你呢。”火云的义女身份,除了他们三个当事人,丫鬟奴仆都没有知道的,都只当火云是正牌大小姐。
火云眯眼笑了一笑,倒没想到迟月竟是个如此惊才绝艳之人。
听着那些低声的谈论,还有角落中两个达官贵人突然止住的谈话,火云看向对面的小丫头,眯着眼问道:“春儿,你可知紫衣王爷与左相千金的事情?”
不防小姐突然问话,春儿险些被核桃酥给噎到,眨巴眨巴眼,舔舔手指上的残渣,纠结地皱紧眉头,似乎在组织语言。
“小姐,你都不知道吗?”春儿有些疑惑地问道。
火云诚实地摇了摇头,“六岁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小姐,紫衣王爷是当今皇上的三儿子,也是最受宠爱的儿子,从小就是个神童,五步成句,七步成诗,三岁吹箫,五岁习剑,七岁便会布阵,九岁便可带兵,十岁跟随当今皇上上过战场,十一岁……”春儿眼神中星星闪烁,明显无比崇拜。
说到十一岁的时候却忽然顿住,火云抿着茶,手指点着桌子,“十一岁怎样?”
“那个,十一岁,成了痴儿。”
噗——一口上好的龙井,就这样被火云一个没克制喷了出去,怎么也该是传奇的一个人,十一岁竟成了白痴?
“小姐!”抹了把脸上的茶水,春儿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叫道。
火云抱歉地点点头,她再淡定,也没想到春儿会来这么一句。
“怎么会这样?”火云皱了皱眉头,只觉心中一紧,为一个天才的陨落。自古帝王家便是狼虎争斗,倒是可惜了这么个妙人。
“对呀,怎么会这样?紫衣王爷长得可俊美了,小姐小时候和左相家的千金慕琳洁总是跟在紫衣王爷身后,可是王爷却只对小姐一个人好!而且小姐聪明伶俐,三岁便会作诗,那时紫衣王爷已经八岁了,后来神童之名便落在了小姐身上。可是,小姐六岁那年,就是被送往苍山的那一年,紫衣王爷竟成了痴儿!之后,左相千金崛起,这些年都是大家公认的才女。”春儿脸色愤懑,语气不无遗憾。
可火云总觉得这之间是有关联的,但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竟莫名地对春儿口中的紫衣王爷起了兴趣,更对素未谋面的左相千金慕琳洁无比厌恶,这种糟糕的第一印象极其影响火云的心情。
“紫衣王爷的名字是什么?”
“北冥宸夜。”
火云咀嚼着这个名字,狭长的凤眸眯了眯,“倒是个拗口的名字呢!”
“哪有!天辰皇帝一共有四个儿子,只有紫衣王爷的名字是四个字,且姓北冥。天辰国姓乃是轩辕,太子轩辕城,二王爷轩辕痕,四王爷轩辕离。紫衣王爷的姓氏名号是天机大师给赐的,说若是不改这个名字的话,便有命劫,国君对紫衣王爷最是宠爱,自然便应允了。这名字多好听啊!”春儿忍不住反驳道。
“春儿了解得真多!”火云笑笑,调侃道。
“哪有,是小姐你孤陋寡闻了,这是全天辰国都知道的事情啊!”春儿噘着嘴,忍不住说道。抬头却见火云的目光透过窗子看向外面的长街,嘴角勾起,似乎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春儿忍不住也探头去看。
“呀,那个粉衣女子不是左相千金慕琳洁吗,她身边的是太子轩辕城啊,他们在干什么呢?”春儿趴在窗户上,忍不住叫道。
火云耸了耸肩膀,“他们在抓小偷,看见被拉住的少年没有,其实玉不是他偷的!”
“小姐,你怎么知道?”隔着包围圈,春儿只能看到个大概,根本看不出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他们似乎在争执。
“我看到了,也听到了。”抿一口茶,火云淡淡地说道。
“吹牛,这么远哪里能看到、听到……”春儿撇撇嘴,坐回位置上,对火云的话不以为意。这丫头粗神经,大大咧咧,一点不怕火云有些清冷的性格,反而喜欢得紧,斗嘴都是敢的。
春儿不信,火云也没有解释,只是笑笑,“人群边上那个留着八撇儿胡子的人才是小偷!”
春儿狐疑地抬头,这么远真的能看到吗?
“是吗?那么,小姐,慕小姐岂不是冤枉人了?”春儿睁着大眼问道。只见火云哼笑一声没有说话,但却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她的话绝对没错,那个少年一定是被冤枉的,不由得有些愤愤不平地站起来,“小姐,我们要不要说出实情?”
