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永州四老 (1)
宁勿缺暗道:“这人把话说得这么死,一点也不给对方保留说话的余地,对方能不恼羞成怒吗?”
宁勿缺在此处呆了这么久,已是腰酸背痛了,他便索性一个马伏趴在地上,这样一来,虽然样子有些不雅观,却舒服省力多了。
仇青竹的声音变得有些恼怒了:“左扁舟,事到如今,即使你口吐莲花,也改变不了事实!”
左扁舟道:“我就奇怪你们为什么不干脆利落些,大家一涌而上杀了我?任你们把什么样的罪名压在我的头上,我也是无法分辩了。”
翁荣叫道:“你以为你还逃得脱吗?”
左扁舟平静地道:“既然我敢来,自然就不会畏死!这些年来,你们把与我毫不相干的事都记在我的头上,现在也该是清算的时候了!”
另一个宁勿缺从未听过的声音冷冷地道:“真是煮熟了的鸭子嘴硬!”
想必此人也是永州四老之一。
然后,四下便静了下来,什么声音也没有,似乎方才还唇枪舌战的几个人,此时已突然凭空消失了。
宁勿缺有心要抬头去看个究竟,却又不敢抬头。
倏地,“铮”的一声,是刀剑出鞘的声音!
然后便是一声长啸,响起不绝于耳的金铁相交之声。
显然,双方已动上了手。
宁勿缺忽然感到有一只手在拉他的胳膊,他有些艰难地侧过头,看到那女孩正示意他起身。
宁勿缺心道:“让我伏下的是你,现在让我起身的也是你!”
不过在这儿伏着也实在有些难受,他便小心翼翼地起了身,这才发现自己的四肢都已经又酸又麻了。
他不由暗自苦笑道:“涉入江湖的第一天便这样狼狈不堪!”
两块巨石之间有一个低凹处,而这低凹处前面又长了一棵小树,这倒真是一个眺望遮身的好地方!
在这当儿,宁勿缺忽然明白少女要躲的人并不是左扁舟,而是围攻左扁舟的人!
江湖中人解决恩怨时,是不愿有别人看见的。
两块巨石之间可以容身的地方实在不大,以至于宁勿缺不得不与这位少女挨挨挤挤地贴到一起。
宁勿缺感觉怪怪的,似乎自己的心总是飘在空中,怎么也落不下来。
前面的六人已杀作一团!
左扁舟的武功在所有人中显然是最高的,他以一对五,竟不落败!
宁勿缺也只能认出左扁舟一人,其他的人他都没见过,此时混在一块儿,哪里分辨得出来?左扁舟自然是这几个人中惟一穿白袍的那个人!
左扁舟左手拿着一把二胡,右手则是一柄弯刀,那刀很狭长,几乎比寻常的刀长出一截,同时,刀身又很窄,几乎像一条柳叶!
左扁舟便将这把又长又窄的刀舞得神出鬼没!
而他的身形则更是鬼神莫测!几乎已化作一道白色的光弧在穿掠翻飞。
宁勿缺看的几乎收不回伸出去的舌头,心道:“这样的武功,实在是闻所未闻!那么多的人,居然伤他不着!”
其实,左扁舟的功夫在“无双书生”之下,只是宁勿缺并没有机会见到“无双书生”把武功发挥得淋漓尽致时的情景,所以他才觉得左扁舟的武功似乎比“无双书生”的武功还要厉害!
宁勿缺目不瞬转地看着眼前的生死搏杀,几乎忘了自己身子所站立的地方。
渐渐地,宁勿缺已看出翁荣是谁了,因为在围攻左扁舟的五人中,有四人的武功是在伯仲之间,只有一个人要略略低一些,那么此人定是翁荣无疑,而剩下的四人则是“永州四老”了!
永州四老中有一个人用的是龙头拐杖,其他人用的全是剑。那龙头拐杖在淡淡的月光下泛着幽幽亮光,想必定是精钢打造。
而翁荣手中则是一柄链子枪,宁勿缺虽然以前未曾见过真正的链子枪,但在书中却是早已熟悉,他知道链子枪是一种极难练习的兵器,有柔有刚,颇不易把握,所以用这种兵器的人,都是有些本领的,不像刀那样只要有手的人,都会拿着砍上一通!
宁勿缺心道:“若不是我已知道左扁舟是双目失明之人,光看他对敌,如何看得出他是瞎子?那么快的攻击,他目不能视,居然都能一一挡过,也实在不可思议!”
翁荣攻得最狠,默不作声,只顾一招狠似一招向左扁舟身上招呼,他不出声,一则是因为这样袭击的效果会好些,二则是因为他知道左扁舟与他的仇恨最深,所以左扁舟最愿意攻击的人就是他。
左扁舟在五名对手间蹿走翻飞,仿佛是一个有形无实的鬼影子一般,其快捷似电!
对于五人,他绝不恋战,更不滞纳犹豫,相对应付,全是一沾即分,四处游掠!不能一击而奏效,那么他便绝不再多耽搁任何时间!
看起来,左扁舟几乎是一味防守,而对方是在一味地进攻!
倏地,左扁舟闪腾的身形斜向一侧,右足略一前探,左足微点,顺着他的姿势改变,他的那把又长又窄的弯刀突然如银色巨潮一般,急卷开来。银芒飞射,沉闪腾舞,像煞了千百团银色火焰在交相飞织!
一连串震耳荡魂的金铁撞击之声在夜空中响起!
惨叫如泣!
惨叫声之后,宁勿缺发现翁荣突然一下子矮下去一半!
