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此处,应该已经接近目的地了。
像是瀑布的冰烟自小室排气窗喷涌而出。
好冷!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身后的一群紫衣卫和身前的男人都一副冷脸模样,他也不敢那么怂包的当场就喊冷出来。
男人眼睛眨都不眨,自袖袋中掏出了一整串钥匙。
乖乖,他倒吸了口气。
那一整串钥匙,对应的还真是一整排乞巧锁啊。
乞巧锁又名天机锁,是当年鲁班大人所制造,全身光滑无比,只有一只小小的锁眼,还会根据时辰和其他的因素,变幻着自身的弹簧设置。说句夸张的,就连天下最巧手的妙手空空都无法盗开。
何况这里还不只一只?
到底关的是什么?
他忍不住环着发冷的双臂,往前站了一步,想要比这群人更快速的看见,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咔伴随着最后一声的弹簧启动声,那一整排乞巧锁顺序脱落。
男人调整了下自己不太顺畅的呼吸,推开了冰室的角门。
喷薄的冰雾瞬间自小室涌出,冻得差点当场打个喷嚏。
他躲在男人的身后,慢慢走进去。
但眼前的景象,让他忍不住几次揉眼睛。更加不相信的看向男人,但男人没有给他任何眼神的交流,只很木的说道:“就在这里了,公公。”
他的声音像是凝了一整串冰珠,叫人无法挤出笑来应对。
冰室比自己想象的要小的多的多。
其中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只圆圆的,像是弹丸形状的巨大冰石 当然这些都不是惊诧的来源,让人惊讶的嘴巴都合不拢的原因,竟然是……那个!
在盘旋如九天龙兽般的冰雾明晰之后,那只呈窝入模样的冰石里……竟然躺着个东西?
雪白无一丝杂质的光滑肉体,像上天最佳的杰作。光是这么瞧一眼,心中就充盈着满满地喜爱之情。
但,那是人吗?这样一动不动的冰冻在这里,是活着的吗?
只见它手脚蜷缩。小小的短胳膊,一动不动抱住自己双腿。双眼紧闭的小小脸孔还露出一丝无辜和寂寥,模样却像是沉睡在母体中。
光是呆在这里,他就瑟瑟发抖不已,何况那还是个几岁大的人?
“大,大人……是这个吗?”他抬头问了句。
“是。”男人别过了脸,不再看沉睡在冰石之上的孩子。
他吞了几口口水,朝身后的几名死卫挥手。
训练有素的几位死卫迈着相同整齐的步伐走上前来,再从背囊中取出一整排器具。
仿佛死神手中的镰刀般――死卫手中那放着森冷光芒的透明器材、宣判着不祥地信息。
手中的匕首如夜岚般寂静无声。只抓起孩子的一只小手,手起刀落间,没有来得及凝结成冰珠的血液自小小腕口滴落。
而另一位死卫也手脚很快的用那透明之管接住了那些血液。
没有任何的口令,就这样的突兀的开始了。
整场操作没有一丁点声音,就连那被取血的孩子都依然紧闭着双眼。除了脸色愈加苍白,没有一丝一毫气息。就像――被做了一千次,一万次般精确。
确定血液已经收集完毕。戴着面罩的死卫也很快速的替小人儿止血。
“已经准备好了,你可以送过去了。”男人自死卫手中接过密封的水晶瓶,再谨慎的递了过去。
“大人,不一起回去吗?”他小心翼翼地接过水晶瓶,轻轻问道。
男人转身时微掀起长披风,在黑暗处眼神犀利到可怕:“不必了。”
他小心的捧好水晶瓶,愈加谨慎的点头离开。
“大人。”那取血的死卫轻轻开口。
“送那人出去。”男人蹙眉。
“是!”金丝罩面的死卫们鱼贯而出。
整间冰室只余下他和那个刚刚被取血的小小孩子沉睡在原处。
他的大手微握,几次攥紧最后却还是放开了。
“……”
如果当初,亲手掐死会比较好吧。
但是,他们这一族的荣光,还是得靠阿锦去守护。
换做时间再倒回多年前,他一样还得牺牲这个孩子!
没有回头,他阔步踏出冰室。
重重的乞巧锁重新上锁,一如那孩子的命运 懒风自嶙峋的假山石,充盈着青竹气息盘旋而上,两层楼高的小巧阁楼,镂花排窗已经打开了。
还带着雨后湿润灌入了室内。凉风拂动着窗拢微微摇曳,带起了室内清冽幽香的香气――女官们来来回回忙碌着,把五彩斑斓的花 、粉盒、眉黛一样样摆开,帮女人的云发用银钗和步摇固定好。
女官一手拿着一条流苏玛瑙坠链,谨慎而小心地向镜中的美人问道:“娘娘,今天戴这款如意链搭配紫苏福髻,可好?”
女人一边淡淡瞥去一眼,一边给苍白的嘴唇涂上胭脂:“随你吧。”
女官后脊冷汗直冒,这个随你吧可大可小。到底是随她戴如意链,还是随她重新选件?但是她可没有那个胆子上去问声主子娘娘,到底是何意思?
