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一切都是孩儿的错,孩儿甘愿受罚。”沈蔚单膝跪地,高傲的头颅深深垂至地下,那么多条人命,一定要有一个人出来负责。他是陈国的军人,他想,他需要站出来为这件事负责。更何况,那些都是思久的家人。
思久……
仅仅只是想到这个名字,沈蔚便觉心头没来由一痛。
其实,沈蔚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思久了,因为怯懦,也因为没有心力。这两年,他将全副心力都交与了阪泉之战。而人在刻意全神贯注于一件事情的时候,是很难分心的。
营帐内很安静,只有灯花剥落,发出“啪”的一声响,也不知是否惊醒了梦中人。
沈蔚一直跪在大帐中央,他在等候元帅的发落,也在等待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惩罚。
最后,沈蔚终于等到了沈长青的一句问话:“当事之人还剩多少?”
其实,已经不多了。当初,沈蔚带在身边的人本就不多,两年中,无数场大大小小征战下来,剩下的人真的不多。
沈蔚含糊答了一个数字。
“下去吧。”
“父亲……”
“这件事我会处理。”沈元帅这般道。
沈蔚有些心惊,他隐隐猜到了父亲的心思,想要说什么,却在父亲颇有深意的注视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父亲说过,身为陈国的军人,一切都该以陈国利益为重。
以陈国利益为重!
以陈国利益为重!!
以陈国利益为重!!!
沈蔚终于又来到了那座山谷。隔得太久远,谷底的花木早换了一批又一批。他曾在这里住过相当长一段时间,那一年他摔断了腿,父亲便将他送来这里修养,也正是在这里,他遇见了自己的恩师。
头一次,伫立在这郁郁苍苍的山头,沈蔚生了怯意。他明白,令他生怯的不是这个地方,而是这个地方的人。
想他沈蔚堂堂七尺男儿,竟也会因了那一点小事生怯?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会信。
可是,真的是小事吗?
沈蔚深深吸了口气。
那件事最终被父亲压了下来,还是那句话——一切以陈国利益为重,这个时候,陈国需要沈蔚。
沈蔚是一个正直的人,却不迂腐,他知道问题的症结出在哪里,他可以面对自己的心,他甚至可以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一切以陈国利益为重。可是,他发现自己无法面对的人是她,那个有着美丽眼睛和纯粹气息的少女。
他以为要费一番周章才能找到她,却没想两个人的见面来得这般容易与猝不及防。
她站在山谷的出口,那里有一个行人,她正在给行人指路。那是一个年轻的男人,那男人看她的眼神分明是不怀好意的,可她却似浑然不觉。
那个男人说了什么,她突然笑起来,花开一眼,沈蔚的双手已经握成了拳。他又听见了她轻快甜美的声音:“我叫思久,思念的思,永久的久。”
思念的思,永久的久。
她对每个男人都是这么说的吗?
那个男人终是一脸不甘地离开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知道她对那人男人说了什么,虽然他更想做的是一拳挥上那个男人的鼻子。
沈蔚心里翻涌着连他自己也未曾觉察的阴暗心虚,而就在此时,她转过了身,她的眼睛直直看了过来,直直对上他的,那双在记忆中早已被他描摹了千万遍的眸子,此时就在他眼前,猝不及防。
“沈蔚,好久不见。”她叫他沈蔚,不是沈将军,不是沈公子,而是沈蔚。
那一刻,沈蔚仿佛听见了思念的声音。他向来能控制自己,但他唯独控制不了思念,他并不知原来那东西叫思念,他只知越是控制,那东西便越是如影随形。
你站在我面前,我终于明白那样的感觉叫思念。
思念的思,永久的久。这姑娘怕是要人拿那永久的时光去思念。
此山谷名叫莫邪谷,山里的村民们起着玩儿的。
沈蔚便在莫邪谷住了下来。他没说要住多久,思久亦没有问他。她住在他恩师家,他们自然便住在了一起。恩师出外云游未归,家里便只剩他们两人,沈蔚起先犹豫,却被思久的一句话问住:“你在怕什么?”她就这么直直白白地说出来,清澈的眼里甚至还盛了稍许疑惑。
是的,他在怕什么?
男人有时候很冲动,就为了证明他什么也不怕,他就真住了下来。
“师父有没有好好照顾你?”他问她。
她偏了脑袋,状似在思考,“他一年有9个月出外云游,1个半月在山上洞里闭关不出,我就能见他半个月,有时候他还要往外跑。不过,他借了我房子住,还给我准备吃的,我只要在他回来时候帮他做饭就行了。我没被人照顾过,不清楚这样算不算你说的那种照顾?”
沈蔚咬牙,“他在哪里?”
“你说师父?”
“嗯。”
“前天刚出门,怕是短时间不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