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终于开始出发,一路上艰难险阻都挡不住炎曦的步伐。一次次血的洗礼,一次次风云变色,他定会沉着稳定直到雨过天晴。
这一路我也认识了不同的炎曦,沉稳的他,杀伐果断的他,疲惫的他,慈悲的他……每一次凶险他都护我周全,而每一次,他都被我所累。
一次他因我而差点断臂,茉莉和妖族大将差点没处决了我,而他却态度强硬不许任何人碰我,这份情意,我深深记在了心底并愿不顾一切的去回报。
终于,炎曦回到了天界,迎接他的是更残酷的战争。
他的几位兄长亲自出面诛杀他,每次都不留余地,没办法,他只能反击。当他亲手杀了自己的三哥后,他崩溃了。他几乎杀红了眼,几近癫狂,如果不是我不顾一切冲到他身边抱住了他,他下一个杀死的就是他的二哥,七个兄弟要杀他,他反抗,只是代价太过于沉重。
不顾一切也是要付出代价的,我的身上骤然多了个血窟窿。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他的二哥居然偷袭,我的结界再厉害还是抵不过神器,没想到我还是成了炎曦的负累,我无奈苦笑。
在我昏死之前,我看着炎曦惊惧痛苦的脸摇了摇头,我已经痛的说不出话了,但我相信他一定懂我的意思,然后我再也撑不住闭上了眼睛。
当我再次醒来,最后一次战争正打得激烈。我不知道情况如何,身体还太虚弱,我不能再去拖累炎曦。
帐篷里某个阴暗的角落发出了轻微的金属摩擦声音,我好奇望过去,是个笼子,笼子里……好像是有个人。正疑惑着那人是谁,他却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沙哑粗糙,如同被堵住了喉咙只能挣扎着发出沙哑声音一般,他说他是炎曦的二哥。
“你是山鬼云娭?”他问,我没有回答他。他继续说,“他说要让我对你感到愧疚,把我关在了囚神笼里,又放在了你的寝殿等你醒来看我现在的样子,看看什么是报应。”
他忽然停下,诡异的笑了,笑声让人莫名的浑身不舒服,“你看不到我现在的样子,也不知道囚神笼的恐怖吧?要不要过来看看我的好弟弟对我做了什么?呵呵……呵呵……”我迟疑着,忍着身上的疼痛好奇走近,等到看清他,我不敢相信的捂紧了嘴。
笼里的人狼狈不堪,看不见的鞭子在他身上留下无数狰狞的伤口,然而伤口很快愈合,然后再被抽裂,永不停息。
我全身发抖,瘫倒在地。这次,我见到了炎曦可怕的一面,这一次,我很害怕。或许炎曦二哥觉得还不够,他还在说,边说边笑。
“你是人身蛇尾的山鬼吧?呵呵呵……你叫云娭对不对?山鬼云娭,呵!我母后恨到现在的人……”
他母后?恨我?我忍不住好奇终于开口,“我并不认识你母后,也不曾见过你母后,为何她会恨我?”
“呵呵……你还要装吗?勾引老子不成,还要勾引儿子吗?呵呵……你还配做神吗?什么女娲后人?连人都不如的贱货!呵呵……呵……”
“胡说八道!我只喜欢炎曦,也只认识他一个,怎么又会扯到天帝和天后?”炎曦二哥疯了,他一定是疯了!然而他只是笑,笑得诡异。
他说的我完全不懂,因为我不相信,因为太难听,我自知无趣,不愿再理会他。不要信,他是在挑拨离间,我告诉自己。
最后的战役炎曦胜了,他生擒了他的大哥和天后,而他的其他兄弟,在我昏迷的那段时间死的死降的降。战争一结束他听闻我已醒来便直奔我这里,看到又瘦了许多的他我又心疼又难过,他却是确认我已大好后激动地抱紧了我,我听到他在我耳边轻声说,“幸好,你没事了。”
一听我又是一阵心疼,他一定如我一般为我担忧吧?这样看重我的他我怎么能辜负呢?我笑着回了他一个字:嗯,我只想让炎曦看到醒来后精神的我,之前我和他二哥的谈话就当作没有存在过,心底的疑问也不要管,我要打起精神来!我努力安慰自己。
炎曦很开心,知道他开心也就足够了,他告诉我,战争胜利了,很快他就可以回家。那个满目疮痍的家吗?我为他感到悲哀。炎曦还说,他要去救他的父皇,原来在战争开始前天后就宣称天帝闭关了,炎曦猜测天帝一定是被囚禁了,现在他抓住了天后,他要尽快去救出天帝,他要带着我一起去见天帝,让天帝为我们赐婚。
天帝?我也很想见见炎曦的父皇呢!在此之前,也许该去见见天后,毕竟他二哥说的话我还是有些介怀的。炎曦答应先带我去见天后,我侥幸的想到时候他的话一定会不攻自破。
见到天后时我以为她会狼狈不堪,却不想她还在为了她的最后一丝尊严摆出最威严从容的样子,可是在见到我的那一刻,她的脸瞬间扭曲了,她忽然失声尖叫,可怕又可怖,像个疯女人。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它压在我心头,让我喘不过气。一些记忆断断续续的出现,记忆里那张精致的脸和现在这张狼狈的脸叠加在一起,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她尖叫着冲过来指甲几乎抓到我的脸,炎曦护住了我,并找人拦住了疯狂的天后,她像个凡间的泼辣妇人一样开始谩骂,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
“是你!!是你这个妖精!!你怎么那么无耻?!!你又要害我,你夺走他,现在又来夺走我的权位,你……怎么还不去死?!!哈哈!!我知道了,他去救活了你,他最后去救活了你,哈哈哈!!!我真恨我怎么没亲手要了你的命……我恨啊!!你怎么不去死啊??!”