放下茶杯,火云懒懒地掀了掀眼皮,“别人的闲事,我们……”不管。
忽地想到什么,唰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别人的闲事,当然要管。”而且要管五十件呢!
接着,便大步流星地出了茶馆,奔着争执的人群而去。
“请你把玉佩还给我,这东西对我真的很重要!”刚挤进人群,火云就听到慕琳洁清冷的声音传来,夹杂着隐忍的怒气。
走到正面,她才看清少女的容貌,五官出众,竟是个绝色佳人。眉毛傲然,杏眸圆睁,一袭粉衣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躯,腰间用金丝软烟罗轻轻一系,更勾勒出那腰肢不盈一握,整个人站在那里直有一股清高无比的傲气,好像全天下的女子都不如她一般。而她身旁的男子黑衣蟒袍,长身而立,嘴角勾出一个冷厉的浅笑,不达眼底,玄黑的眸似淬了毒的剑,冰冷得有些阴暗,瞬间就让火云想到了那潜藏在丛林深处危险无比的毒蛇,这就是太子轩辕城。
他们身后跟了不少护卫,此刻布衣少年正被两名护卫紧紧扣住胳膊,头发有些凌乱,一双眸子却倔强得如小鹿一般死死盯着面前质问他的慕琳洁,漆黑得如同天上的星辰。
“不是我。”
“不是你还有谁,刚才就是你撞了我一下,玉佩才不见的,你还想狡辩!”慕琳洁恼怒不已,一双杏眸似要喷火,粉拳紧握,一心认定了眼前的少年便是那偷玉之人。
火云瞥了一眼旁边八撇胡子的男子,看起来猥琐至极,拿着赃物竟没有逃跑,反而留下来看热闹,好个大胆狂徒。
“不是我!”少年睁大眼睛,眸子血红,三字一落,便被挟持的护卫狠狠一拳揍在肚子上。少年却死死咬着嘴唇,任那猩红从嘴角滑落,十分有骨气地不吭一声。
“你都搜过我的身了,哪里有你所说的玉佩!”少年瞪着双眼,眼中被愤怒和不甘满溢。
慕琳洁冷冷一笑,“我知你必然将东西交给了你的同伙,快点交出来,否则你今天离不开这里。”
“小偷啊!”
“好大的胆子。”
“竟然偷了左相千金的玉佩。”
围观人群窃窃私语,少年的脸色已经涨红,却倔强地昂着下巴,只一句“不是我”。
“好了,洁儿,将他带回去严加拷问吧!”这时,一直静静站在旁边的轩辕城突然开口,语气似乎有些不耐,眼睛瞟过布衣少年,眸光冰寒,似是在看一个死人。
慕琳洁看一眼轩辕城,冷了面孔,点点头,“只能这么办了!”
话音一落,少年血红着双眼拼命挣扎,“我说了不是我,你这个女人是白痴吗?”似是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处境,少年不甘地怒吼。
“我说这光天化日之下强抢美少年,这是为了哪般?”一片窃窃私语中,忽地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带着微微的嘲弄。
人群唰唰地让开——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管当朝太子和左相千金的事情,赶紧撇清关系,以免殃及池鱼啊。当即,火云跟春儿便被隔离了出来。
这时,众人才看清楚,说话的竟然是个其貌不扬的少女,身材娇小,一双眼睛却充满不屑。
“你是什么人?这里轮得到你说话?”慕琳洁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素衣少女,想到刚才那一声调笑,不由怒火中烧。
火云双臂交叉,嘴角似笑非笑,“怎么?大街是你家的,不允许人说话啊?”
