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草木茂密,鸟语花香,成群的牛羊每天早出晚归,根本就不需要任何人照看,天天都吃得膘肥体壮。村里村外,山涧飞瀑,鱼水欢歌。很久没看过大山,也没看到过这浓浓的绿,这真是个迷人的地方,他们徜徉在这世外桃源,常常是留连往返。
钟平一家人很热情,对待他们就象自己的亲人一样,问寒问暖,关怀备至。韩飞翔的几个同学知道他们来了,专门从十几里外的林场赶回来陪他们。还在路上用猎枪打了几个野兔子和山鸡,说是专为他们准备的野味。晚上,他们一边喝荼聊天,一边听着他滔滔不绝地讲叙发生在林场的奇闻轶事。
这几天山里下着小雨, 山上云雾缥缈,细雨霏霏,树叶上挂满了晶莹的水珠儿。山谷里岚气缭绕,空气清新。林艳清心寡欲,从钟涯那里借了几本小说,正躺在床上读得起劲。闲得无聊,有时就和晓珍上山去玩,呼吸新鲜空气,有时跟着钟平去捕班鸠。文平发现,韩飞翔和钟涯他们每天都躲在房间里打麻将,而令人讨厌的是晓珍仿佛也上瘾了,每天跟着韩飞翔,形影不离,就象胶水粘着了一样。
由于难以适应山里变幻莫测的气候,文平终于病倒了,一病就是三天。他每天睡在床上发烧,有时冷得直发抖。韩飞翔和钟平给他弄了好多草药,文平吃了草药就昏睡。他一会儿发热,一会儿发冷,睡得稀里糊涂的,大半天都不见了晓珍,说是在隔壁打麻将,倒是林艳躬着身子,抓着他的手,象个大姐姐一直守候在他身边,床上还放着几本书。
见文平醒了,林艳一边端着水给他喝,一边摸着他的额头陪他说话。林艳的心肠真好,无论在任何时候都是那么宽厚大方,那么体贴入微。平时他们在一起,倒很少注意起对方,直到现在,文平才真正感到她是个很不错的人,如果娶了她做老婆真好。偌大的屋子,就他们俩个人,他们就敞开心扉,无拘无束说心里话儿。
林艳问:“小文,你觉得晓珍怎么样?”文平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这个,只说:“不错啊!”她笑笑说:“真的?”文平望着她长而好看的脸,只听她幽幽地说:“人家对你可是真情实意啊!”文平用鼻子哼了一声,不屑地说:“这世上还有真情吗!”她认真起来,说:“你别傻了,她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她不过爱使小性子罢了,你一个大男人还和她计较什么呢,”“是啊,我还和她计较什么,”文平说,她理了理头发,又说:“那你就让让她吗,啊!”
她以一个大人的口吻教文平,反使他很不自然,文平索性说:“算了,咱们不说她了,想想下一步打算怎么办?老是呆到这个地方也不行啊?”她叹了口气,说:“还能怎么办,当初咱们都太任性,也太天真了,来到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还有什么作为。”她说得动情起来,想想一路上的辛酸,她眼睛红了,不由伤心黯然神伤。
文平看到她眼里闪烁着泪光,她继续说:“韩飞翔几个不是准备办厂吗,等回到大埠再问问他,实在不行,咱们也只好回去了。”说起办厂,文平气不打一处来,说:“你还相信他的鬼话,上回都被他害残了!”“你快别说,这怪不了他。”她话未说完,有人进来了,在门口站了一会,又摔门出去了,林艳叫道:“晓珍!”起身追出去。
