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旋陷入昏迷且神识四散,整个人犹若飞升而走的青鸟毫无眷恋般瘫软无力地倚靠在扶苏的塌前。
突来的变故,令得乾坤等人手足无措。严旭倒是最先反应过来,然刚伸出来替左旋诊脉的手,却已是不自觉地微颤着。
缓缓搭上素手,却是加速了抖颤的频率——他探不到任何脉象体征!
这意味着……
“怎么样?”梅琳见严旭无可自持的颤动,心中亦是焦虑。快速执起左旋的另外一只手,探了上去。大骇,指腹下平静无波澜的白皙肌肤之下,似乎宣告了某些可怕的降临。
“乾坤,你对宫主做了什么,为何现在……丝毫探不出生机之象,啊?”
梅琳气愤至极,钳住乾坤的小身板不停地摇晃大发脾气。乾坤委屈地双眸早已泪流如雨下,被梅琳这么如此一吼,只能噙住泪水,下意识地连连后退,不小心碰倒了一旁的香炉。“嘭……”炉内灰烬散落了一地,紫叶草的残渣成块儿的缓缓滚落他处,竟也无端地令房内弥散起一阵浓烈的香味来。
浓香很快散去,徒留浅浅淡淡,岁月静默之下,带走了种种不该。灰烬残留后的痕迹,浮生若梦之间,让人不经意丢掉了素日的矫情。
梅林的突然发难,造成了很大的声响,以至于正在院中执棋相对的崔庚芍二人眉宇间皆有不同程度的不悦和担忧。
“堡主,可是担忧扶苏?”
田廉落下最后一子,笑意浅浅,捋着小山羊胡子一副胜券在握之态。却是片刻之余,眉梢染上了一缕感伤。此般动静怕是有难为之事。那小丫头真的应对得来么?
春日的暖阳不知何时已躲到了云朵的身后,害羞得如孩童般津津有味玩着捉迷藏。院落绿意旁枝,而温度却是缓慢地降了下去,几许风儿扫过,这冷意依然是有的。
“你又赢了……”崔庚芍执棋而对,无奈地落下手中白子。顺势紧了紧身上的裘衫锦褂,有别于往日之见,浑身气质中正的他,威严而不失祥和。若是让外人瞧了去,定会以为崔庚芍换了性子“未曾想过,三长老棋艺超群,若说你,还真是个藏拙的高手”
崔庚芍回首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淡淡地说。
“堡主谬赞了”田廉亦是回首看了眼厢房的方向,若有所思“若不是堡主心忧扶苏的伤,只怕你我未必会在如此之短的时辰之内分出个胜负来。既然堡主应允那丫头的诊治之法,不如就陪我在此安静的等候……多想无意”
“也好,咱们再来上一局”
崔庚芍长袖轻拂,新的一局正式开始。白子落下,居右十下三之位。
田廉见此,端正身姿,认真以待。
所幸,梅琳的大动静未有将院中的二人吸引而来。不然,若是让他们见到厢房之内正在上演的这一幕,怕是会震惊过后将他们处置了——原本昏迷之态的左旋突然立身而站,右手钳住扶苏颈项,举至半空。扶苏双眸嗜血却是一副不挣扎般的随意。明眼人皆会看清:扶苏公子的修为之力正在源源不断地从手臂流向左旋。此间,每流入一分修为之力,左旋那冰蓝色之眸就会加深一分,直到最后转为深蓝之色,左旋与扶苏才双双闭目倒地,再次陷入昏迷之态。
左旋原本的一袭锦衣也变成了通体之蓝的百褶裙衫。此衫飘逸如仙,修身华美,更是将平日里不得见的姣好身姿尽显于外。那一头纯白长发及地散着,像极了是从地狱火之中嗜血涅槃而出的精灵,神圣着、亦邪恶着。
“她是美的化身呢!”梅琳站在近旁,叹谓着。
若不是乾坤拦住她和严旭,合盘说出为何要取左旋之血,实则,只是想证明某些猜测是否正确?而如今,这份猜测也已成为了事实!
