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魅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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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玉簪

方踏入殿中,疏云迎了上来,行了礼,抬眼时眸子掠过一抹心疼,旋即隐去,默然地跟着她进了内殿,也不待她吩咐,便寻来了衣裙,替她换上。

换了衣衫,她自靠桌坐下,泡了杯茶,吸了口温暖的气息,忽然疑惑问道,“怎地不见点眉?”

“点眉姐姐大约是寻娘娘去了。”疏云回道。

“哦?”她垂眼看着茶盏中蒸腾的雾气,耳边却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转眸看去,是点眉进来。

“娘娘,你可回来!”点眉看到她一脸的欣喜。

她轻应了声,问,“你去了何处?”

“娘娘和笑爷出去后,许久不见回来,点眉担心出什么事便四下里寻娘娘去了。”点眉垂眼回答。

她笑了笑,“你倒有心。”闻言,点眉漾开一丝笑意,却听她忽地转了话锋,问,“上次本宫交予你暂管的玉簪,可还在身上?”

点眉怔了怔,忙自怀中摸出那璞玉簪子,呈给她,“娘娘——”

她却只看了眼,并未接过,反而仔细端详着点眉的面色,点眉惊疑地抬眼看她,她笑了笑,说,“贴身藏着就好!继续替本宫收着!”

一旁的疏云探了脖子过来,瞥了眼那玉簪,眸中划过一丝异色,又瞥了眼垂眼收起玉簪的点眉。

她抿了茶,道,“你们且退下罢,本宫静待一会。”

“是,娘娘。”二人规矩地退出内殿。

她瞥了眼点眉的背影,暗忖,那日流毓替她把脉,却问她玉簪之事,想着定是那玉簪有毒,可是,今日看来,点眉并无异状,莫不是那毒是即沾便透过人的肌肤侵入体内?那为何太后又让她贴身藏着,且暮谣也说那是慢性之毒,可见那毒须得些时日的接触方渐渐侵入腑肺。

究竟怎么一回事?忽然嗅出空气里不一样的味道,她轻眯眼,看了看床头边上的高立几上的熏鼎,心陡地一凛,转脸朝外唤道,“来人!”

点眉疏云急忙地进来,福身,“娘娘有何吩咐?”

目光扫过二人,她淡淡道,“那鼎中熏的什么香?”

点眉疑惑地瞥向那青烟袅袅的双耳熏,疏云抬眼回道,“娘娘,那是敏王差人送来的静气宁神的方缈香。”

闻言,她锐利的目光缓和下来,原来是凤流毓送来的,她还以为——轻挥手,点眉二人会意,默然地又退了出去。

她收回目光,细细品茶,突地发觉,茶,是涩的。

浮香飘忽,渐渐地浓郁起来,如白雾弥漫,散开,将她包围,心底有恐惧如水流淌出来,她张惶地看向四周,只有白茫茫的迷雾,忽然眼前的迷雾似被割裂开,一个孩子跳了出来,圆嘟嘟的脸蛋,肥肥的身子,围着红色五福围团肚兜,笑嘻嘻地瞅着她。

她惊奇地欲走过去,却发现自己竟然动弹不得,听得一声稚气的童音,唤她,“娘亲——”她惊喜若狂,他,是她的孩子?!

“娘亲——”那孩子的眼神忽然变得悲伤,渐渐地渗出血泪来,她惊骇地看着那血泪渐渐模糊那稚嫩可人的面容,心揪得生疼,身似中了魔咒,僵在原地,喉咙被吸进的白雾堵住,她的惊,她的惧,通通被迫堵着,几欲让她透不过气来。

孩子,孩子……声声叫唤,却只能埋在心底,孩子眼中的血泪越来越多,愈来愈浓,渐渐地模糊了他的脸,覆盖了他的身子,最后模糊成一堆血肉。

“啊——”她撕心裂肺的痛喊,挣扎着,醒来,却是梦。原来她竟支着额,坐着睡着了,是方缈香的作用么?

脸上湿漉漉一片,有汗、有泪。眼眸犹挂着惊惧、凄惶、与沉痛。她垂下眼,手下意识地覆上小腹,心黯淡凄清一如残月。

孩子,真的保不住了么?为何?为何?要如此残忍待她?她深吸一口气,眸中爆出冷芒,站起身来走向窗边,身形轻灵一跃,人已消失在茫茫夜色。

夜色笼罩中的清心居,微透着朦胧的光,安静异常,惟有殿外的湖水发出细微的声音,是秋雨袭湖。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入宫殿,估摸着方位,很快便寻到了正殿,自窗口一跃而入。

烛火微摇,凤流毓眼眸随着烛光闪了一下,但见一个人影如风袭进来,定眼看时,竟是她,不免几分讶异,捻了捻手中的经书,淡淡道,“是你。”

她冷冷地瞥了眼他,就桌坐下,他倒也不以为意,看了眼她湿渌的发,放下手中的经书,替她泡茶。

接过那热气腾腾的茶,她嗅了嗅那淡若烟雨的味道,问,“那玉簪,是怎么回事?”

正在慢慢擦溅落在经书上的水渍的手颤了下,他慢慢抬眼,看她的神色,目光渐渐地变得幽暗,沉默片刻,方慢慢开口道,“那玉簪,是淑太妃当年送与我母后之物,其中渗有剧毒之物,长久接触,毒便慢慢侵入腑肺,除此外,此毒还可使人患上不育之症。幸而当年与我摸骨的长山道长及时发现,若不然,后果堪忧。”

闻言,她只觉心中一阵恶寒,好狠毒的太后!亏她还是个吃斋念佛之人,竟以如此手段对付她,委实……可恨!她目光幽冷,暗暗咬碎银牙,心生杀念!

他看她渐而沉冷的神色,心中一凛,几丝紧张地问,“玉簪,你没有毁?”

她凝眼看他,手覆上小腹,忽而深沉地叹息道,“已经晚了——”

他眸光一略,忙伸手扣住她的脉门,略一探,心中已然明了,抬起眼来,漆黑无波的眼眸已被淡漠如水的忧伤侵染,一片朦胧。

“烟池……”他迟疑着开口,却找不到要说的话。

她移开目光,看着桌上的经书,轻轻地伸手过去,撩起一页,忽然狠狠地将它抓皱,目光狠厉,仿佛那便佛,是她恨的根源。

这玉簪,她不过接触这么一次,怎么竟……若非她体质特殊,则是——

“烟池——”细瘦青白的手覆上她的,一片冰凉,她转眸对上他朦胧的眼神,见他苍白的唇动了动,低声说,“放下执念,放下恨,若不然……你,失去的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