山里湿度大,空气格外清新,环境幽雅,小鸟在窗外啁啾,有如世外桃源。晓珍每天扬着脸,不依不饶的样子,她故意赌气不跟文平说话,他也不理她,就常和林艳出去爬山。由于山高林密,他们怕迷失方向,不敢走远。这样住了差不多有十多天。林艳对韩飞翔说:“咱们该走了吧?”韩飞翔说:“行!咱们办完事明天就走。”第二天他们吃了早饭,趁着太阳不大,就动身回去。
钟家冲的人都站在远处挥手来送。来时是空手,哪知回家还要挑谷子。韩飞翔在钟平家里借了一百多斤干谷,山高路远,韩飞翔和文平每人挑了几十斤。原本走路都困难,再加上文平身体虚弱,这在平时并不太重的担子在他肩膀上却越挑越重,他累得连气都喘不过来,只好边走边歇,走走停停,林艳看不过意,有时也过来接接肩,好让文平多休息一会,晓珍则跟在韩飞翔身边,有时也回头看着他,把脸扭过一边,嘟咙着嘴,眼睛红红的,脸上满是忧伤。
二十一
回来时天气特别热,知了在树梢上拼命地嘶叫,路旁的树叶都晒萎了。
山高路远,他们又挑着担子,翻山越岭,就象唐僧师徒西天取经一样艰难。韩飞翔赤着胳膊,呼哧呼哧一路打前哨,文平挑着几十斤重的谷子犹如千斤压顶,只能慢腾腾地跟在后面,走一步看一步。晓珍总是跟着韩飞翔在前面,林艳就和文平走在一起,他们两个一对,一前一后,沿着蜿蜒的山路迤逦而行。
走了很久,大家热得不行,文平由于不断地换肩,窄小的扁担几乎要镶进肉里去,他的肩膀血红血红,稍微动一下就钻心地痛。老实说,他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吃过这等苦。他们走一阵歇一阵,韩飞翔见前面有一口大水塘,塘里的水清澈透明,他叫文平一起下去洗澡。文平正准备脱衣服,晓珍一点都不害羞,也争着要下去,林艳出来制止说,这么酷热的天,你们又不谙水性,还是不要下去的好,免得徒生事端。韩飞翔充耳不闻,他不管三七二十一,迅速退了裤子,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水里,然后就稀里哗啦大呼小叫。
又走了一会,路上带的水全喝光了,他们又干又渴,累得实在不行。好不容易出了深山老林,远远看到一个村子,大家欢呼起来。他们兴奋不已,一个个飞也似乎地往山下冲,刚下到山脚公路。突然,韩飞翔“卟”地一声就跌倒在地上,扁担飞得老远,两个尿素袋横在路边。
“不好,可能是中署了!”林艳失声叫道,晓珍扶着韩飞翔的头大喊大叫,急得哭了。文平把担子一丢,大叫:“快掐人中放刮痧,快掐人中放刮痧!”跟着大步奔过去。却见韩飞翔浑身颤栗,口吐白沫,不省人事。文平伸手要为他刮痧,林艳问:“你行吗?”文平说行的,晓珍抓住他的手不放,说:“你又不是医生,千万别乱来,会出人命的。”听晓珍这么一说,文平收了手,想想也是,万一出了事麻烦可大了。就在他们焦急无助的时候,听到清脆的车铃声,路上来了一位骑着单车的女孩,她一脸的阳光。
她见了这般情景,立即跳下车。文平看清楚了,似是蓝欣,但又不敢肯定。只见她弯着腰,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韩飞翔,大叫:“韩飞翔,怎么啦?”她居然认得韩飞翔,又转身说:“林艳、文平,怎么是你们!”文平搔着后脑,才说:“蓝欣啊,怎么是你?”林艳也问:“你怎么在这儿?”