扶苏公子乃是龙渊之魂,无疑!
虽乾坤未有具体明说左旋与名剑的关系,但就目前此等现象而推断,定是颇有渊源。“就这样放任不管么?”梅琳指着瘫倒一处的左旋和扶苏二人,问着身旁的乾坤。
“等一下“乾坤上前,双手起势,修为之力凝于双指,指尖莹莹白光,结界就此布下。“我们走吧,明日再来”
然后带头走了出去。严旭虽心中疑惑,却是后脚跟着乾坤而出。
找了个借口,直接去了袭川城外的远郊青山。
梅琳见严旭如此,自己也不好再多停留,扫了眼昏迷中的扶苏。只是这一眼,让她在将来的某一天里,执着地一错再错尤不自知罢了。
崔庚芍见乾坤三人安静沉默地从厢房走出,焦急地上前询问“不知我儿伤势如何?”
严旭见此,与梅琳相对一眼之后,谦逊有礼地答复“堡主暂且宽心,师父会一直静候扶苏公子左右,明日此时,自会让您见到公子。因诊治需要周遭环境安静,是以我等皆出厢房,明日再来。”
严旭将话落下,径自地带着乾坤和梅琳走了。
“这是何意?”崔庚芍回首征求三长老的意见。脸色有所不悦。
田廉会意,心中忧虑却又未表现出任何。倒是浅笑依然“既然如此,就按严前辈说的办,如何呢堡主?”
顿了片刻,崔庚芍无奈,点头应允。
与三长老等人一同离开了扶苏的院落。
而此时,已日渐西斜,晚霞满天,彤彤一片,艳丽光华,犹如一匹上等锦缎随风而起舞,顺滑柔和又不输唯美意境,甚是好看。
影一招来手下,附耳嘱咐。随后在院中布下了三层结界,便继续隐匿了身形。
袭川城内一间酒馆的二楼雅间,安家堡三少爷气质出尘临窗而立,琉璃之眸远眺着漫天红霞的天际。长身玉颜,惹得不少经过此处的车马美眷们心中激荡几何,纷纷对他投以欣悦之情。而此番始作俑者却是眉宇纠结,心绪复杂间,手中的酒却是未动分毫。任由冷风拂来,吹起那一头青绿色泽的发。三千烦恼丝,也不过如此吧?
“龙渊之魂现世,怕是再也瞒不住天之涯的那位,你让兄弟们多警醒些,注意近期各国的朝堂和江湖的动向,一发现异常,直接来报”
“是!”
一室静默。
“他,去那了么?”
潇终是问出了口。身后的摩多,却是一脸为难之色。
从邀月居见到宫主之后,到会见崔家堡主的这一路上,自家主子的脸色便是一直乌云密布,仿若大雨将至,雷霆险情。然,如今事情皆已安排妥帖,却似乎失却了那份心中的笃定,变得小心翼翼。
而那位自家主子口中的他,自然是主子的兄长,那位有着与主子并驾齐驱的能力和地位,也有着与主子相睥睨的容颜,相似的眼光——爱慕上了同一个人儿。
既生瑜何生亮,摩多脸上的疤痕不自然地抖了下。
“没有,潇帝仍在邀月居休憩。”
“什么?”潇转过身,眸神看向摩多。“那我,是不是可以?”
潇立即放下杯盏,准备离去。
“主子!”
