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魅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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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佛伤

“我只要点眉!”她笑,眼神尖锐而坚定,人,她非要不可。

他神色有一丝松动,锁着她,指尖轻轻撸她如扇的睫毛,轻轻一叹,道,“终有一日,你会后悔。”

知他已应允,她展颜娇笑,一字一顿道,“有心、方能悔,无心、怎悔?”

明媚如春花的笑容,有一丝破碎,他静静凝着,眸中浮起一抹疼痛,和着些微的凄凉,渐渐地在他玉色的面容上投下几丝阴影。

她瞥见,凝了笑,看着他,有些怔仲,他忽然挑起她的下巴,一手掌住她的后脑,吻住那微凉的娇唇,温柔却热烈,辗转缠绵。

心被风吹乱,泛起莫名的情绪,有些慌,有些茫然,还有痛。

她挣扎,他强势,一个万般抗拒,一个抵死纠缠,碰撞出星星点点的花火。

“嘶”地一声,是利刃刺进皮肉的声音,火花灭,缠绵止,她挣开,他放手,相视而立,时间仿若静止。

血步摇插在他胸前,轻轻摇,血色娇娆,映着他胸前一朵绽放的红莲,诡艳魅人!

那一刻,她的心微微抽疼,她不懂,为何,伤的是他,疼的是她?

他淡然地拔下血步摇,看了眼上边浴血的鸾凤,那血泪愈发的妍丽逼人,他浅浅一笑,看着她道,“池儿,这步摇,果然嗜血,无怪乎叫‘血步天下’……”说着,将血步重新簪上她如云发鬓,笑道,“池儿,好美。”

她怔怔地凝住他白衣上的红莲,未及反应,他已转了身,行出去,留给她一个清雅绝然的背影——

次日一早,她推开门,却见他一身红衣,浅浅笑立,依旧是温婉淡定的面容,那一身艳丽夺目的红,映进他的眸子,却无端地生出一股妖媚流邪之气。

那一瞬间,她失神,有些恍惚,时光迅速倒流,至千年万年以前,那份刻骨铭心的爱恋、那场断肠剜心的悲剧,心底最深最浓最痛的情如岩浆喷涌而出,在胸腔里沸腾碰撞,烧灼灵魂,点燃眼眸,那个融在灵魂中的名字随着气息吐了出来,“流语——”

他的眼眸蓦地染上一抹妖异的红,稍一眨眼,水雾弥漫,妖红覆灭,他笑着走上前来,轻声问,“池儿、是在叫本相么?”

那一声柔情暗伏的“池儿”却似万年寒冰,顷刻冷了熔岩,凝结成心口深不见底的伤,她蓦地往后退了一步,一声痛哼,如同鸟亡之前的一丝悲鸣,手紧紧地抓住门,指节泛白。

流语、流语、早已魂飞魄散,化作天地间一缕飞烟,哪怕轮回千年万年,却再也无缘,再也无缘……他不是流语……不是……

他轻轻地拉下她紧抓着门的手,眼里水波流略,“池儿,别伤了自己。”

她任他拉着,垂着眼睫,收拾伤痛。

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他说道,“今日,是敏王到普渡寺礼佛祈福的日子,我要随行,池儿,若是闷了,可以出去走走。”

闻言,她心突地一跳。敏王?那个百姓传言神佛转世的敏王!那个善良又仁慈,印佛书推广佛理、每三个月上普渡寺礼佛传扬佛法,被百姓视为“活佛”的敏王!

心剧烈跳动了起来,慢慢地溢出坚硬冷酷,是仇是恨,神?佛?慈悲?普渡?她恨!若不是因为这些自诩慈悲的神佛,流语,又怎会灰飞烟灭!

她的恨像锥子,穿透心窝,她抬眼,却是媚人的笑靥,娇艳如花,“莲相,去罢。”

他不语,只静静地看她,像是要窥穿她的灵魂,半晌,柔声道,“池儿,别做傻事。”

她略微一怔,他,又看穿她的心!旋即笑开,“这世间之人,若非痴傻,便是癫狂,所做之事,或痴或傻,或癫或狂,如今莲相要烟池莫做傻事,可是,要烟池做些疯狂之事?”

他眸光一亮,手指轻拂过她的脸,依旧软声道,“池儿,别做傻事。”语中却多了警告的意味。

她娇笑媚眸,“莲相若再不去,可就晚了。”

他轻轻在她唇上印上一吻,轻声道,“池儿,等我。”旋即转身离开。

她冷冷一笑,等?她从来不喜欢等,她的等待只有流语,千年万年,也是无悔!

神佛转世么?慈航普渡么?

神,毁之,佛,碎之!

神佛尚不能自渡,倒要看,如何渡众生!

普渡寺,皇家寺院。

平日里香火鼎盛,善众如流,今日更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大雄宝殿下可容千人的广场,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可谓人满为患,人人争相往前挤,只为能亲近佛颜,却又都自觉地没有越上白玉台阶一步,台阶上,宝殿门大开,门前,一张梨花木案几,几下摆一张矮小的靠椅。

忽然,人群沸腾起来,人人脸上欣喜若狂,大喊着,“活佛活佛……”

她站在人群的最后,看着涌动的人群,唇边挂着如花的笑意,眼眸却是冷冽如北风。

远远望去,只见一抹白影自殿内飘然而出,立于案几前,纤长而细瘦的身子,白色的衣衫随着秋风舞动,清逸绝尘,仿若飞天,许是那白色太过耀眼,她总觉得那人像是一束光,照亮了幽暗的殿门,甚至大殿深处的佛像。

他,身上萦绕着祥瑞安然之气,她的心忽然不安起来,他,神佛转世?

神、佛,深深刺痛心脏,深埋的恨顷刻如海潮翻卷,在她眼中旋出惊涛骇浪,随着攒动的人头覆上那白色安详之气,那一刻,她有一种错觉,他的眼在看着她,唇边是了然安详的笑意。

她一甩头,将心中荒唐的想法甩却,眼眸霎时一亮,寒芒顿闪,转身,消失在热闹中。

一时辰后。普渡寺,后院。

静谧宁然的禅房内,她随意倚桌歪坐,白嫩青葱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弄着桌上的翡翠玉佛,垂下的眼睫遮住了满腹心思,玉佛旁的黑陶双耳熏里,浮烟轻缭,涎香隐约。

“你、来了。”一声低缓而温润的语声响起,她倏然抬眸,见来人已步了进来,心下略惊,他何时到的,她竟毫无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