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亲戚的厨房里我整整捱过九个月时光,在这漫长的二百七十多个日夜,我受尽了亲戚的恶语和冷眼。我最终决定搬出去,我倾其所有,在效外买下了一位出国朋友留下的私房,房子不大,却也别致。其实,无所谓了,选择或者计较对于我已想当陌生,我迫切需要一间房子,一个栖身的地方。
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我将床、书桌和潦倒的自己都 搬进来安置好,三大箱书籍已经将床挤到门后的角落了,门也只能委屈地半开着,可我已经没有什么 可以舍弃的了,包括这床、这书桌、这书和每一天最新阳光。房子就这么小,临甬道的墙漆已剥落,墙上却开着一扇极明亮的窗户,闲得无聊的时候,我就倚在窗前,看飞鸟掠过蔚蓝的天空,看嫩绿的树叶枯萎变黄,最后缤纷而落。
冬天就这样慢慢地逼近了。静坐下来读一首诗或写一段文字已很难打发我显得空洞显得苍白的时光,四年了,已经没有哪个朋友很自然 的想起我。偶尔有人揭开门帘,透过门上指头厚的缝隙朝里张望,我看得见那飘忽的烂陋的衣衫和精裸的饥肤,那肯定是乞丐,这个冬天,依然有比我更栖楻的人,我都拥有了一间房子一份属于自己的安宁,还有什么不能满足呢?
搬过来以后,女友曾来过那么一回,是告诉我她将临的婚期,她倚在我临时拼凑几块木板钉的门上,涕泪横流的向我懊悔。她身后的地上是她长长的影子,几只觅食的麻雀正在她胸前啄来啄去,我捧着一本书却没有看,感到一切都奇怪地可笑,这个世界上竟然有口口声声爱我偏偏跟别人结婚的女人。
我的书稿就堆在临窗的桌子上,每天清晨,最先接受阳光沐浴的无非是它了。普希金每当写出好作品时,都会对镜自骂:“普希金,你真他妈聪明。”可是,我看着一沓涂涂改改的草纸和镜中日渐憔悴的自己,泪水会夺眶而出,我甚至连自骂的勇气也没有。我写东西有嚼口香糖的习惯,可是仅靠偶尔微薄的稿酬,我连这种“奢侈”的消费 也难以维持。
邻家有女,上初三,偶尔会来转转,有天,她突然发现了我的书稿和零碎的剪辑文章,遂领来一帮同学要我签名,签了名,仍不走,竟然在一起吆五喝六地摔扑克,我终于忍无可忍,冲他们发了火。我理解如今的孩子们,他们除过弹钢琴除过学习,还应该有自己玩的时间和天地。女孩哭哭泣泣跑了,随即院子里传来女人的叫骂声,能写两句屁诗有啥了不起的有本事你住 洋房住宾馆去。我走出去,站在门口注目的地方,看着这一切,犹如欣赏一段很精彩的舞蹈或音乐。
这个冬天 ,还没正式下过一场雪,零零星星的倒有过一回,还没等铺白地面,便云收雪霁了。天空仍然阴沉沉的,仍然不会下雪。我坐在窗口,水壶里的水发出吱吱地响声,麻雀从枝头飞到地上,又从地上飞到枝头,偶尔碰落那些枯萎的树叶。
我的目光从树枝移到地面,再到树枝,最后落到雪白的稿纸上,我提起笔,开始写这篇谓之随笔的文章 ,在一个冬日的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