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天旋地转斗转星移,脆弱的灵魂仿佛经历了几段轮回,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方才发现已经回归到了自己的身体当中。
我看着熟悉的双手,心里感觉一阵踏实,做回自己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狂风间歇,只剩下阴阳镜在地上滴溜溜的转着,光芒有些暗淡,铺在地上的艾草不知何时已经焚个干净,不留痕迹。
我看了看何阴阳,何阴阳又看了看我,我突然开始哈哈大笑起来,何阴阳看我笑,他也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我纳闷道。
何阴阳挠了挠头,“你又笑什么?”
“我笑是因为我又恢复了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模样!”
“哦,那我笑是因为我媳妇又成了我媳妇了!”
大爷的,这小子也就这点出息了。
我俩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老大从远处跑了过来。
“哎呀妈呀!你俩咋弄出这么大动静呢,都把我给吓坏了!你俩换回来了?冬子?”老大看着我道。
我点了点头,“换回来了!”
“换回来了就赶紧跑吧!刚才你俩在这玩火,整个宿舍楼都看着了,主任已经带人过来了!”
老大话音刚落,宿舍那头哼哼呀呀突然来了一大群人,朝我们奔了过来。
我们仨见到如此声势撒腿就跑,眼见着就要毕业了,要是惹了事不给毕业证了,那也太冤了点。
……
从地府回来,第一次睡到自然醒,早上打开手机一看,才八点多。何阴阳已经没影了,估计是找媳妇去了,老大还在上铺打呼噜,我挠了挠屁股又接着睡着了。
结果刚睡着不一会,寝室门‘当当’的响了起来。我眯楞着眼睛不情不愿地起来开了门。是舍办的学生,说楼下有人找我。
本来还想睡个回笼觉,眼看是睡不成了,我披着衣服就下了楼。
看着单元门外俏铮铮的站着一个女孩儿,我睡意去了大半,此女孩不是别人,正是马超他媳妇,小楠!
大爷的,终于找上门来了。
小楠的眼圈红红的,很明显刚哭过,她拿着凤眼死死地盯着我,“韩冬!你骗我,马超他根本就没有回家,他失踪了!”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事瞒是瞒不住的,她终于知道了。
昨个警察来我们学校调查取证了,我和老大也被校领导叫去配合调查。沈悦知道马超失踪以后抱着我哭个没完,可是哭有用吗,如果能把马超哭回来,那我愿意天天哭。
我叹了口气安慰了小楠几句,有点节哀顺变的意思。
小楠突然疯狂起来,对我一阵撒泼,我算是见识到了女孩撒泼的样子,她在我胸口一阵乱捶,打的我隐隐作痛却一点脾气都没有。
“都是你们,都是你们把他弄丢的…都是你们…”
小楠如同虚脱了一般,无力地趴在我的胸口,泪水渗透到我的衣服里,凉凉的,而我的心也酸酸的。
我缓缓地扶上了小楠耸动的肩膀,一种愧疚和同情油然而生。
已经记不得当初是谁提议到东陵公园去玩的,但这又有什么意义呢?马超丢了,我们都有责任,老大说他没照顾好自己的兄弟,我又何尝不很自责!好歹也是阴阳先生,竟然连自己的兄弟都找不回来!
小楠哭了一阵,打了一阵,也就消停了,推开了我,脸色木然地走了。
望着她萧瑟的背影,我的心,更加愧疚了。
…
也许马超的事会渐渐地淡忘在我的脑海里吧,他的失踪终究成了一个谜,有时候我就在想,丫的是不是厌倦了生活,借此机会独自一人去闯荡江湖了。
那个草莽的汉子,虽然有些俗气,但他的笑始终是那么温馨的荡漾在我的心头,每当他即将跳脱我记忆的时候,它便会像海浪一般,再次滚滚而来。
只是…生命要继续。
我相信他还活着,我也相信他终究会回来,带着微笑回到我们身边,亦如他从来未曾消失过。
我在朦胧的遗憾中等待,却没想到这一等就是数年,而当他再次出现在我生命中的时候,却着实将我雷得外焦里嫩、伤得痛不欲生。
有时候我就想,那些生命中出现过的、消失的过人,本应该在前路分道扬镳的人,本应该在泥泞中同甘共苦的人,有善缘,也有孽缘,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
经过小楠一番呜咽的洗礼之后,我再无睡意,突然就想起了身边许许多多的人,许许多多的事,也许,我真的应该珍惜他们。
这三年来的经历如同过电影一般在脑海中盘旋,我在回顾,生怕失去和错过生命中的每一个人,我怕他们就如同马超一般,从我的眼前突然消失。
一道苍老的身影浮现在我的脑海,那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他已经很老了,走路要一边拄着拐杖,一边扶着墙壁。
老土夫子!