摩多闪身在前,伸手拦下,劝阻道“请主子三思,那份药引仍在配制当中,切莫……”
摩多的话,像个魔咒套在了潇的心坎,令得他顿住自己前行的脚步,动惮不得。是啊,那份药引……他找寻了近千年,如今,快要完成了,自己切不可功亏一篑。
“那你多派些人手前去护卫”
话落许久,见摩多仍在原地未动半步。潇浑身气势威压外泄,迫得摩多如实相告。
“潇帝早已把宫中左右护卫使派给宫主多年,有他俩在,宫主的安全无虞!若是我们再派人手,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敛去眸中的失落,潇神情冰冷,坐在那儿,独自沉默。一桌的精致吃食分毫未动。时光在静默间缓缓溜走。
“主子……“
潇周身低气压环绕,摩多心中不忍,开口汇报了其他的事情。
“冰族族长自打从閖凤城归来,曾三次私下派人盯着属下。虽被属下躲过,但冰族之人擅长隐匿身影的本领仍不可小觑。我怕会……”
“不用担心,三天之后你随他一同回梦幻一趟,让独照留下来便可“
潇的眼中无波无澜,浑身的冷意亦未减少。拿起酒杯,一口喝掉了杯中之酒。绵柔的口感流经喉间,滞后的霸道之劲让潇的耳后逐渐染上了稍许红晕而不自知。
摩多见此,体贴地退了出去。回首望了眼一杯接着一杯豪饮的主子,神色担忧而静默。
他得替主子去一趟崔家堡的落脚客栈!想及此,很快消失了身影。
当左旋再次醒来,她发现自己身在一处楼阑小院之中。小院内青木繁多环绕别致,绿意盎然生机勃勃,古朴却自然的布置,淡淡的木之香气随清风拂过。令人心神舒畅,颇感亲切。偶然抬首,瞥见前庭牌匾上苍劲有力的四个大字——守护大厅!
意识翻转竟是似曾相识,困惑着,也亲切着。眉宇微蹙的她,惊怔地望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二人“你们?”
精致而柔美的脸庞,一头张狂的红发配上那双犹若红色宝石的亮眸,左耳耳钻光亮,白皙如雪的肤质,身姿挺拔周身散发出贵族气息的小孩儿,不是龙吟,又是谁!而他的身旁竟然站着一袭纯天蓝色锦服的俊朗男子,不输龙吟的优雅气质浑然天成,左耳却是点缀着与龙吟相似的蓝色宝石。见左旋朝自己看来,竟是回以一个暖心的微笑。如沐春风,仿佛整个人都神采飞扬。
“你是?”
左旋实感意外之余,眸神不断地审视着周遭。神识亦放出好远,警惕着四周。而每次神识反馈给她的却是所有的这一切似乎都很熟悉。以至于她下意识地朝院中的石桌走去,每踏出一步,左旋的脑海之中便会隐隐约约地出现几许模糊的片段一闪而过,来不及细想那些身影都有谁,都是谁……可那眸中蓄满的清泪却是早已泄露了某些疼痛的记忆,若大门开了个缝隙,让流沙冲淡堆叠,无声滑落间伴随着几许期盼,却只能落地无声。
左旋伸手朝石桌中心轻扣了三下,应声而起,石桌周围地面发生片刻的轻微震颤,转眼之余,五色琉璃石凳显现。龙吟和他身旁的男子见此,二话不说,各自飞身前来朝着其中一张石凳落座而去。
“这……”左旋疑惑不已,龙吟看似随意的态度,却是选了红色琉璃的石凳坐下。周身的气息与淡淡的光晕皆为红色,与之耳饰及整体衬得相得益彰;蓝色锦服的男子则是毫不犹豫选了天蓝色琉璃的石凳坐着,周身的气质像汪洋之水,与浅淡的光晕融为一体,甚是好看。
而其他未选的三个空石凳竟然也在慌神的片刻,在左旋惊诧之眸的注视之下,仿佛有股强大的力量催使着石凳的不断融合,三合一很快完成——一张塑有紫罗兰花型的石凳横空出世。
“坐吧”蓝色锦服的优雅男子温润开口,指着紫罗兰花型石凳,唇角微微翘起,笑容柔和似水,令得左旋竟看痴了去,就这么自然的坐了上去,且下意识地朝着男子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男子见此,笑容逐渐扩大。双手执起纤纤素手,口中梵文碎碎,随后,左旋便感知到有一股充沛之力如惊涛骇浪而来,顺着身体的脉络游遍周身,然后融合成一股清凉之息流逝于左手腕间——紫罗兰的手链那株新生的花骨朵儿竟瞬间绽放,浅淡的清香悠悠然然,缓缓散开。精致而娇美。
看着盛开的小花,男子才放开左旋的手。
起身,跪地。
“主人!”