贵重如斯的玛瑙坠链,现在却比从火里刚掏出来的山芋还烫手 此时,女人正从迤逦盒中取出一支流苏坠往小巧的耳垂上捻去。
淡如墨画的眉目却从五蝠求仙镜中看见另一位身材娇小的侍儿,正双眼微闭,悄悄站到了水晶帘之后,也不敢说话――就那样傻傻呆呆的站在后面等待传召。
也没有人敢提醒她,那里多出了名侍儿。就像是那孩子原本就在那。
“是他回来了么。”她慢慢的开口,很是漫不经心。
那小侍儿不敢直接接话,点头称是。
纵然是涂着胭脂,也无法掩盖绝世佳人的苍白面容。
“叫他来见我。”
“是。”
从来就没有像今天这样轻狂过。即使是羡慕,别人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表现出来。
“公公,这边请。”
他连连称是,谨慎的跟随在女官之后。
就算是内监,也分着精细。
像他这种自小就做着外宫围的内官,要替贵人主子们贴身办事?八辈子都不敢想……何况又是这种贵人中的贵人,主子中的主子?
珍珠帘被一张素手掀起,他不敢造次。悄悄的道了声谢,便跪倒在珍珠帘后低头聆讯。
“东西,取来了么?”
“是!”他跪拜在地上不敢起身,耳中听见她轻飘飘的问话,连忙跪拜的更矮些,双手却呈的更高。
手中的托盘一轻,那管密封的血液已经被人取了去。
“你,看见了那个孩子吧?”她轻声问道。
“……”他斟酌了半天,不大明白贵人主子的问题,最终却还是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没有任何动静,却能闻见金殿之中珍贵沉水香的气味,很是沁人心脾。
也不知道沉寂了到底有多久,他依旧不敢抬头。
“果然看见了啊。”
雪纺的长裙拖在地毯上发出沙沙的声响,香味也更浓了些。
他的额头冷汗直冒。
“你跪安吧。”
听见这句话,比什么天籁还要动听……他连爬带滚的往后退着,直直离开了她的视线。
她的手平伸出窗外,接住了一朵被暖风催落,还打着璇儿的红花。
旁边的女官皆是屏声静气,不敢上前多说一句话。
“主人,该医病了。”戴着金丝面罩的死卫从角落走出。
“知道了。”她握着红花的玉手渐渐攥紧。
长得,很像吗?
在她走入内室的同时,戴着金丝面罩的死卫向外室走去。
两人身形交汇之时,明显能听见那句带着恶语的话。
“做干净点。”
总有一天,她一定会像除去这些人一样,除去那个家伙!
他没有答话,却攥紧了她交过来的那朵早早凋谢的红花……
沙,漫无边际的沙。
不要,不要抛弃她一个人在这里。
乳娘……你在哪里。
女人的脸孔像是个梦魇,那么阴冷那么扭曲的脸,紧紧束缚着她的呼吸。
俯首之间,鬓发间的点点星芒划过了她的眼帘,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特殊的样式。
艳如精魅的笑容像是厉鬼的森冷指尖,好冷,好痛,快要勒破了她的脖子。
意志伴随着她的力道,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 “汐娘。”
谁?谁的声音……这么冷如玉,轻如雪?
“……”
企图张开眸子,却怎么也睁不利索。
“阿挽,为什么阿汐还不醒?”
原来是师娘的声音啊!
她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连最起码的睁开眼睛都不能。
“儿子!”
“白晨!”
什么?什么?他们的声音怎么这么奇怪?
苦,好涩好腥的苦味……嘴巴里的味道好难受啊 但那味道变成了一张温柔的韧网,轻轻柔柔地网住了她的身子。企图将黄沙中的她给拖出去 啊!浑身酸痛啊!
她啪地坐起了身子,抢过康四手中捧的茶汤就往嘴里倒。
粗鲁兮兮地抹过嘴,望着这一室满脸诧异样的人。
额,她刚刚做梦了吗?
师娘望着她,好诧异的说道:“阿汐!你醒啦?”
“你睡了一天一夜。”
接受到汐娘的询问目光,阿挽很自动自发的解释道。
“现在如何?”白晨在她身侧,静黑地眸子有些异样。分明是在看她,但话却是对阿挽叔说的。
闻言,阿挽推轮椅来到她的床边,小心翼翼地再度诊脉道:“醒了就没什么大碍了。”
汐娘闻言愣了愣:“一天一夜?”好端端的怎么会一天一夜昏迷不醒呢?
“没有什么事,多休息就好。”阿挽寻思了一会,连个药方都没开,推着轮椅出去了。
她眼尖的瞥见窗外已经银装素裹。
何时下的雪?
她欢呼了一声掀开门,冲进雪中。家里常年如春,雪天还真是难得无比。
她蹲下,小心翼翼地自某棵花树上收集出一小撮雪,好紧张激动的捧在手中。
白晨已经抓了张披风来到她身边,杏黄的可爱披风将她从头罩到尾。
趁他替自己理披风的当口。她贼胆包天,竟借着他身高过人,掂起脚尖偷亲了他一下。
素色的裙摆露出了她小小的雪足,火焰型的纹腾叫人一览无遗。
他蹙眉,眸子中却像是某种光泽被打翻了……很是深邃吸人。
她的胸口,心跳如鼓。
就算明知道,他娶她只是因为她担心自己命不久矣,不愿意到死都是个老姑娘。
可是。 每当阿晨这样看着自己,她也偷偷幻想过,他是不是也有一点点喜欢自己这个师姐呢?
一阵雪风扬起,带下了一小片雪。
汐娘被细小莹白的雪尘带到,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白晨不悦的盯着她的裸足,长臂一伸,竟是将胖的像只小牛的她给直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