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使自己改变主意,耿萋霞连忙起床洗漱,看时间还早,又做了早餐,然后叫醒宝宝起床,她把自己弄得忙忙碌碌,不让自己有一点思想的空间。把宝宝送到幼儿园后,她急急忙忙挤上公汽,到站的时候,我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
真的去吗?她问自己,去!不行,那会是怎样的场景?郑经会不会感到难堪?他会怎样介绍她?她无法想象。但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回去受那份煎熬了!
终于站在了郑经所在编辑部的办公室门前,里面有三男一女,耿萋霞猜那个女的一定是接电话问她是谁的那个人,没有看见郑经。耿萋霞带着微笑很有礼貌地问,“请问郑经在吗?”她把问询的目光是望着那个女的以外的人的。
“郑经不在。”一个男的回答她,耿萋霞松了口气,说声谢谢转身就走,她本来是希望找到郑经的,但到了这里,却又突然希望他还是不在的好。
“你是谁?”那个女的竟然又冒出了这句话,耿萋霞装作没听见,继续往外走,这时那个男的又补充了一句,“郑经已经没在这里干了。”
耿萋霞惊诧地回头问:“他到哪去了?”男人说不知道,已经辞职一个月了。耿萋霞心事重重地再次道谢,正要离去,那女的突然放下正在吃的早餐扭过来拦住她问:“你是不是昨天打过电话来?”耿萋霞不想理她,便摇头又走,她实在想不明白,编辑部里怎么还有这等没有教养的粗鲁女人!
“不是你?那你是谁?”那女人上下打量着耿萋霞,耿萋霞真恨不得把她一脚踢开,看见那种疑神疑鬼、自以为是的女人她就想呕吐。出于礼貌,耿萋霞笑着对那位男同志说,“我是郑经的一位朋友,找他有点事。”
女人放声大笑:“朋友?郑经的朋友可真不少!昨天还有人说是他老婆呢!哈哈哈!”女人放肆地大笑,三个男的也跟着她笑了起来,郑经有老婆就那么可笑吗?耿萋霞躲过女人的拦阻急速离去。
郑经辞职一个月了?为什么没有告诉她?难道他早就作好了打算,以一走了之来逃避?他在逃避什么?责任?她没有向他要求过什么责任呀,对于婚姻,她也只提起过一次,而且还是很含蓄婉转的,就算他一辈子都不能给她婚姻,她也不会有任何怨言的。难道是他不爱自己了?或者说,他又有了新爱?!
天啊,如果真是这样,老天是多么的不公平啊,她和他相识不过一年啊,一年的激情,太短暂了!
郑经真的就这样一去不复返了?耿萋霞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吃不下,睡不着,写不成东西,把宝宝送到学校后,她就躺在床上半梦半醒,有好几次,她是那么真切地感到郑经的拥抱和亲吻,但等她完全惊醒时,却发现原来只是一种幻觉!宝宝放学回家后,只要叫她一声,她就会大发脾气,神情十分吓人。宝宝被吓得哭不出来,躲在角落里惊恐地望着暴怒的妈妈。耿萋霞偶尔一回神,发现女儿可怜的样子,母性的温柔暂时便把暴躁的心压了下去。理智告诉她,她这样喜怒无常是不利于宝宝成长的,如果郑经一直没有消息,她一直这样失魂落魄,那么宝宝将深受其害,她简直不能想象那会把宝宝变成什么样子!
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耿萋霞想过搬离这个房子,只要在这个房子里,她就不能不强烈地想念郑经。但她又始终下不了这个决心,她怕有那么一天,郑经还会回到这里来。
耿萋霞就这样苦等着,然而没多久,另一个无关感情的问题又严峻地摆在了她面前:钞票。没有了郑经的那一份钱,每月八百元的房租就成了一座沉重的大山,耿萋霞一个月的稿费根本不够每月的开支,再加上半个月来,她一个字也没发表,下个月别说交房租,就是买米买菜的钱都不够啊!如何?如何?雪上加霜,她总不能等着挨饿吧?她一个人挨饿还可以,但现在她是一个母亲啊!
又撑了半个月,眼看着该交房租了,耿萋霞手里只剩下一百元,她逼不得已,偷偷地从房东家搬了出来,大件的东西都没有带,只带了几件值钱的随身用品,她想,就留给房东吧,只当抵房租。那些东西都留有郑经的影子,她留着除了徒增伤心,还能有什么呢?
耿萋霞和女儿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宝宝问,“妈妈,我们去哪里?”耿萋霞说不知道,她能去哪儿呢?她实在想不明白,一个男人无情起来,是多么的不可思议。就算是邻居,走时也该吱一声啊,但郑经没有,连一点暗示都没有给她。
真象一场梦啊!耿萋霞的眼泪留了出来,此时的她,除了流泪,一点主意也没有。如果能一直在这里坐下去,那就永远坐下去吧,可宝宝该怎么办?她还是个不到五岁的孩子啊!
就在这时,宝宝突然扯了扯耿萋霞的衣服,“妈,你看,钱辰叔叔!”耿萋霞一惊,本能地用手遮住了自己的面,这个时候,除了郑经,她谁也不愿见。
但宝宝的声音太大了,正在不远处散步的钱辰听见有人叫他钱辰叔叔,立即就朝这边郑望过来,看见宝宝,他笑着扬了扬手,然后跟一起散步的一位同伴分手,独自大步朝宝宝跑来。在《江南文艺》时,每个人都是很喜欢宝宝的,也包括钱辰。
耿萋霞不得不站了起来。她竭力想掩饰什么,但她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连问候也说不出口。钱辰马上看出了异样,问,“郑经呢?你们——带着行李在公园干啥?”