蓝欣问:“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文平说:“有两个多月了,”“都什么时候,还那么亲热。”晓珍很是着急,不满地直嚷。“快想办法,救人要紧 。”林艳也急得要命,蓝欣说:“他肯定是中署了!” 文平说:“有可能。”蓝欣说:“你们先别乱动,前面就是我家,我爸爸是医生,我马上回去叫人过来。”说着,几个人把韩飞翔抬到阴凉处,蓝欣就飞快地走了。
文平目送着她进了村,不久,她就带来了几个人。他们用竹床扎了一个简易的单架,将韩飞翔抬着快速往村里奔去。蓝欣的家是一幢新盖的四合小院,全部是青砖瓦房,门口还用土砖砌了围墙,干净清爽,在这里,他们看多了杉皮土坯房,蓝欣家的房子可谓鹤立群鸡,标新立异,看得出来她家比一般人家富裕。
蓝欣父母都很年轻,不过四十多岁,她母亲在村小学教书,父亲则是村里的赤脚医生,据说医术高明,在四里八乡有很高的名望。她父亲正忙着抢救韩飞翔呢,她母亲很客气,拿出上好的蜂蜜,里里外外地招待他们。过一会儿,韩飞翔苏醒过来,他躺在大厅的凉席上,不停地冒汗,眼睛怔怔地望着大家们,活象个呆子。
前后折腾了两个多钟头,眼见得韩飞翔好些了,他们收拾东西起身要走,被蓝欣和她父母拦住了,蓝欣说:“急什么,吃了午饭,等天凉了再走不迟。”没办法,中午就在她家里吃饭,蓝欣一家很热情。
蓝欣悄悄告诉文平:她还在石龙那家电子厂,因为是高中毕业,又学会了电脑,现在是厂部文员了。这次专门请假回来玩,过几天又得走。文平也将这边的情况简单地跟她说,最后,她笑着说:“你觉得我们赣州好吗?”文平苦笑着说:“还不错,也谈不上好。”她又问:“以后有什么打算?”文平说不知道,她说:“如果你还想去打工的话,不用找得那么辛苦,我还可以帮你进厂。”他感激地点头,于是他们相互留了联系地址。
眼看太阳快落山了,眼看时间不早了,他们起身告辞。
乘着凉爽,他们走得很慢。
二十二
听说韩重生回来了,林艳、晓珍和文平立即去他家里。
韩重生远远地守在门口,眼睛笑眯眯的,人也变得又黑又瘦。见了面,他们格外的高兴。他说苏美华和郑小玲准备回宜春了,郑小玲的肚子也越来越大,袁老板和肖九任都要跟着一同回去你们那边。德平已经找到了工作,是杨真帮忙找的,也就在杨真隔壁的一家饮食店做伙计。小顺子离开了丝花厂,被高阳带到开关厂当学徒。邓秋和高阳好上了,她们每天在一起,还有,易灵在劳教所关了几个月又回来了。
邓秋和高阳的关系林艳早有所闻,她也收到了表妹写来的信,只是碍于在韩飞翔面前不好说起。表妹的事只能由她自已作主,她谈不上支持,也说不上反对,爱情方面的事,人家自有主张。只是听说好朋友苏美华和郑小玲都要回宜春,想想自已呆在这赣州快一个月了,还是无所事事,不如早些回去算了。
晓珍想想原丝花厂的朋友差不多都转厂走了,各奔前程了,偏偏自已来到这穷山沟里,事也找不到,受尽窝襄气,却不知何日是个头,暂时她还不想回去,她想看什么时候重振旗鼓,再返东莞,否则,就不能这么善罢甘休。
文平长呼短嘘,天天叹气,他整天在屋子里团团转。心想要回去,如何面对父母、面对大哥?不回去吧,天天呆在这里快成傻瓜了。他不敢想,甚至不敢说,他希望会出现奇迹,假如给他一个工作的机会的话,他会拼命地干,一定好好珍惜。
他们在这边的情况,不用说韩重生也知道。为尽地主之宜,韩重生很知趣地保持了沉默,有时会冷不丁地提醒他们几句,那也算是为他们着想。韩重生请他们吃了饭,偶尔也带他们出去玩,不过他几乎没有什么朋友,无非是在外面看他家里养的鸭子。
由于他家里是新房子,又是单家独院,比较清静,远不似韩飞翔家里那么邋邋遢遢,再加上他父母根本就不管他,任由他那几个水牛般的弟弟出去干活,韩飞翔常说他太懒,的确不假,这家伙常在家里蒙头大睡。
他还真象一个老爷们,每天都躲在屋子里发呆,很少见他出去干活,有时他们来了,他就摊开桌子带他们打麻将。其实,在这么个小地方,他们也都乐意去他家里,一会儿打朴克,一会儿搓麻将。就有时玩得兴起,就躲到他家里吃饭,有时居然忘了回去。
