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瓜赌坊”,位于“四季楼”边上的一个门面很小的小铺子,这里却是柳阳城及附近城镇的男人们最爱来的地方。“四季楼”的名头虽然响彻四方,但那里毕竟是花钱如流水的风月场所,钱是有去无回,风尘女子嘛,认钱不认人,男人想去那地方,还得掂量掂量自己腰包是否够鼓。
赌博又是另一回事,十个男人九个爱搏,运气面前人人平等。
千鹤化身成一个形象猥琐的壮年男子来到了这个小赌坊前,掀开写有“面瓜赌坊”四字的布帘,穿过两个身材魁梧的打手,走进一个挤满男人,乌烟瘴气、喧嚣吵嘈的屋子。屋内摆有六张大桌,牌九、骰子、轮盘、杠子,每张桌前都挤满了吆五喝六的男人。千鹤每张大桌前都细心搜索过,没有发现自己要找的瞎眼乐师和那个一直紧随他的导盲童。
“奇怪。”千鹤退到赌坊门前,心中暗奇,明明看见他们二人相携着走进赌坊的。这间小赌坊里最多也不过只有三百人,怎称得上柳阳城最大的赌坊呢?
她正自思量着,门口正好有五个汉子掀帘走了进来,那五人也不往屋中的六张赌桌前靠,而是迳自走向屋子最角落里站立的一名彪形大汉处,五人聚在那大汉面前讲了几句话,便见那大汉多毛的大手在墙上连拍三下,这堵墙霍然现出一扇门来,五个汉子依次走进门中。墙上之门待他们走过后便关上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敢情这堵墙后还另有天地。
千鹤走近那名彪形大汉,那人倚靠在墙上,浊黄的双眼警觉的打量着四周,见千鹤走来,显然他从没见过这个形容猥琐的矮个子,心中起疑,站直身子。
“站住,”大汉伸出粗壮的手臂拦住千鹤,瓮声瓮气的问道,“想干嘛?”
“大哥,俺想到后面去。”
“你是会员吗?”
“会员?”千鹤一怔。
“只有本坊的会员方能进去。”大汉把千鹤往后一推,“你不是会员,走一边去。”
“大哥。”千鹤双眼紧盯着那大汉的眼睛,湛蓝色的眸子里异彩流转,那汉子顿时显得神情呆滞起来——催眠术。
“把门打开。”千鹤轻声命令。
彪形大汉木讷的在墙上敲了三下,墙上的门自动打了开来。千鹤走了进去,待门关上后彪形大汉神志豁然而醒,但之前他做过什么一点也没有想起来。
穿过一条狭窄的过道,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能容得下上千人的大广场,广场四周搭着帆布棚,中间一块场地是露天的,露天场地用一圈铁链圈了起来。场中有两个赤身露体的壮汉手执兵刃在角斗,两人身上都已挂彩,献血淋漓,但是丝毫没有退缩,继续挥刃相搏,显然只有一方倒下方算决出胜负,没有裁判,只有疯狂的观众。
地下角斗场。
很多地方都有这种充满血腥和杀戮的地下角斗场,这在半月洲大陆上是司空见惯的。有些中立或混乱的城市甚至把这种场所公开化。角斗士不仅局限于人和奴隶,猛兽、怪兽、恶魔、兽人、半身人、矮人、半兽人、巨人等等,有些地方甚至出现过精灵和不死生物出现在角斗场上,为了满足那些狂热嗜血的赌客们感官上的满足,凡是有战斗力的生物都会被拉到角斗场上,角斗也没有固定的规矩,有时是一对一,有时会群殴,甚至会一对数个都不一定,最终的胜负条件便是有一方失去战斗力。
有这种血腥的角斗就必定会有赌博,下注不限,按赔率来决定你赢取的数额。反正赌场是稳赚不输的。
此时角斗场上已决出胜负,一名壮汉被割断了气管,倒在血泊中挣扎着。场外走进两汉子,其中一个在他心脏上再补上一刀,待他完全不动后其中一人把那具尸体拖出场地,另一人铲起黄土掩盖住地上的血。胜利的汉子在围观众赌客或欢呼或咒骂声中拖着疲惫的身形走出角斗场地,退进角斗场边上一排低矮的房间。
这就是角斗士最后的宿命。喷洒的热血只是被一坯黄土掩埋而已,一条热忱的生命只是为了取悦于一帮无聊的赌徒,真悲哀。千鹤闭上眼睛不忍再看下去,善良精灵和人类最大的不同是他们对生命的那种执着的尊重态度,因而在精灵间极少会爆发战争(当然那些邪恶的暗黑精灵除外)
“喂,听说了吗?今晚有人挑战瞎子的歌童。”千鹤身边有一人轻声说道。精灵的听觉和视觉远远胜过人类,千鹤进场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盯住那个与柳阳舞姬有来往的瞎子乐师,听到边上有人如此嘀咕当然引起了她莫大的兴趣。
“听说了,”另外一人道,“有挑战者的情报没有?透露点给我听听。”
“听说是汉阳的三少爷专门从雪河国买来的一个亚巨人。前面已经斗过几场了,蛮力大得惊人,和他对打的角斗士都是扭断脖子而死的。”
“可是瞎子的歌童在柳阳一带还从没有遇到过对手。”
“这次的亚巨人兴许不同以往。据说三少爷自从连续几次输给瞎子后,立誓要找人斗败歌童。这个亚巨人就是他专程跑到雪河国的角斗士市场上去买来的,价格贵得惊人。”
“雪河国的角斗士市场?那里的角斗士可都受过十分专业训练的。据说出来的个个都骁勇善战,丝毫不输于训练有素的高级武士。”
“没错,所以我这次买的是这个亚巨人。”
“赔率是多少?”
