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航载着秀蕾,在她的指点下,来到幼儿园附近的那家拉面馆。
因为已经过了饭点了,里面的客人不是很多。两个人找了张桌子,相对而坐。然后,跟服务生点了两碗拉面。子航坐在秀蕾的对面,心里有过一瞬间的恍惚,不相信这个少年时的同桌,现在就实实在在坐在自己的面前。
秀蕾吃了一口面,抬头看着双手抱在胸前,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的子航,不解地问:“你不是老早就说自己饿了吗?怎么不吃啊?不喜欢吗?”
子航摇头,然后嬉皮地望着秀蕾,说:“我就是有点好奇啊,你别在意,可以不回答的。”
“又是好奇?你怎么这么多的好奇啊?是小孩子吗?”秀蕾不满地望着他。
“不是,实在是你的事太让人感到奇怪了。”
“又是我吗?”秀蕾用筷子指点着自己的鼻子问。“是什么又让你好奇了?”
“你不是有个哥哥吗?”子航的眼里浮漾着戏谑的笑意。
秀蕾望着他的眼睛,心里一阵奇怪:这家伙的笑容真的是很邪恶啊!可是,奇怪了,自己为什么不觉得反感,反而有种很亲切的心理?这是怎么回事?为了掩饰内心的困惑,秀蕾夹了一大口拉面,送进嘴里,以至于将腮帮子都被撑得鼓胀起来,只能含混地答应了一声。
“那,伯母生病,我怎么只是看到你在忙前忙后的,你哥呢?”
一语未了,秀蕾噎着了,连声咳嗽起来。
子航赶紧起身,给她倒水,一边轻拍她的后背,一边问:“你没事吧?”心里暗自皱眉,这么俊气的一个人,吃相可真难看啊!
秀蕾摇头。
子航坐回到椅子上,嬉皮地望着秀蕾说:“你不会是为了逃避我的问题,而故意装的吧?”
秀蕾白了他一眼,说:“我还不至于如你想的那样狡猾。这个问题可以回答,我哥工作忙,没空嘛!”
“哦?那伯母的治疗费他应该会分担一部分吧?”
“哥他刚刚开了个小工厂,资金本身就紧张嘛,这个可以理解的。”
“所以,你卖掉了幼儿园是不是?”
“哦?!”秀蕾吃惊地抬起头,“这个你怎么会知道!”
“哦?”子航也吃了一惊,意识到自己失言,正要想理由补救,秀蕾却接着抛出了第二个问号,顺势化解了他的危局。
“是文慧告诉你的吗?”
“嗯,是啊!”子航顺坡下驴。
“这丫头,可真多事!”秀蕾嘟哝了一句,忽而想起什么,问道:“对了,我也有个好奇的问题,可以问吗?”
“啊!我问过你两个问题了,你对我有好奇,也可以问,这很公平!”
“那,听秀蕾说,你们在交往对不对?”
“干嘛?想打探我的底细,假如我告诉你,小生尚未婚配,你是不是就要开始追我呢?”子航目光炯炯地望着秀蕾。
“切!”秀蕾凝视着他,嘴角有一抹冷笑,自顾低语说:“真是的,笑死人了!”然后她正色地对子航说:“文慧是个好女孩,她很善良的,你要珍惜她,不要让她伤心!”
“哦,你说她善良?何以见得?”
秀蕾又对他翻白眼了。
“举个例子吗?这样也太概念化了吗?如果这样说,每个人都是善良的,只要不犯罪!”
“嗯,当初我要开办幼儿园的时候,就是她无私地给我提供资金的。还有,我妈妈生病住院,我最窘迫的时候,也是她借钱给我的。所以说,我觉得欠文慧很多啊!”
“哦!”子航煞有介事地点头,说:“我觉得你对文慧的评价也太过感性了。因为她对你好,你就说她善良,对吧?这很容易让我想起‘吃了人家的嘴短,那了人家的手软’这句俗语了。你让人家贿赂了。”
“哎,你这人可不是一般的混蛋啊!”秀蕾瞪视着他,道:“文慧说起你的时候,我还不信呢!李子航,你现在跟读书时候可是完全的两个人啊!”说完摇头,道:“不对,那时候的你就是个没有一点诚信的家伙!”
“什么?家伙?”子航吃惊眼前这个女人对自己的放肆。“你叫我家伙?哎,我不许你诋毁我的人格。我都跟你解释过了,那次转学的事,我是身不由己的。”
“哼,人格?你这样的人有人格吗?”秀蕾将筷子放到桌上,眼露鄙夷之色说:“如果你还有一点仁慈之心,就对我朋友好点,别伤害她。”说完,将一张二十元的纸币拍到桌上,转身离开。
“哎,就这么走了?我可是刚刚帮过你呢?嗯?忘恩负义的女人……”子航叫道,但看人家根本就没理会,不觉暗自寻思:这就离开了吗?生气了吗?这么多年没见,脾气倒是长了不少。原以为,只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子,现在看来,偶尔也会成为一只刺猬吧。还有啊,不是好奇吗?怎么变成干涉了?