这一天晚上,他们不知不觉打到深夜三点多钟,等回到韩飞翔家时,大门已经被拴死了,喊了半天,没人应,估计韩家人见他们太晚还不回来,生气了,干脆把门拴死不理他们了。无奈他们只好折回去了,可是回到韩重生家里,又犯难了,他房里也仅有一张床,怎么睡,深更半夜,大家都困了。想来想去,只有四个人挤一张床,她们两个女的睡一头,文平和韩重生睡一头。
能跟两个美女同睡一床,韩重生哪来的福份,他焉能不动心,何况他都三十好几的人了。文平困得不行,把眼一闭就入梦了,梦中只感到这张床象是在大海里漂浮,老是摇来摇去,叽叽呀呀作响。
原来韩重生不安份起来,他一会儿将脚伸到她们胸前胯下胡揣乱摩,一会儿又钻过去那头揣摸她们的胸脯。本来她们相当疲劳,被这位尊敬的韩大哥折腾得无法入睡,又不好撕破脸来说,俩人只好坐起来,相互依靠着打瞌儿。哪知韩重生又不老实地把脚伸过来,俩人只得卷缩在床角,想发火,又不好得罪他。晓珍气极,用力死劲地踢文平,咬牙切齿地骂文平睡得象头死猪,一点儿也不哥们。
第二天回到韩飞翔家里,他们谁也没说什么。韩飞翔盯着他们左看右看,眼睛里喷出了火,喝问昨天怎么了。事情到了这步田地,证明人家已讨厌咱们了,再留下去也没啥意思,他们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得考虑下一步了。
林艳说她有一个表叔在惠州,实在不行的话,只有去投靠他老人家,当然,她一再表示极不情愿去。文平说想去福建石狮,他表姐嫁在那儿,真要找个工作应该不成问题。晓珍有些急了 ,她说你们都有好去处,偏我孤苦伶仃无人理会。她求林艳带她去惠州,林艳却苦笑着说连我自己都不愿去,怎么带你?你跟小文去吧,石狮不错哇。晓珍无助地望着文平,文平故意刁难她,说我自己都成问题,怎么带你。晓珍见状,眼里流出了孤独的泪。
韩飞翔来了,他说你们谁也别想走,我们几个朋友正商量着要开工厂呢,到时你们全部留下来帮我们管理。他这话已经说了无数遍了,拿他们当小孩哄,鬼才相信他呢。晓珍听了,仿佛抓到了救生草,她歪着头,翻着白眼故意大声说:“真的吗!”这本来是说给文平和林艳听的,韩飞翔却被她给噎了,嘴巴张着合不拢,结结巴巴地说:“什么真的假的?”
二十三
老实说,大埠已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文平想得很苦,他渴望自由,渴望属于自己的生活。他再也不想继续住下去,他快要疯了,何况已经给老韩家也造成了无形的重负。
可惜的是,大宝走了,挖金子去了。韩伟军到深山老林放蜂去了,一时三刻也回不来。除了韩重生,他们已经没有可说话儿的朋友了,除了去他家里,再也没有可心的地方去了。然后,每次去韩重生家,韩重生都要告诉文平,说韩老爹发话了:要你们走,语气一次比一次重。其实,不用说他们早就知道。文平还能有什么奢望,只想尽快回家,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但是,眼下想走也走不了,因为没钱,他们仨人身上都没钱,连最起码的车费钱都没有,怎么走?求韩飞翔帮忙,他说要走只有等收了早稻,卖了谷子才有钱回去。大宝和韩伟军都不在家,韩重生也穷得要命,从哪儿借钱,只怕未等到收早稻,一个个都早成了疯子了,文平把眼一闭,心想完了。
倒是晓珍乐不思蜀了,文平发现最近她与韩飞翔尤其亲密,而且越来越放肆了。自从与邓秋分手后,韩飞翔有很长一段时间才从痛苦中解脱出来,谁知事隔不久,晓珍以好心安慰为藉口,居然与他打得火热起来,又把自己作为邓秋的角色填补进去。特别是这几天,俩人经常搅在一起,每天早出晚归,不知搞什么鬼名堂,文平看不惯,眼睛里直冒火。
就在昨天晚上,文平和林艳在房间里看书看到深夜两点多,还不见晓珍回来,文平有些急了。晓珍是吃了中饭走的,她跟着韩飞翔出去打麻将,也不知是什么地方,听韩飞翔说好象是很远。文平本来想与她商量一下如何去福建的事,可她根本就不理他,为此他十分恼怒。
快天亮了,文平才爬到楼上韩大哥床上去打个盹儿。文平知道她这一夜都没有回来,一个女孩子和大男人出去一夜不归这意味着什么?他知道晓珍已经不在乎自己了,他狠她不争气,狠得她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