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泰坦尼克号上的谋杀案——【英】彼特·洛弗西
在一艘从英国开往美国的豪华轮船的头等舱里，三位刚认识不久的绅士不知不觉谈论起了犯罪这个话题。其实，这个话题最先是由其中一个自称凡霍的绅士提起的，他说自己从事艺术品生意，是一个经常到国外出差的国际商人。他看上去最年轻，穿着一件颜色鲜艳的运动夹克和一条休闲长裤，和头等舱里其他穿着高档西装的绅士相比，他显得有点另类。
那三个人中看起来有点颓废的那位绅士是美国大名鼎鼎的专业侦探小说作家杰克?伏托厄雷，他最近几年进行创作转型，把精力转到浪漫小说的写作上去，结果并不受书商和读者的欢迎。
另外一位蓄着白胡子的绅士名叫斯塔特，曾经担任过《大公报》的记者和主编，他有着睿智和敏感的头脑，对小说创作一直怀有浓厚的兴趣。
关于犯罪，他们三人形成了两种不同的意见。凡霍和斯塔特对那些无法破解的谋杀情节感兴趣，他们认为高明的凶手可以不留任何痕迹地实施谋杀。尤其是斯塔特，他认为对报社来说，一个永远找不到答案的故事正是最好的卖点，它可以诱使读者一直掏腰包来购买他们的报纸。而杰克?伏托厄雷则不以为然，他认为每个故事最后都应该真相大白，因为读者总是期待凶手能够被绳之以法。
他们谈论到伏托厄雷七年前创作的小说人物杜森教授，他是一个逻辑思维异常缜密的“思维机器”，能破解任何看似无懈可击的杀人命案。斯塔特建议道，既然可以构造一个智慧非凡的侦探家，为什么就不可以塑造一个同样绝顶聪明的杀人凶手呢？凡霍站在读者的立场，也极力怂恿伏托厄雷在新小说中虚构这样一个不给现场留下任何破绽的凶手。
伏托厄雷琢磨着凡霍和斯塔特两个人的话，心想也许可以尝试一下。斯塔特当即表明，他们三个人可以集思广益，共同构思一个情节，这样既能满足他们对侦探小说的创作欲望，又可以打发路上的无聊时间。最后，他们达成一致意见，在船只抵达终点前的那个晚上，他们三个再碰头，各自拿出自己构思的情节供大家参考。
伏托厄雷走后，斯塔特又和凡霍聊了一会儿，因为他觉得从事艺术品生意的凡霍对谋杀话题表现出了过分的热情，这一点让他有点诧异。他揣摩着凡霍的想法，故意问凡霍是不是已经构思好了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凶杀情节。凡霍并不否认，他说，如果自己构想的凶手能得到大名鼎鼎的侦探作家的认可，他的犯罪过程能被作家写进小说，那将是一件令人激动的事情。
看着凡霍远去的背影，斯塔特隐约感觉到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事实上，凡霍确实早已构思好了一个谋杀情节，只不过，这个情节不是虚构的，而是他即将付诸行动的计划。他故意接近杰克?伏托厄雷和斯塔特，是因为他对自己的作案手段很自信，渴望得到他们的认可。如果能借助伏托厄雷之笔，将自己的智谋公之于众，那将是他求之不得的。
关于这场谋杀计划，凡霍已经准备了好几个星期。半年前，他的妻子在前往纽约的客轮的头等舱上，投入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得知自己戴绿帽子的消息后，他异常愤怒，马上和妻子离了婚。对于这场羞辱，他始终无法释怀，发誓要把那个勾引他妻子的男人干掉。