然后,子航才发觉自己的脚下很不舒服,低头一看,才发觉晌午的时候去秀蕾家,在那条小胡同里,踩了满脚的烂泥巴,他不禁惊跳起来,逃也似的出了拉面馆,开了车直接去了公司。保安们打着雨伞迎过来。子航吩咐一声:“把车给我彻底清洗一下啊!”自己则进了电梯,直奔公司的浴池而去……
傍晚,子航回到家里,意外地看见刘辉坐在客厅里。
“哦,本王尚未下旨召见,你怎么就来了?”子航打趣地说。
刘辉瞪视着他说:“你小子,嘴里怎么就没一句好话呢?”
“嗯?我这话没毛病啊?”子航一脸的不解之色。
刘辉指点着他,用有些无奈的口气说:“真是的,见过自恋的,没见过你这么狂的;见过不知羞耻的人,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
子航一屁股坐到刘辉对面的沙发上,哈哈大笑说:“哦?原来我还有这么多的优点啊!”
姨妈系围裙,一边往厨房走,说:“你们两个也不知是怎么了,见了面就斗嘴,不能好好说话吗?”
“姨妈你还不知道那句话吗?”刘辉是随着子航一起叫苏美婵姨妈的。“恶人就得恶人磨!”
“哈哈,你们这些孩子啊,跟你们在一起会笑死!行了,今晚在这吃饭啊,让我老太太也多笑几声。”说着,走进厨房。
子航起身欲掐刘辉,一边恶狠狠地说:“你小子越来越放肆了,谁是恶人啊,嗯?”
刘辉躲闪着,嘻嘻哈哈地大笑着。
两个人疯够了,在沙发上坐下来,刘辉才说:“子航啊,我有个同学,是心理医生,最近来咱们海北市巡诊,我跟他约好了,明天你来医院吧,让他给你看看。我总觉得你的心理有问题!”
子航瞅了他一眼,说:“我才不去呢!我的心理很健康!”
“嘿,你这人可真怪,去看看又少不了你什么,干嘛拒绝?”
“没病干嘛看医生啊?我脑子不正常吗?”
“哎,李子航,我才发现,你还有一样毛病?”
“什么,讳疾忌医!”
“切!”子航不屑地冷哼一声,道:“你呀,职业病!看谁都有病!”
刘辉有些无奈地看着他,问:“你的止痛药还有吗?这些日子都没见你去找我!”
听刘辉如此说,子航才想起,自己最近都没怎么吃药,而且噩梦也没做。他下意识地摸摸胸口,看着刘辉纳闷地说:“哎,是挺奇怪,我最近怎么没觉得疼呢?是不是你的止痛药能治病啊,而你却不知道呢?”
刘辉不服气地瞪视着他,说:“我是庸医吗?”转而思索地问:“你会不会是遇到了什么事了?或者是什么人?”
“你又胡说了,什么人啊?你是巫婆吗?会说出这种话来?”
“也不一定,或许是你遇到了爱的女人,她的抚慰会让你心生温暖,自然就会不药而愈了!”刘辉像是自语,然后一拍巴掌说:“对了,一定是这样,女人,你找到了自己的那根肋骨对不对?”
子航意兴阑珊地瞅她一眼说:“你神经病吧?想象力还真是丰富啊!”说着站起身,去冰箱拿了两瓶矿泉水,递给刘辉一瓶,问:“别说我了,你跟文慧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啊?我们俩根本就没有开始呢!”刘辉有些失落地喝了一口水。
“哎,你这家伙怎么这么笨啊?我给你创造了那么多机会,你还没给她拿下吗?”
“你又胡说什么呢?”刘辉不满地瞪着他,然后扭过脸去,嘀咕一般地低声说:“人家眼里根本就没看见我,我已经不抱希望了。”
“哎,你这家伙还真是没用啊!连个女人都摆不平吗?”
“你有用?”刘辉反唇相讥。“你有用?又摆平了哪个女人呢?”
“切!”子航骄傲地一扬唇角,说:“我用得着费那个劲吗?只要我一出场,所有的女人都要跪在我的石榴裙下……”
话没说完,刘辉哈哈大笑起来,然后用手指点着他说:“你是女人吗?还石榴裙呢!哈哈,笑死人了。”
子航低头看看自己,摇摇头说:“也对哈,男人是不穿裙子的。为什么男人不准穿裙子呢?那,那石榴裤总可以吧?”
刘辉越发地大笑,子航也觉得这话说的有点别扭,然后抬头看着刘辉,用责备的口吻说:“怎么,很好笑吗?”