为了不让眼泪流出来,耿萋霞仰着头望着天,钱辰于是蹲下问宝宝,宝宝看着妈妈小声地说,“叔叔不要我和妈妈了。”
钱辰把郑经大骂一顿,他双手叉腰,在耿萋霞母女身旁不停地踱着方步,不停地骂着郑经不是人的话,耿萋霞不想听见有人骂郑经,便说:“不要骂他,他有他的苦衷,你和他是好兄弟,他没告诉你他去哪了吗?”
“操,我们已经半年没联系了!半年前,我从《江南文艺》出来,想自己办一份杂志,力邀他加盟,他拒绝后,我们就再没来往。哦,我还没告诉你,我现在自己办了一份杂志,还不错,正差一个编辑,你到我那去吧,走,宝宝,乖啊!”
钱辰一手抱起宝宝,一手就拎起了最重的那只行李箱,耿萋霞以前和钱辰做同事时,因为正在和郑经热恋,所以也没和他有过什么交情,这样让一个与自己连友谊也谈不上的旧同事收留,不太好吧?耿萋霞犹豫着。
“还磨蹭什么?你还想让宝宝露宿公园的石凳么?先到我那里去,等郑经有消息了再走也不迟!”一句话,耿萋霞便挪动了脚步,正在山穷水尽的时候,能够遇到一个肯帮助自己的熟人,已经是上天对她的格外恩赐了,她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
钱辰果然自己当了老板,他租了两层房,一层作编辑部用,一层作住宿用,排场比《江南文艺》还大,他把行李放到住宿室后,就带耿萋霞到编辑部看,只见五个编辑人手一台电脑,比起《江南文艺》,算是鸟枪换大炮了。
“不错,不错。”她不住地赞叹,想不到以前那么会玩的钱辰现在居然还当了老板,有了几十万的身家,如果郑经不和她相爱,也许也达到这种“小康”生活了吧,都是她们母女连累了他!想到这里,耿萋霞暗暗对自己说:“还是让他远走高飞吧,我再也不打听他的任何消息了!”
耿萋霞就这样在编辑部留了下来,正是这一份工作,解决了她的后顾之忧:住的地方有了,吃的也有了,宝宝上学的钱也不愁了。所以对钱辰,她象对救命恩人一样地客气。但钱辰不喜欢她的客气:“你呀,不要再这样见外了,我是请你帮忙做事,该我谢你才是!”
有时候办公室只剩下她和钱辰的时候,钱辰会提起郑经:“我一直在打听他的消息,这个王八蛋,好象从世界上消失了的!”
耿萋霞便说:“不要打听了,强人所难,是我不愿意的。”钱辰便不再说话了。
这一天是宝宝的生日,耿萋霞准备带宝宝去吃顿肯德基以示祝贺。没想到钱辰却让编辑部的人一起弄了个生日PARTY,大家围着宝宝吃啊,跳啊,热闹极了,宝宝开心的笑不停,这是自郑经走后,她们母女最快乐的一天。
时针指向午夜一点,狂欢的同事们都相继回房去睡,宝宝也在耿萋霞的怀里睡着了。耿萋霞正要向钱辰道谢后回房休息,钱辰突然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霞,我爱你!”耿萋霞差点惊慌地叫起来,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但钱辰的手是那么有力地握住她的手,她惊惶失措地说:“宝宝要睡了!”便抱着宝宝往自己房间跑,把宝宝放在床上后她正要去关房门,却吓得身子一颤,钱辰就站在房门前,用那种只有情人才有的热烈目光注视着她。
“钱总你喝醉了!”她去关门,故意提醒他的身份,但是钱辰却用身子抵住了门,他说:“霞,你听我说!你刚到《江南文艺》时,我就爱上你了!可是郑经却先下手为强,他对我说,‘是哥们儿的话就别同我争’,为了哥们义气,我只得放弃了你。但现在,你又来到了我身边,这是上天的安排啊!你放心,我绝不是郑经那样的无耻小人,为了证明我的爱,我在与你拿结婚证前,是不会与你同房的!”
“不要对我谈爱情,不要对我谈婚姻!”耿萋霞突然双手捂住耳朵,竭斯底里地叫了起来,仿佛受了莫大的刺激,钱辰一把抱住她,叫了一声,“我可怜的霞!”
这一句话充满着万千柔情,耿萋霞一下子就安静了,她在钱辰怀里静静地呆了几分钟,然后惊醒似的从他怀里离开,她看着钱辰,一字一顿地说:“永远不要再跟我提起爱情、婚姻这四个字,如果你要赶我走,那你就尽管提吧!”钱辰从这个柔弱女子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坚毅的东西,他喃喃自语:“你这是何苦呢?”
“如果你还不明白,我再重复一遍好了。”此刻,这个小女子变得那么坚决果断,浑身散发出一种拒人千里的冰冷,他后退几步,蠕了蠕嘴,终是什么也没说,黯然离去。
在爱情、婚姻、寂寞面前,耿萋霞最终选择了后者。是的,她有过爱情,有过婚姻,也有过寂寞,这三样东西都让她刻骨铭心,她只是在刹那间顿悟:既然所有的一切最终都会幻化成寂寞,那么,就让寂寞相伴终身吧!
也许,这才是保护自己不再受伤害的最好方式——与寂寞作伴,看着宝宝熟睡中恬静的脸颊,耿萋霞趴在床边,终于抑制不住,憋着呜咽,无声地哭了起来……
写于2004年春,北京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