我心中没来由的抽搐一下。
算算时间,又一个半年之期过去了,如果不是赶去地府,我们的红毛恐怕又会发作了吧。
以前我和何阴阳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这老头哪天会不告而别、撒手人寰,可是现在不会了。红煞已经在还魂路上被灭掉了,从此红煞不再是我们的隐疾。
可是老土夫子呢,他被红煞苦苦地折磨了几十年,隐世在老树林里孤独终老,想想就让人觉得心酸。
我给何阴阳打电话,决定去看看这个独眼老头,这三年要不是他的帮忙,恐怕我们已经去水帘洞讨生活了。
对于老头,我们有的不仅仅是感恩,我想应该有感情吧。虽然每次去他那的时候老头都板着脸,但我还是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安慰。
无亲无故,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就算他曾经是从大墓里爬出来的亡命之徒,但说到底现在也不过是个可怜的普通老人。
…
下午的时候,何阴阳开着那辆‘送葬车’来找我,‘翻滚过山车’一路上了二环,在市里的菜市场买了两只大黄鸡,又开车直奔城郊。
城郊五里,依旧是一片荒凉。不过灌木后面的盐碱地已经变了模样,不知道又被谁种上了苞米,倒将这里显得有了些生气。
从苞米地里穿出去,便是一片老树林子。还记得我俩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差点被独眼老头的山狸子撕成碎片。
每次穿梭于林间之时,我俩都战战兢兢的,可是这次却有些十分意外,林子里干干净净的,丁点的妖气都没有,两只大黄鸡安安静静的,没有死到临头的感觉。
“冬哥,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啊,你看这树!”何阴阳指着一颗老槐树对着我道。
我顺势看去,不禁大吃一惊,这颗大槐树竟然从中心被拦腰折断。看这断痕,应该不是雷劈的,显然是被人砍断。
我眼皮狠狠地跳了跳,心头突然泛起一丝不祥的预感,连忙穿梭于老树林中,只见,每走两步,便有一颗槐树被硬生生的砍倒。那些围绕着槐树的杨树,也不甚整齐,有的从地上连根拔起,已经逐渐枯萎。
我心头抽搐,意识到了一个事实,木鬼大阵破了!
“这么可能…”
虽然我不喜欢这些山狸子,但这群猫崽子毕竟是老土夫子的守护神,有它们在,红煞就不会靠近半步,而如今…
何阴阳也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老土夫子无儿无女,把这些猫崽子当孩子看待,而如同阵破,灵灭,魂飞魄散!
我和何阴阳加快了步伐,朝着林子深处走去,大银杏树遥遥在望。一个安静的小院子出现在视野之中,有些亲切,却也有些冷清。
来到近前,我们骤然收住了脚步,一座小坟孤零零地躺在银杏树下,甚是苍凉。
我和何阴阳瞬间便呆住了。
我抿了抿嘴,眼睛微微红了起来,看到木鬼大阵破灭的时候,我已经隐隐有了预感,而如今,那坟包硬生生的出现在我的眼前,就如同一杆重锤,狠狠地敲击着我的心灵,悲痛万分!
沉默了片刻,我的眼湿了,没想到老土夫子走得这么突然,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大黄鸡缓缓落在地上,咯咯的跑进了院子里,我和何阴阳朝着坟包缓缓地跪了下去。
他是一个令我敬重的老人,第一次见面时那冷漠的表情,不可一世的音容笑貌,直到他后来讥笑我们忍不得痛,这一幕幕都浮现在眼前…
虽然我们一直对他没大没小,但心里却不得不承认,已经把这老头当成了长辈。
有些遗憾,生时没尽到后辈的礼数,死后却心甘情愿地拜倒在这孤零零的土坟之前…
“你的不可一世哪里去了!不是连秦始皇的斗都爬过吗?如今怎地躺在里头不肯出来!”
“出来…出来!”何阴阳呜咽的声音随着风声远去,却传不到坟里。
当年我提及这木鬼大阵的隐患,遥想当时他不可一世的表情,说能够让他死去的人还未出生。
却不曾想,即使是秦始皇那般人物,也终究抵不过岁月的蹂躏。世间是没有长生不老药的。
不过他能够在神智清醒的时候,行壮士割腕之举,将木鬼大阵生生砍掉,这般精神,实在让人敬佩!
我知道他是不会再起来了,人死如灯灭,酆都是最后的归宿。忘川河边走,奈何桥上行,喝了孟婆汤,在台上唱了大戏,那就什么都记不得了,生死也不过如此。
对于有过酆都之旅的我们来说,对生死已经看淡了一些,若不是这其中残留的情感还在内心之中流连忘返,我们又何苦跪在这孤坟前矫情落泪。
我只知道,那个不可一世,嚣张拔顾,却又心地善良,重情重义的老人,走了。
何阴阳红着眼在坟上添了把新土,就在这时,一个木盒突然从土里冒了出来,滑落到我们眼睛。
何阴阳缓缓打开来,突然兴奋道:“冬哥,这有封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