待一道血光冲天而起时,他才明白翁荣已被一刀拦腰斩断!
宁勿缺只觉自己的胃一阵紧缩,几乎要反呕出来!
难道这便是江湖中的快意恩仇?一个本是活生生的人,转眼之间便成了两截毫无生命的东西!
血腥之味开始在这荒野中弥漫开来,宁勿缺觉得这种味道与自己家中年代久远的古钱币上所长出的绿锈之味道极为相似!
左扁舟一刀致敌之命后,人已贴地而飞,刚待挺跃,那根精钢拐杖已挟着呼呼风声,快逾石火电光般横扫过来!
如被扫中,哪有命在?
左扁舟的刀在钢拐即将及身的那一瞬间,已从一个诡异的角度横封而出,那白亮的刀身,竟然还是又快又准!及时地挡开了钢拐的尖端!
钢拐来势如此刚猛,自然不是这样一刀便可以封住的!
而事实上,左扁舟也没有指望可以直接封住这一记横扫!便见他的身子突然飞了起来,看上去像是被钢杖扫飞了似的。
其实,是左扁舟借了钢杖的力量。
左扁舟借这一拐之力加上自己的力量,去势极快,身子突然一曲一弹之际,不但迅速摆脱了钢拐的控制范围,而且已卷向另一个持剑之人。
冷芒闪烁!
一声闷哼,被攻击者已踉跄而退,单手捂胸,显然是受了伤。
一人大叫道:“仇大哥,你没事吧?”声音又惊又急!
被称作仇大哥的人显然是“永州四老”中的老大仇青竹,他咬牙道:“死不了!”
未等左扁舟趁势而进,另外两把剑已电闪而出,齐为仇青竹封了左扁舟急进的刀势!
宁勿缺被左扁舟如此霸道的武功惊呆了,他心想:要是左扁舟双目未曾失明,你们这些人还有命在?
却听得身边少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宁勿缺心道:“好呀,我动一动你都要管着,自己却叹起气来。”
可这话也只能在他自己心里想想。
少女压低声音道:“此时他们斗得正紧,哪有心思去注意边上的事?现在与开始的情形可不一样了!”
听她的话,似乎已知道了宁勿缺想说而未说的话,宁勿缺不觉有些窘迫,幸好是夜间,对方看不见他的神色。
少女又低声道:“这左扁舟杀了翁荣也就罢了,为何又要伤了仇青竹?永州四老真的动了杀心,可不是好对付的!按理左扁舟应该见好就收才是。”
宁勿缺想说:“这事由得他吗?永州四老会让他在杀了翁荣之后,再拍拍手说声‘好了,咱们就别接着往下打了’吗?”
当然这话他更没说出来。
在仇青竹伤了之后,“永州四老”的进攻突然一下子停止了。
然后,便见四人参差不齐地分开而立,一时也不进攻,只是把左扁舟围于中间,蓄势待发!
他们不进攻,便没有了刀剑兵器划空之声,从而使左扁舟一时没有了可以作为判断对方方向动作的依据了!
左扁舟也静了下来,右手略略有点下垂,那把又长又窄的弯刀,紧紧在握在他的手中,似乎已融入他的身体、他的生命,成了他的一部分。
本是电闪石火,一瞬万变的战局,突然一下子变得沉寂如死水了!
而这时的肃杀之气,竟比原来更浓,浓得几乎化之不开!就像一根已被绷得很紧很紧的弦,只要再稍稍加上一点力,这根弦便会承受不住,“嘣”的一声断了!
宁勿缺看到四个围攻者以极慢速度向左扁舟靠近,慢得有些不可思议!
在离左扁舟只有不及五尺远的地方,四人站住了。然后,其中一个持剑者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剑,平平地向前伸将出去。
那把剑的动作是那么的缓慢,根本就不可能有任何划空之声。
所以,左扁舟一定无法察觉到已有一柄可以致命的剑正一步一步地接近了自己。
剑尖选择了左扁舟的心脏,这柄剑一寸一寸地逼近它的目标!
也许,是剑的主人太紧张了,也许是剑的主人太自信了,反正,在剑尖离左扁舟尚有一尺之距时,剑的速度突然加快了!
如此快的剑!
如此近的距离!
但左扁舟的反应实在也太快了,快得令人目瞪口呆!
看上去,似乎当剑尖一动之时,左扁舟就立马跟着动了!仿佛这把剑是左扁舟身上的一个开关,只要一触,左扁舟便会立即有了反应!
左扁舟的身子像被一阵大风掀起一般,向后飞去。同时,他的刀已以惊人之速,自下向上反撩而出。
那把剑的剑尖已经扎进了左扁舟的前胸!
只是,扎进的深度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剑尖只穿透了他的肌肤,却没有伤到肌肤下面的心脏。
而左扁舟那一招看似平淡无奇的反撩,却已准确地命中目标,将对方的腹部拉出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
这一方面要得益于刀身的长度,而更重要的自然是左扁舟的快、狠、准!
如果从创伤上来看,袭击者反而吃亏了!这是他贸然急进而付出的惨重代价!
但他们有四人!如果左扁舟仍是如此以静待动的话,接下去,他会吃亏不小!毕竟,那样一来,他只能是永远地处于防御之中。
便在此时,左扁舟突然盘腿坐在地上了!
这个举动,令场内、场外的众人齐齐一怔!
宁勿缺实在不明白左扁舟为何在这种危险的时候,还有胆量坐下!
接下来的事,更令宁勿缺大惊失色!只见盘膝而坐的左扁舟居然又拉起了二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