他读过伏托厄雷的小说，借鉴了小说中的人物杜森教授的缜密思维。得知那个男人就在这艘船上，他在上船的第一天，就严密监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详尽地掌握了对方的作息规律。至于作案时间、作案地点，以及如何处理尸体，他早已有所打算。第四天，他发誓要把那个男人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凡霍选定了3号甲板头等舱的第十号客舱作为谋杀地点。住在10号舱的客人是一位只身旅行的上校，他名叫莫坦麦?哈奇。凑巧的是，杰克?伏托厄雷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10号舱门外的甲板上踱步，构思着新小说的谋杀情节。
据凡霍所掌握的消息，莫坦麦?哈奇是一个离过两次婚的41岁的男人，虽然双鬓已经出现了白发，但他对女人仍然有着不可阻挡的魅力，因此在每天晚上的舞厅里，他身边总不缺乏美丽迷人的舞伴。对于他的作息习惯，凡霍在上船的第二天就已经了如指掌，他是一名军人，因此作息特别规律：他总在早上8点钟左右起床，先到头等舱的泳池里游泳，然后回房吃早餐；早餐后他会打一会儿壁球或者到甲板上散步，然后去洗一个土耳其浴；午饭后他会睡一会儿午觉；下午3点至6点，他会约上几位美国人打牌；晚餐之后，他会出现在舞厅。
在船上的第三天晚上，凡霍在头等舱的酒吧里碰到了伏托厄雷和斯塔特。他们两人邀请凡霍坐下喝一杯。伏托厄雷说自己还没有构思好小说情节，凡霍则直言不讳地说自己已经有了一个构思。斯塔特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凡霍的构思，凡霍则卖关子说要按之前的约定行事，在抵达纽约的前一天晚上才能说。他们又聊了一些其他话题，谈到最后，凡霍让他们两人看在酒吧另一边正在和漂亮女人调情的哈奇上校，他说他敢打赌，哈奇上校会在11点半之前带着那位漂亮的女士离开酒吧。果然，在11点28分的时候，哈奇上校携着女伴，离开了酒吧。
斯塔特意味深长地看了凡霍一眼。
第二天也就是在船上的第四天，哈奇上校像往常一样起床、游泳、散步、睡午觉、打牌，负责为10号至14号客舱服务的侍应生贝尔金为他提供了各种服务。
晚餐时，凡霍没有出现在餐厅。此时，他正藏在头等舱甲板上的一间隔离舱里，这个时间是他实施计划的关键时刻。晚餐的这段时间，正是侍应生给客舱清理房间的时间，这时乘客们都不会给客舱房门上锁。侍应生每清理完一个房间，就会用垃圾桶顶在门口，将房门虚掩，这样他们可以在最后一次性方便地将各个房间的垃圾收集起来。
凡霍等着贝尔金打开哈奇上校的客舱房门，就在贝尔金为哈奇上校清理床铺的时候，他悄悄地潜入了哈奇上校房间的洗手间。
这天晚上，哈奇上校也和往常一样在舞厅与漂亮女人周旋，但这晚他运气不佳，没有说服那个身材娇小的金发女子陪他共度良宵，于是便悻悻地独自回到房间。
这晚，船上所有人都没有料想到有一场巨大的灾难正在接近他们所乘坐的豪华巨轮“泰坦尼克号”。11点40分，当驾驶员发现前方有冰山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整个船身撞上了坚固的冰山，船的底部遭受重创。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船上一片混乱，尖叫声、哭喊声此起彼伏。在船长船员的指挥下，女人和小孩最先上了救生艇。凌晨1点至2点的时候，在缓慢下沉的游轮上，滞留在船上的众人暂时平静了下来，他们中仍有许多人期待着救援船只能收到“泰坦尼克号”发出的求救信号。而在头等舱的大厅里，八位乐师们一直保持着平静与冷静，他们一首接一首地演奏着歌曲，希望能够给剩下的乘客们一丝生存的希望。绅士的英国人尽量不表现出惊慌失措，他们即使在死亡的前一刻，也想保持自己的风度。