字字句句就像淬毒的箭一样刺进我的心脏,我能听到我的心脏滴血的声音,我的脸也变得如失血般的苍白,幸运的是我居然还没倒下去。
我看向炎曦,他的脸色也不太好,看的出来他在隐忍怒气。他告诉我不要听她胡说,不要害怕,我一直点头,一直点。
傻瓜炎曦,如果我没听到你二哥的话也许我真的不会介意天后的谩骂,毕竟我并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可是他骂的是,勾引完老子,勾引儿子……
我几乎麻木的跟着炎曦走,走了多久,要去哪里,我已毫无感觉,炎曦看出我的麻木也有些慌乱,他试图安慰我和他自己,“云娭,很快我们就会见到父皇,我会请求他赐婚,他一定会同意我们在一起的。是我们一起救了他呀!你千万不要相信天后的话,她在挑拨离间,你知道吗?”我点头,不说话。
他一脸的挫败和失望,我看着他几欲发怒,但最后还是克制住了。
我们到了天帝的寝宫,宫里十分萧索。炎曦带我往寝宫深处走去,隐隐约约,我听到了咳嗽声,一声声不知为何揪住了我的心。
很快我们找到了声音的源头,一步步的靠近,那个神,那个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熟悉。回忆慢慢的在我的脑海里铺开,那些破碎了的情节在一点点的闪现,那是一个无比美丽的场景,漫天的七色花,花海中有两个人。
有个好听的男子声音响起:“云娭,我为你种的花你喜欢吗?”我是有多么快乐与幸福才会那样弯着眼笑:“喜欢,好喜欢!”记忆里的他们那么般配,同时又深爱着彼此,他们在花海中相拥,深吻,然后定格。
如今我,云娭,依旧如那时容颜,而那个温柔多情的男子,如今只剩一脸沧桑与疲惫。我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脸,又回头看看炎曦那张年轻张扬如他那时的脸,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的眼里,“扑通”一声跌倒在地。我一步一步缓缓爬过去,狼狈且卑微。
我想去抓住他的手,再握一次,握一次就好。不顾炎曦错愕的表情,不在乎他眼里的愕然与怜惜,我哭得声嘶力竭,万分狼狈。终于,我握到了他的手,那么久没握过的那双手,一如当初那般温暖,我曾经那么贪恋,却忘记了那么久的……
“焱…我终于……再见到你了!我想起来了,对不起…我忘了你,那么那么久,你怪我了吧?不要再生我气了好不好?不要抛下我一个……我爱你呀!我们说过永远不分开的,你发过誓的……”
即使我的话语含糊不清,但谁都能听的清楚。炎曦听清了,煞白了脸,天帝焱听清了,红了眼眶。他紧握着我的手,点头,不停点头,直到眼泪滴落在衣袖,隐去了痕迹。
是的,我终究想起了一切。
我是女娲母亲感孕而生的孩子,是凡间所有生物的灵。因为所有生灵的集合体很脆弱,女娲母亲为了巩固我的灵体,自出生就把我放在不周山吸收灵气以建造一个更为牢固的灵,同时把法力也就是尾巴分了一半给我,我脖子上的吊坠,就是我聚灵的神器。
我在不周山无忧无虑的生活了五百年,因为足够强大成为了不周山的山鬼。就在那时,年轻的天帝焱感觉到不周山有异常,亲自到不周山查看,我们就在那时相遇。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不周山以外的生灵,有点好奇的同时也提高了警惕。而他,看出了我就是不周山的异常后,诧异了一会儿,突然笑了,那一瞬间我仿佛看见了最美的光华,至此我弥足深陷无法自拔。
我们在不周山度过了一段很美好的时光,我以为这样会永远下去,直到天后的到来。她带着众神来找焱,劝说他回神界,神界不能没有他,但是所有人都看得出他不愿离开,后来天后找到我,想尽办法让我对焱死心。
那段时间我很痛苦,我不知道喜欢一个人还会这么痛苦,还好焱没有抛下我离去。他说他只爱我一个,他要带我一起走,而我,很没骨气的和他一起去了神界。
我并不知我还不到离开不周山的时候,也不知道会是这么惨痛的后果。
离开不周山的我迅速衰弱下去。我的灵力一点点消失,直到再也幻化不出人形。焱因为我几乎用尽了法力,但我还是在一天天死去。我几乎天天躺在床上,焱因为公务繁忙也不能常来陪我。
在他不在我身边的某一天,他的大儿子来到了我这里,喂我吃下了加速死去的药。焱知道后差点没杀了他,但天后和诸神一起求情,而那又是他的长子,于是他只能作罢。