这一声带刺的反问,顿时让围观的人忍不住轻笑出声,这谁家的少女好大的胆子,知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完了,一会儿一定死得非常凄惨。
“本姑娘在审问偷我玉佩的小偷,关你什么事?”慕琳洁的脸色已冷,杏眸中的冷寒一闪而过。
而旁边的轩辕城抬了抬眼,竟没有说话,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兴味。
“是不关我的事,可是我就爱管闲事行不行?”火云昂着下巴,眯着凤眸,说出的话简直让慕琳洁吐血,这么嚣张狂妄。多少年来,还没人敢如此这样让她下不了台,尤其此刻还在轩辕城的面前,不由一张俏脸都气红了。瞥眼,却只见轩辕城嘴角微勾,竟没有动怒的迹象,不由更是气得差点一口气就上不来。
“爱管闲事?我看你跟这小偷是一伙的吧!”慕琳洁眼中的狠戾一闪而过,盯着火云不无讽刺地道。
跟在火云身后的春儿一听,不由双目圆睁,刚要说话,被火云轻轻一扯给止住了。就见火云哼笑一声,一双凤眸从慕琳洁的头上看到脚下,又从脚下看回头上,像是在打量一件物品,末了,来了一句:“脸蛋还可以,身材也凑合,就这智商果然是白痴。”
“哈哈。”这一句话,直接又引发了另一轮群众的憋笑浪潮。
然而,这还没有结束,只见火云轻拂了一下额前的发,接着说道:“人家撞了你一下,就说人家是小偷,你这人身上带毒啊,别人碰不得,那你怎么不找个蛋壳把自己套起来?抓了人,搜了人家的身,没找到玉佩不说,还非要强行将人带回府邸严加拷问,谁知你到底要干什么?莫不是见人家貌美,要收了人家当男宠吧!冤枉了人不说,好不容易出来个主持公道的,就又被你说成是同伙了。敢情你说啥是啥,这天辰的王法就凭你一张嘴定夺了是吧?我就不明白了,你这女人到底是凭的什么,还是说你脑袋被驴踢过?”火云双臂交叉,轻蔑地盯着慕琳洁,一句一句说道。
她的语速明明不快,似乎慢得可以,但是看着那双似乎带着魔力、冷冷睥睨的眼睛,竟没有一个人去打断。这么长的一段话啊,她就这么轻描淡写、直接犀利地说了出来。每说一字,都仿佛一个巴掌打在慕琳洁的脸上,让她的脸青白交错。且不说事实究竟怎样,就这么几句话,好像颠覆了整个事情的真相,竟让众人理解成左相千金欲抢美少年回府做男宠,太彪悍了。
“你!”慕琳洁气得手指颤抖着指向火云,眼中杀意沸腾。“好一个伶牙俐齿,我慕琳洁今日若是不教训教训你,怎能咽得下这口气!”
天之骄女,多少人宠爱的对象,肯定从未受到过这样的侮辱,今日丢的脸够她十几年加起来的了。
话音一落,唰地抽出腰间长绫,眼中狠意未退,直直地盯向火云。
“这就恼羞成怒了?别怪我没提醒你,千万别对我动手,否则,一炷香之后你这‘悍女’之名必然传遍天辰,你这清高的姿态可就变成了‘假清高’。”火云挑着眉,眼中一派挑衅,每说一句话都气得慕琳洁要吐血。
这个女人的嘴怎么会毒成这个样子,字字犀利如刀,却死死压着自己不得动手。女子的名声多重要啊,却被她这么拿出来说事,甚至连讥讽的名号都想好了,真是气煞我也!还有,这个其貌不扬的女人究竟是何人?受了谁的指使?竟然这么大的胆子!
慕琳洁已经隐忍到极致,下一秒就要爆发。
“够了!”突然的一声呵斥阻止了一触即发的战争,正是旁边一直未说话的轩辕城。
“太子!”慕琳洁转头看向轩辕城,杏眸中布满委屈和佯装的坚强。
轩辕城上前一步,看着火云,玄黑的眸光落在哪里,哪里就有一股压迫之感,而火云只是昂着下巴,风轻云淡地回望。你这眼神就算毒得如蛇,我也没感觉,因为,我看过太多死人的眼神,你这个活的,我没感觉。就是这分傲然,让轩辕城的眼中闪过淡淡的欣赏。
“这半天,你不过就是想说这少年不是小偷。若是你能找出真正的小偷,这事就算琳洁错了;若是找不出,那么,你……”后面的话不言而喻,眼中的狠辣也让众人瞧得清清楚楚。
火云不屑地嗤了一声,“琳洁”,恶心,肉麻。当即挑了下眉头,“我为什么要帮她找出真正的小偷?我就看她不顺眼,就不想让她把玉佩找回来,又怎样?”
话音一落,众人一片唏嘘,这哪里是出来为人家洗刷冤屈的,简直是来没事找事,挑战对方权威的,这是极端的挑衅。太嚣张了!这是谁啊?