刘辉好不容易止住笑说:“子航,一直都奇怪,你的事业怎么会发展的那么好,还以为是有你老爸老妈的支持,现在才明白,你的厚脸皮真的是世界一流!”
子航一脸得色,点头说:“嗯,谢谢你真诚的夸奖!”
正贫着,姨妈在厨房喊:“子航,收拾桌子,开饭喽!”
刘辉离开时,已经很晚了。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子航嘱咐刘辉开车小心。然后回到屋里,洗了澡,跟姨妈道了晚安,才走回自己的“鼠洞”。坐到床上,看着那天自己刚画的受惊吓的小兔子,眼神里有深重的莫名的忧郁。不觉拿起笔刷刷点点很快地又画出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他一手握笔,一手擎着那张素描,端详了半天,又低下头,在上面画上密密麻麻的小刺儿,重新端量着,一边在心里自语:长刺儿的小兔子!为什么你不会笑一笑呢?对了,还从来都没看见她笑过呢!想着,重新拿起笔,唰唰点点,几笔就勾勒出一只微笑的卡通兔子来,看着那只咧着嘴吧,露出一排白牙齿的兔子,他的嘴角不觉也绽开一抹嬉皮的笑意。
“对了,一定是这样,女人,你找到了自己的那根肋骨对不对?”
刘辉的话忽然在耳边响了起来,他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四处张望了一眼,眼神接触到墙上那一幅幅美少女的画面,不觉心里摇头:切,什么嘛!我李子航怎么会对一个女人心动呢!一边将眼光再次投向那些画面,自语道:“我,充其量就是对你有好感而已,嗯!不过,对你有好感,就是你的荣幸了,知道吗?沈秀蕾?”
说完,他将那张浑身长刺儿的兔子,黏贴到墙上,然后仰面躺到床上,闭上眼睛……
然后,子航居然又来到那个令他讨厌又恐惧的地方。那个到处有冰雪堆积的晶莹美丽,但却寒冷砭骨的地方。
子航四处张望,努力想要寻找一个出口,可是满眼炫目的白色寒冰,让他觉得一阵阵头晕。
“子航,子航,你在哪里啊?哦,好冷啊,我快冻死了,你快来啊,救救我啊!子航……”
那是秀蕾的声音, 这有些孤凄的呼唤,让子航心房紧缩,浑身的肌肤似乎都变得僵硬,他大喊着:“秀蕾,我在这里,你在哪儿?秀蕾,秀蕾——”
然后,子航忽然醒了过来,他的心脏在砰砰剧烈地激跳着,一脑门的冷汗,嘴里却焦渴的像是冒了烟。他伸手拉亮了床头的台灯,坐起身来,立刻一阵锐痛从他的胸口传来,他皱紧眉头,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一边伸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找出那个药瓶,拿出几粒止痛药,送进嘴里,然后慢慢下床,走出房间,按亮了客厅的灯,找到水瓶,倒了一杯水,咕嘟咕嘟地一口气喝下去。
听到响动,姨妈从卧室里出来,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问:“子航,怎么了?又做噩梦了?”
子航点头,脸色苍白地望着姨妈说:“嗯!姨妈,现在我觉得自己心里慌慌的,总觉得秀蕾出事了!”
“秀蕾,你是说那个沈秀蕾?”姨妈睡意全消,吃惊地问:“你找到她了?”
“嗯!”
“什么时候的事?”
“姨妈,这个以后再跟你讲,现在我得出去一趟!”子航说着,站起身来,拿了件外套,就匆匆出门。
姨妈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大挂钟,都已快凌晨三点了,不觉叫道:“哎,子航,这个时候,你去哪里啊?”
但子航早已关上了门。
天色阴沉,雨还在持续地下着。马路上显得有几分静寂,偶尔有一辆车呼啸而过,带起一片迷离的水雾,莫名的就给人的心里增添了一股凄清的情绪。
子航心急如焚,他知道这个时候去医院,住院部早就关门了,根本就进不去的。可是,为什么心里会这么的惶恐不安呢?或许是那个梦闹得吧?秀蕾会出什么事呢?
一边心念电转,一边不自觉地来到了秀蕾的住的那条小巷。来到胡同口,他不得不将车停下来。下了车,看着朦胧中,那条泥泞的小路,不觉打怵地皱起眉头:我这是怎么了?为了一个女人,犯得上吗?想着,脚步还是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脚上的鞋因为沾满泥巴而变得越来越沉重,子航很讨厌这种感觉。他咧着嘴,皱着眉,叹息着走过那段泥泞之后,终于看见了秀蕾家的小院了,
初夏的季节,凌晨三点,天光已经很亮了,子航站在门口,不用费劲,就已经将小院的一切尽收眼底。但是,看到小院的那一刻,他不觉震惊地张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