实在没办法的焱带着我回到了不周山,想尽办法找到了我云游四海的母亲,他们像是达成了什么协议让我永远留在了那里,然后,我什么记忆也没有的继续当我的山鬼,岁岁年年。
我不再记得他,我的灵力封存在项链里,因为那颗毒药我有了记忆不好的毛病,树精一族成为了我世世代代的管家。我再也没有离开不周山直到一万年后的现在……
直到此刻我才终于明白千叶说的那句话,他说找回记忆后的我会后悔。我确实很后悔,我深爱着焱,可现在我又做了什么,我爱上了与他酷似的炎曦,他的儿子。
我只能默默流着泪,不敢看焱和炎曦,他们也许正和我一样痛苦,我不忍心。
焱帮我擦掉眼泪,我抬头看他,他像病了一样脸色苍白,可是他的眼神是那么的流光溢彩,一如当初他对我微笑的时候。我不愿再低下头不看他,我怎么忍心,又有多害怕他会消失在我面前……
他说:“云娭,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咳咳……我曾经答应过女娲上神永不见你,你会怪我吗?你一定很恨我吧?我知道你最怕一个人,而我只能让你一个人,你一定很孤独……一如我想你的时候也很孤独……”
听着他说的话,我的心都快碎了。原来是这样!母亲不仅封了我的记忆,还不准他来见我,为何母亲如此狠心?
他看出我的怨恨:“不怪你母亲,她怕你恢复记忆又一次和我走,怕你灰飞烟灭,所以才这么做的……幸好你现在有了一万年的修为,再也不会如那时那般……真好啊!云娭……”
那我,也就能和你在一起了吧?我忍住没有问,如果我自私的只想和焱在一起,那不幸成为他的替身的炎曦,他该怎么面对我?我又有何面目面对他?
只是我还没纠结多久,焱不知为何开始猛烈咳嗽,他的嘴角忽然溢出了血,止也止不住的血。我惊慌失措,炎曦及时反应过来,上前查看焱的伤势,我看到他难以置信的脸,不好的预感再次浮现在心头,可我没有办法,只能紧紧抓住焱的手,看着他。
他知道我害怕,所以努力对我微笑,但他一定很痛苦,所以笑的比哭还难看。我只能恳求般的看着他,转而看着炎曦,炎曦躲避了我的眼神,面色凝重得只想努力救治焱,但是焱拒绝了,他对炎曦摇头,继而示意他出去。
炎曦似乎在挣扎,他看了我一眼,神色愈加痛苦,握紧了拳毅然转身离开。此刻我已经顾不得其他了,我只想焱没事。我问他该怎么救他,他摇头,告诉我,天后在囚禁他的那些日子里每天都喂他散神力的药,而就在她被抓的前一刻,她想与他同归于尽,喂他吃了最后的毒药,自己却没来得及了结就被抓获。而他,坚持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我差点只能看到他的冰冷的尸体。
听焱如此平静的告诉我这些,我除了悲伤哭泣,无能为力,那一刻,我真想杀了天后,千刀万剐。我一直都知道她嫉恨我,所以那时她才教唆她那老实的儿子喂我毒药,她以为我昏迷没有意识,明面上接受了我对我很好,无人时却肆无忌惮的辱骂我。我一直都知道,只是我无能为力,现在想起一切的我,好恨!
焱不愿看到我这样,他安慰我,天后再见我,已经是她最大的惩罚,他让我不要恨,他说不值得。我痛苦得几乎不能呼吸,“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说什么我都会做到,可是,你可不可以不要死?不要再离开我……”我从不知我的会这么痛苦,痛苦到想和焱一起死去。
焱的双眼也红了,他擦拭着我的眼泪,微笑着点头,抱紧我。我多希望时间就静止在这一刻,只要这一刻我也心甘情愿。我才记起焱,他却又要离我而去,而且是永远离我而去,怎么可以?上天怎么可以这样捉弄我?!
时间好长,也好短,焱在我怀里慢慢死去,我抱着他快要消失的身体,只能不停的掉眼泪。眼泪干了,目光也空洞了,脑子什么也不能想,身体也一动不动,直到他完全消失,魂飞魄散,灰飞烟灭,我都没能动一下,我的心死了,自焱消失的那一刻,我察觉不到它再跳动了。
炎曦来了,目光悲戚的看着我,许久之后,他无声离开了。不知过了多久,我缓缓起身,离开了这个我再也不会踏进的地方。我来到关押天后的地方,那个曾经高傲、风光无限的女人,如今狼狈至极的待在囚笼里,只能苟延残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