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峰跟着方鸿英来到当初方鸿英被困的那间房子。一路上,他们都没有说话。
房子没有上锁,但被扣上了。这是老式的房子,金峰记得为了救方鸿英,自己找了根铁棍子把锁头撬开了,走的时候并没有关房门。看来在他们之后,有人来到了这里。方鸿英其实早就猜到了,洪大同肯定会回到这里来处理他的尸体,洪大同肯定也发现了自己被人救了。方鸿英心里想着,不知道红大同有没有算到有人会来救自己呢?不知道红大同回到这里看到房子里空荡荡的会是什么表情呢?想到这里,方鸿英心里有了一种解恨的爽快。
“我们来这里干嘛?”金峰觉得对方不可能再回到这里来,来到这里能有什么收获呢?
方鸿英没有说话,他掏出了随身携带的三个铜板,来到房子中央曾经布下卦阵的地方,那些铜板也被红大同取走了,整间房子空荡荡的,一无所有。方鸿英闭目冥思了许久,然后将铜钱连续抛了六次。然后,方鸿英紧锁眉头,左手掐算了一下,很迷惑地说:“从卦象上来来,对方似乎又回到了城市的西南方向,难道他又回到了老地方?不对啊,这个家伙一向比较小心,他知道我没死,就不怕我再去找他?”
“兵家虚而实之,实而虚之,说不定他就是知道你会这么想,才敢再回到老地方的。”金峰总算看出来方鸿英为什么要来这里了。方鸿英曾经告诉过他,只要对方出现过的地方,就能够通过铜板的卦象感应对方的大体位置。
“不会。这么多年来,他从来都不会在已经败露的地方出现过两次。他现在卜卦已经算得上神鬼莫测,不会想不到我会再来这里寻找他的踪迹。”
“不管他有什么怪招,我们只要小心一点,就不会怕他。”
金峰的眼神有着一种渴望,一种与对方拼命的渴望,这种渴望让方鸿英感觉到踏实又害怕。踏实是因为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同伴。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孤独地走在复仇这条道路上,没有人能够体会他心里的苦楚,更不可能有人能像金峰这样和他站在同一阵营。害怕是因为金峰现在的复仇情绪高涨,这样往往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人一旦被情绪控制,就很容易被敌人利用。上次正是因为自己太过粗心大意,才不小心着了对方的道。
“反正我们已经知道他会出现在哪里?今天晚上我们还是先想好对策,明天晚上再行动。”
“明天晚上?万一明天晚上他要是挪了地方呢?我们到哪里去找他?”金峰恨不得马上将洪大同抓到,将他碎尸万段。
“放心,只要在这座城市,他就跑不掉。”
“那他要是离开这座城市呢?你找了他三十年,如果那么容易,你还用得着吃那么多苦吗?”
“这次不一样。我现在知道他的做法是什么。在他没有达到目的之前,他是不会离开这座城市的。”
“你不去,我去。”金峰不能容忍杀父仇人多活一个晚上。说完,就踏出房门。
方鸿英生怕金峰冲动坏了大事,急忙追了出去。
金峰急冲冲地走在前头,方鸿英小跑拦住了金峰。
“你听我说,我比你更恨他,我的妻子就是被他害死的,我妻子死的时候还有四个月的身孕。”
金峰听到这里,内心一震,难怪方鸿英如此执着地要找对方。换做是自己,不管是三十年,五十年,也一定要让对方血债血偿。
“也像我爸这样吗?”
“我妻子是第一个受害者,但和你爸有点不同。”方鸿英抓住金峰肩膀说,“听着,我们现在要对付的这个人有着极高的智商,而且精通阴阳术。稍有不小心,我们就连报仇的本钱都会丢掉。你忘记了我上次是怎样被困的吗?如果没有你,我就是一具尸体了。如果我们不好好计划,说不定又会被他暗算。到那个时候,谁又来救我们呢?”