一声铿锵有力的叫唤,终于将左旋仍在疑惑与猜忌中的神识给震了回来。“什么?”条件反射的眉宇蹙起,只能寄希望于一旁始终一副瞧热闹姿态的龙吟能够给以解惑了呢。
“龙吟!”
冰冷的声音响起,龙吟立刻换上恭敬的姿态站在左旋的身旁。
“他是谁?我们现在在哪?我的手链……先回答前面俩个问题好了”左旋撇了眼左手,眸间闪过一丝痛楚。
龙吟若有所虑地朝仍然未起身的锦服男子看了眼,揣摩着该如何出口之际。
“属下名叫龙渊,乃上古名剑龙渊之剑魂。除了守卫这座苍夷满布的守护大厅之外,其最主要职责是守护好这一切的主人。”
见左旋未有开口,只是眉头再次纠结了起来。男子敛去心中情绪,再次开口。他不知晓自己接下来的话语会带来如何的效果,所以双眸深锁凝视着站立身前的娇小。
她,依然是如此娇美……邀月居一试,是他唐突冒昧了。又或者……那一头及地白发,他们会更早的相认也不一定。
“属下还有一个身份……崔家堡的大公子,扶苏。曾和兄弟在邀月居挑衅过主子……”
扶苏的坦白令龙吟担忧,因为此时的左旋周身冷若千年寒冰所砌之墙般,碰着冰冷,蔓延开来的寒意震得他浑身不自在了。“主人,龙吟也是适才知晓二哥仍活着……”
龙吟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起,索性与扶苏一同跪在地上。不起身。
一时静默异常。周边气温一降再降。
左旋的双眸早已深蓝如海极尽于黑,迅速翻腾而起的内息竟令她稍许把控不住,身子摇摇欲坠地立在那里,剐了眼原本想起身扶她的龙吟。
“只有这些吗?”
仿若经历千辛万苦跋山涉水而来的疲倦之态下,空灵无力之感,左旋幽幽开口问道。太多的讯息需要她去慢慢消化,来不及细想之余,总觉得某些危险正在逐步靠近,令得左旋倍感无力。
“请恕罪”
“请恕罪”
异口同声的俩人,将左旋最后的期盼之心给打得七零八落,碎裂散开。
“好……很好!”
浑身气质突变,左旋顿觉喉口腥甜,血气上涌,神识力竭,片刻之余整个人就这么气晕过去了。
所幸,扶苏眼疾手快接住了左旋。看着怀中昏迷状态的娇躯,扶苏好看的剑眉蹙起。似乎有太多的话语止于唇间,来不及,道不出,终成殇。那份彼此间达成的协议,是对真心的束缚,还是对真心的守护呢?
“将我俩送回去之后,你且安心在此修补破洞。若有新的进展,直接用血誓联系我便可。日后主子若要问起今日之事,你就说……一切皆是梦境罢了。”
扶苏嘱咐着龙吟,将怀中的人儿抱紧。
“可是,依照主子的脾气,若她日后恢复所有记忆的话……我俩,只怕再也无法呆在守护大厅了啊”
“不怕,至少……至少,主人现在的记忆是零碎的片段。恐怕今日重伤也是因记忆的灵羽过多所致……我们小心谨慎些,待寻回所有破解封印之法,再和盘托出也不迟。”
“可是……”
龙吟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扶苏一个不赞同的眼神给制止住了。
只能无奈地转过身去,屏声静气,将修为之力汇聚于双手,在院中开出了一道传送之门。
“切记,保重!”
“好”
扶苏看着传送之门开启,抱着左旋快速地从中穿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