这时，斯塔特、伏托厄雷与凡霍又坐在了一起，他们要遵守他们之间的君子协定，一起分享这几天他们关于谋杀情节的构思。斯塔特一针见血地向凡霍提出质问，问他是不是在当晚已经将谋杀计划付诸实践了。对于斯塔特的层层逼问，凡霍有点吃惊。不过，马上要沉入大海了，他觉得有必要在死之前将谜底揭开。
他问斯塔特是怎样推测出来的。于是，斯塔特便把自己这几天的观察与推测说了出来：起初凡霍对谋杀话题表现出非同寻常的兴趣，也对将谋杀过程写进小说表现出了强烈的渴望，凡霍提到过妻子的出轨给他带来了的愤怒和羞辱，这几天凡霍特别了解哈奇上校的作息习惯，今晚他没到餐厅用餐反而躲了起来……根据这些情况，斯塔特猜测哈奇上校就是勾引凡霍妻子的男人，凡霍趁侍应生打扫哈奇上校房间的时候溜了进去，然后在晚上哈奇上校回来的时候用重物把他打死，并将他的尸体从舷窗上丢进了大海。
“你是说，他真的杀了人？”伏托厄雷惊恐地问斯塔特。
“你观察得很细致，”凡霍微笑着接过话题，“很多地方犹如神算，不过，你看看那边跳舞的是谁？”只见他突然指向正在舞池里翩翩起舞的舞者。
斯塔特和伏托厄雷应声望去，只见那几对舞伴中间，其中的一个正是哈奇上校。
面对斯塔特和伏托厄雷狐疑的眼光，凡霍笑了一笑，给自己斟满了一杯葡萄酒：“我现在就把真相告诉你们，不过你们要答应我，如果你们两人中无论谁幸运地活了下去，一定要把这个故事写成小说。因为我相信，我策划的这个谋杀案真的没有留下丝毫的蛛丝马迹。你们猜得很准，就在今晚，就在哈奇上校的客舱里，我杀死了一个人，然后将他的尸体扔进了大海。如果不是我说出来，绝对没有人会发现这起谋杀案。”
“被你杀死的人到底是谁？”
“就是勾引我妻子的侍应生，侍应生没一个好东西。”
“勾引你妻子的是侍应生，不是哈奇上校？”
“难道是贝尔金？”伏托厄雷反问道。
“没错，正是贝尔金。侍应生本应该只提供职责范围内的服务，没想到他们竟然对女乘客动手动脚。贝尔金这个混账东西，我查出他勾引了我妻子，我受够了羞辱，发誓要杀死他报仇。我到处打探他的行踪，得知他被这艘‘泰坦尼克号’雇佣了，会在头等舱工作，所以，我买了头等舱的票，要知道，我以前只坐二等舱的。”
在乘坐长途客船的途中，有些女士往往喜欢从侍应生那里寻求点刺激。所以听完凡霍的叙述之后，斯塔特和伏托厄雷面面相觑，没有做声。
最后，还是斯塔特开口了：“你杀人的策划果然周详，大大出乎我们的意料。但是，这又怎么称得上神不知鬼不觉？如果今晚客船没有撞上冰山，你以为没人发现贝尔金莫名其妙失踪的事实吗？”
“不错，贝尔金失踪了一定会引起大家的注意，领班、船长都会知道这个消息。但是，他们一定想不到贝尔金被杀害了。而且，你们要知道，这次是‘泰坦尼克号’的处女航，你以为船长会报警，让警方在头等舱对客人进行调查吗？绝对不会。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掩盖贝尔金失踪的事实，他们甚至会告知贝尔金负责的那几个客舱的客人们，贝尔金因为特殊原因需要休整，然后再另外给他们安排新的侍应生。等到‘泰坦尼克号’抵达目的地后再开展调查，这不太晚了吗？”
“是的，你说得没错，警方不会怀疑到你头上。”伏托厄雷说。
“怎样，我的逻辑思维是不是比得上杜森教授？”凡霍得意地看着斯塔特。
“在我看来，你这次谋杀计划只不过是耍了一个小把戏罢了，怎么能和杜森教授那缜密的逻辑推理相提并论呢？你说呢，杰克？”
杰克?伏托厄雷似乎并没有听到他们的最后谈话，他屏息凝神，然后说道：“听，他们正在演奏什么？是不是那首《走近上帝》？”
凌晨2点20分，“泰坦尼克号”带着这个不为人所知的谋杀案，沉入了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