“那我们该怎么办?”金峰冷静了很多。
“我们先回去,看能不能想到一个周全的办法。”
“好的,回去以后你先会把洪大同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知己知彼才能稳操胜券。”金峰一旦冷静下来,其实还是一个很有头脑的人。
方鸿英和金峰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偏僻的巷子口,冬天的白天特别短,就在他们两在巷子口交谈的时候,天已经慢慢暗下来了。幸好每个巷子口都装上了节能路灯,虽然不够亮,但足够看得见周围的一切。
但是最先引起方鸿英和金峰注意的还是声音。
“刀仔,是不是就是他们两个。”
“听他们两个的话,应该就是他们两个。”
方鸿英和金峰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之间三个身穿黑色皮夹克,脚踏方头皮鞋,头剔得光光的三个古惑仔从巷子的另一个方向朝他们走来。领头的一个嘴里叼着根烟,脸上满是横肉,肥肥的脖子上缠了根小指大笑的黄金项链。另外两个每个手里拿着一根铁棍,凶神恶煞的样子,似乎要把方鸿英和金峰生吞活剥了。虽然还没有搞清楚是什么状况,但是这三个人明显是冲着方鸿英和金峰两个人来的。气氛已经很不友好了,金峰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局面,他知道对方极不好惹,更不可能和自己谈论道理,要想活命唯一的办法就是跑。
“快跑。”金峰朝方鸿英发出一声警告,便撒腿往另一条巷子跑。方鸿英也撒开两条腿拼命地跑。三个光头男也撒开六条腿拼命地追。
金峰跑另一个巷子口,方鸿英说:“分两路。”便往走边跑,金峰边往巷子口右边跑。领头的光头男带着一个光头男拐走直追方鸿英,剩下的一个光头男咬着金峰的尾巴不放。
金峰知道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候,把吃奶的劲都用在两条腿上,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受了惊吓拼命逃跑的兔子,耳边的风呼呼的往后拉,金峰觉得这是他有生以来跑得最快的一次。然后后面追他的人似乎跑得更快,如果金峰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那么追在后面的光头男似乎就像一头饿急了终于看到猎物的狼,凶狠彪悍,奔跑起来比风还快。很快,金峰就觉得听到光头男那粗犷的呼吸声,似乎就在他的耳边。他的两条腿似乎因为光头男的呼吸声变得软弱了,他感觉自己的速度慢了很多,而光头男却仍然那么彪悍。
没过多久,金峰觉得自己后背上火辣辣的一疼,他知道,光头男的铁棍已经光顾了他的后背了。他没敢回头,继续拼命奔跑,但很快,第二下就来了。第二下落在他的肩头上,说明光头男离他更近了。这一下比第一下更狠,似乎要把他的肩胛骨打折。第三下落在他的后脑勺上,幸好这次对方没能使上劲,但是也足够让金峰吃了苦头了。金峰不再跑了,他知道就算再跑,只能一下一下被别人当成活靶击中。他想回过头来反抗,第四下就正中他的前额。金峰头轰然一阵闷响,下意识地用两只手死死地护住自己的头,双脚蜷缩,嘴里发出尖锐的嚎叫声。铁棍并没有因为他那凄惨的嚎叫声而停止,一下接着一下,如同暴雨般落在金峰的手臂上、背上甚至没能遮住的头部。一下又一下,伴着金峰的嚎叫声,还夹杂着对方解恨似的喊声:“我让你逃,让你逃。”
不知道对方打了多久,金峰从凄厉的嚎叫慢慢变成虚弱的呻吟。对方似乎觉得也够了,朝金峰吐了一口唾液,狠狠地说:“有人让我带话给你,别多事,不然见你一次就打你一次,打到你死为止。”对方说这些话时,金峰迷迷糊糊的,听不周全,但是大概意思是听懂了,对方对他很不满,得小心点。但具体什么事,他不知道,这个时候的他也不可能知道,因为,就在对方扔下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晕过去了。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金峰已经躺在医院里了,他全身裹了绷带,一动也不能动。即使躺着,也觉得全身火辣辣地疼。
“小臂骨折,头颅骨有裂痕,身上多处骨折,小子,你是不是参加了世界大战了。”说话的是李晓,他看到金峰终于醒过来了,故意找话来逗金峰开心。
金峰见康大有、王天笑、李晓三人都围在他身边,艰难地笑了一笑。“你们怎么来了?”
“你小子福大命大,幸亏有人从那里经过。”康大有很少这么严肃的,他满脸关切地说,“你到底得罪什么人了,这样把人往死里打。”
“是啊,小子,你告诉我们,我们帮你出气。”王天笑义愤填膺地说。
在这三个人的眼里,金峰就是一个规规矩矩的本分人,从来不贪他人半点便宜,更不会和黑社会挂上钩,但是被别人打得这么惨一定是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作为金峰的死党,他们认为有必要为金峰出口气,特别是康大有,平常也和社会上的人又点交往,自己一个大哥就是混黑社会的,更加觉得有必要帮一帮金峰。
金峰看到着三个人,内心暖和和的。说实话,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挨打。这短短的一个星期不到,他已经接连遭受了不少打击。他一直觉得自己一个人在撑着,现在才明白,毕竟还是有那么几个人关心自己的。
“你倒是说啊,到底是什么谁把你打成这样的?”康大有就是一个急性子。
“光头党。”
“光头党?”康大有、王天笑、李晓三人异口同声地惊叹。
“是的。但我不知道为什么?”
不管是康大有、王天笑、李晓还是金峰,他们都听说过光头党。光头党是地跨淮江三角洲的第一大黑帮。传说光头党的老大是一个被关押了二十年的重刑犯,他在监狱里练就了一身本领,从监狱放出来后,非但没有痛改前非,反而变本加厉地使用暴力手段巧取豪夺,拉拢各派黑势力,从占领垃圾市场开始,到抢占桌球厅市场、录像厅市场,然后霸占煤矿,进军房地产市场,成为黑白通吃的第一大势力,这一势力为了纪念老大在监狱里的二十年岁月,更是为了震慑他人,所有的成员都剃了光头。现在派出所都已经无法对光头党下手了。光头党可以说在淮江三角洲为所欲为。金峰一个普通的教书匠,怎么就和第一大帮派光头党结下梁子呢?