这话一出口,不只慕琳洁脸已经气得发黑,就连轩辕城都因没想到这女子竟当众拂了他的面子,不由得立刻沉了脸色,眼中的杀意那般明显,剑眉一挑,是发怒的前兆。
谁知下一秒,却只见那原本笑得清冷、傲气无比的小女子身形一闪,动作奇快如电,双手出招,直接扣住一个人,咔嚓一声,卸了对方的胳膊,直接将人摔倒在地,一块绿色玉佩当即出现在了火云的小手之中。整个过程不过眨眼间,快如闪电。
再不甘心,再满腔怒火,你都发作不得,因为人家找到真正的小偷了,而且还将玉佩给找了出来。这说明什么?说明人家有本事,狂妄得有资本。
“哎哟。”八撇胡子的男子根本没想到火云会忽然对他出手,正看热闹看得尽兴,却没想此刻胳膊被卸,可怜无比地摔在地上。
轩辕城看着火云手中的那块玉佩,想着她刚才那奇快的速度,眼中的光芒一闪。而慕琳洁则气得拳头紧握,脸上丝毫没有找回玉佩的欣喜,只有一派恼怒、愤恨、不甘心。
她当即将长绫一甩,宛如长鞭舞动,对准躺在地上的男子便用力抽了上去,恨不得将所有的怒气都撒出来,“让你偷我的东西,好大的狗胆!”
看似轻飘的长绫,每每落下竟能留下一道血痕,直打得八撇胡子男鬼哭狼嚎。
“来人,将这大胆狂贼带回去,等候处理!”随着轩辕城一声令下,布衣少年才被放开,改抓地上的毛贼。
绿色的玉佩被火云抛上抛下,在阳光照射下散发着浅色的光芒。
这么件小事,挑衅到这里似乎也足够了,总算是抓到了真凶,找到了玉佩,纵然之前火云的态度气人,结局总算差强人意。
但是,偏偏有人不罢休,只见火云悠闲地抛着玉佩,还不忘盯着慕琳洁那张发黑的脸冷淡地道:“慕大小姐,你的玉佩我找到了,说声‘谢谢’应该不为过吧?冤枉了人家少年,道歉总是必须的吧?”
慕琳洁本就被火云气得一肚子火,此刻听到她不但不罢休又如此说,不由得双眸看向火云,仿佛射出一道道利剑,“你一个刁蛮村姑能帮我找到玉佩,是你的荣幸,还想要赏赐?这样一个破衣少年,又哪里配我来说抱歉?”字字如刀,声声如剑,语气轻蔑,声音冷沉。
话音刚落下,整个街道顿时鸦雀无声,围观众人万分自觉地闭上了嘴巴,却只觉得一股凉风吹过,竟莫名地让人打了一个冷战。
再看那素衣少女,明明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却偏偏让人明显感觉到她的不愉快。对呀,被蔑视成刁蛮村姑,心情肯定不美丽了。
火云盯着慕琳洁,嘴角带着笑意,眼中却有莫名的光芒一闪。
“不言谢,不道歉,你说玉佩我凭什么还你?”声音落下的同时,绿色玉佩被紧紧地握在了火云的粉拳之中。
明显一触即发的战争,让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
“好,好,好一个刁蛮村姑,你这是打算私吞我的皇家玉佩了?”慕琳洁怒极反笑,一连三个好字说得咬牙切齿,眼睛似浸了毒一般,却没有被真正激怒。这确实是个有心机的女人,知道在大庭广众之下失了风度自是对她的名声不好。因此,一句“皇家玉佩”直接将火云推上风口浪尖,须知私吞皇家之物可是杀头之罪!
“一枚小小的玉佩也值得我私吞?别说这是不是皇家之物,我只知道她是你的。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言谢道歉,第二个便是等价交换。”
火云嘴角勾起,冷笑不达眼底,大有一种不跟你斗到底不罢休的神情,就连跟在她身后的神经一向大条的春儿都感觉到了她的敌意。
“小小的玉佩?这是皇家之物。”慕琳洁一声哼笑,直指玉佩的地位。
“你口口声声刁蛮村姑,既是村姑,哪里识得什么皇家玉佩?少啰唆,选哪一个?”够气势,不过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将慕琳洁的后路堵死,还是用她自己的话堵了她的嘴。现在不管是谁都看得出来,是火云在找慕琳洁的晦气,不知这两人有什么渊源啊。
聪明如轩辕城,自然看了出来,竟环了手臂,打量起火云,没有插手。
“言谢、道歉不可能!”怒到极致,慕琳洁咬紧牙关努力控制着,昂着头一声轻哼,轻蔑无比。
火云点点头,不恼不怒,一副淡定无比的模样,反问道:“第一种选择既然不可能,那就是第二种了?”
“等价交换?果真是想勒索我一笔钱财吗?你一个姑娘家,不仅胆子够大,还真够无耻的!说,你想要什么?”慕琳洁的脸上闪过轻蔑,冷哼道。
春儿几度欲出声,奈何都被火云捂住了嘴。火云始终一副表情淡淡的模样,偶尔眸中闪过几道利剑,“钱财?你俗不俗?”
“不是钱财?那你想要什么?”慕琳洁的语气已经冷到极致。
就见火云嘴角一勾,眼中闪过一丝妖娆的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