“小子,你到底有几条命啊,敢惹光头党?”康大有既吃惊又担心地说。
“我没想惹光头党,是他们找上我的。”
“他们为什么找上你啊?”王天笑问道。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和我父亲的死有关。”金峰想把一切都告诉他们,但是自己都不知道从何说起,而且就算自己说清楚了,他们肯定也不会相信自己。只好叹了口气,说:“你们不会明白的。”
“你不说我们怎么会明白呢?”李晓着急地说。
“这件事情你们不要过问了。对了,你们不要上班吗?”
“这个事情不用你操心,我们都请了假的。你小子啊,有福气啊,你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有人在这里守了你一天一夜。”王天笑故意装作吃醋的样子。
“不仅如此,这个人还专门找了另外一个人去照顾你母亲哦。”李晓马上接上了话题。
“这个人为了请到假,连老娘都搬出来了。这样的女人,可爱而可恨。”康大有狠狠地说。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金峰听得一头雾水。
“好了,你们不要折腾金峰了,他这个头本来已经被揍得不成人形了,你们还这么残忍么?”王天笑似乎要用仁慈之心对待金峰了,但是只是似乎,“不过想想他所得到的,他这顿打还远远不够狠。”
康大有和李晓只哈哈地笑。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康大有认真地说:“你小子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自从你家里出事之后,小丽老师天天跑到领导那里请假,每天都抢着一二节课上,不知道她要去哪里?你被打的事情被她知道了以后,她跑到领导那里请假,说自己的母亲得了重病,要陪护,请了三天假。还打电话给她姐姐,死皮赖脸地求她姐姐跑到你家里照顾你母亲。小子,你在这里昏睡了一天一夜,小丽老师在这里陪护了你一天一夜,她刚刚才被我们劝走的。”
“是啊,脸色苍白,眼睛红肿,似乎得病的是她而不是你。”
“你小子要好好地请我们一顿哦,不然我们就会昭告天下。”
其实金峰一直都感觉得到小丽对自己的心意,特别是在父亲去世之后。但是金峰被父亲的事情牵制着,从没往爱情这方面想过,现在听李晓等人说起小丽的这些付出,顿时觉得欠下了小丽许多许多。虽然金峰过去对小丽并没有很大的兴趣,但从这些天来看,小丽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女孩子。只是自己现在身负血海深仇,实在不适合谈论儿女私情。金峰想到这里,内心惭愧不已,只能苦笑。
“你小子,还不知足啊,要不是老子现在拖儿带女的,老子一定跟你争到底。”康大有故意生气地说。
“是啊,你小子就知足吧。小丽要身材有身材,要模样有模样,更不要提她对你的这份心意。”
“不是这样的,我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金峰为难地说。
“什么重要的事,要不要兄弟们帮忙。”
“现在暂时不要,有需要我一定会麻烦你们的。”面对洪大同那样的人,金峰实在想不出李晓他们能帮些什么,金峰更加担心的是,把李晓他们牵连进来,会让更多无辜的人遭受伤害。
“恩,兄弟,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来扛。”李晓说,“光头党的事,最好还是去报警,被这帮人盯上,很难过日子的。”
“恩,我会的。”
李晓三人陪金峰闲聊了一会,因为工作较忙,就跟金峰告辞回去了。金峰一个人躺在病床上,突然想起了方鸿英来。金峰记得,三个光头男只有一个人追在金峰后面,有两个人去追方鸿英了,一个人就把自己打成这样,两个人不知道会把方鸿英怎么样了。
如果方鸿英受了重伤,应该也会被人送到医院,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家医院,但是金峰还是想打听一下。他叫来了护士,向他打听就在自己被送到医院的同一天,是否还有另外一个人也因为被殴打成重伤送到医院的,金峰向护士描述了方鸿英的大致模样,护士说没有印象,金峰就让护士帮忙查一查,结果查了之后,仍然没有。金峰又打电话到家里,接电话的是小丽。小丽一听到金峰的声音,立马声音亮了几百分贝。金峰问了金母的情况,说了几句感谢小丽的话,就挂了电话。
金峰心里顿时不安了起来,如果没有送到医院,又没有回家,要么就是方鸿英去了其他医院,要么就是方鸿英被打死了。这群人下手这么狠,打死个把人也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想到这里,金峰心里凉了一大截。方鸿英是自己报仇的最大希望,方鸿英要是被打死了,自己要想报仇,就会难上加难。为什么光头党的人会找上自己呢?唯一的可能就是红大同指使的。猜到他们会去那个地方的只有洪大同,而且从光头党动手之前的说话来看,这三个人的目标也很明确,就是自己和方鸿英,能够与自己和方鸿英都结下梁子的只有洪大同。那么洪大同为了根除祸患,肯定会对方鸿英下毒手,上一次是自己救了方鸿英,这一次不知道方鸿英有没有那么幸运。
不管方鸿英有没有那么幸运,金峰都觉得自己要做最坏的打算。如果方鸿英真的被他们杀了,而洪大同又联合了光头党,那么自己一个人要对付洪大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金峰越想越着急。
许久,金峰都没有想到一个更好的办法,他似乎只有一个办法: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