“一比五。”
“歌童呢?”
“一比一点五。”
“那还是赌歌童赢的人多嘛。我去买歌童。”
“你输了钱可别怨我事先没给你消息哟。”
“我是歌童的忠实拥趸,押在他身上,我绝对放心。”
“瞎子,歌童?”千鹤心中暗想,这两人多半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了。
没多会儿角斗场四周沸腾起来,只见一个两米多高、皮肤灰褐色,体躯庞大、肌肉强壮、虬筋暴突、高额扁鼻、身披厚实皮甲,手握一根狼牙棒的亚巨人斗士走进角斗场中,暴喝着扬着手中的狼牙棒绕场转着圈子,在场边端坐着一位衣着光鲜、面色焦黄的纨绔少年手摇折扇,神态得意地顾盼着四周。
瞎子和他的导盲童,也就是叫歌童的少年出现了。那叫歌童的少年约十六七岁年纪,身穿灰色短衣,手握一把削直的长剑走在前面,瞎子跟在身后,从外表上看此人似已中年,黑色衣衫,中等身材,手中一杆短竹竿搭在歌童肩上,两人缓缓走出那排低矮的房间,走到角斗场前。歌童取把椅子扶瞎子坐下,然后面无表情地走进角斗场。
称作三少爷的纨绔少年恶狠狠地盯了瞎子一眼,显然此人在瞎子手下败过多次,一直记恨在心。瞎子神态安详地抚摸着手中的短竹竿。千鹤眼尖,已看出那根竹竿上面有几个小洞,是根竹箫。
歌童弯身钻过铁链,走进角斗场,场边站着的一人宣布押注停止,角斗开始。
在半月洲大陆上,巨人、亚巨人、雪人和兽人数量虽然不多,但其强悍的战斗力和充沛的体力却让人类望而生畏,更有甚者,这些亚种族生物虽然智商不高,也不团结,但性格强暴,悍不畏死,十分难惹。
眼前这个亚巨人是在伏击人类商旅时被俘获卖到雪河国的角斗士市场,在那里受过严格的角斗训练,战技自是不同以往,最起码不会象在荒原里那么毫无策略和战斗技巧,只是靠蛮力战斗。他冷静地绕着歌童转了两圈。
那歌童在人类里面属中等身材,站在高大的亚巨人面前只及到他的腹部,就像一个大人面对孩童一般可笑。但是歌童小小年纪却能保持如此冷静的态势确让千鹤这个久经战斗的精灵咏者深佩不已,他象一个久经沙场的战士般冷静地看着围着他转的亚巨人,当亚巨人绕到他身后时亦不转身……
等等,千鹤心中暗诧,这歌童的眼神……怎会空洞洞的,一点没有战士那种炯炯的目光,怎么回事?她向场边的瞎子看去,啊!那个瞎子把竹箫撮在唇边——音蛊术。
难道这歌童就是黄蓉蓉所说的破阵子?这么说瞎子也是个法师——天龙八部的紧那罗。
所有事情联系起来,真相便渐渐明朗起来,莫非此人也是护画者之一?
场上的战斗已经开始,亚巨人两次转到歌童身后都未见他转身,觑准背后是他空门,挥棒便扫,歌童忽然凌空翻个跟头躲开狼牙棒的煞气范围,手中长剑在身下划出一道完美的圆弧,剑光划过亚巨人的小腿,一溜血珠冒了出来。
一招伤敌,身法如此灵动,显然身具武功底子。但这点小伤对皮厚肉粗的亚巨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反倒激起他更狂暴的斗志,手中狼牙棒卷起阵阵狂飚冲向歌童。歌童不敢与他正面接触,仗着灵巧的身法绕着他飞转,寻隙出剑……
“一个破阵子的厉害程度取决与控制他的法师。”千鹤记起黄蓉蓉的话,此时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那吹箫的瞎子身上。四周都是喧嚣声,根本听不见一丝箫声,千鹤渐步穿过躁动的赌徒,渐渐靠近那瞎子,凝聚神思注意聆听那杆竹箫,果然听出一丝轻弱但凝聚不散的箫声飘入耳中,好厉害,凝音成线,这可不是一个平常法师办得到的。
突然,挂在腰间的小包里一阵剧烈的抖动,那是千鹤放长鼻小妖精花子的腰包。千鹤把手伸进腰包,以手指与小妖精进行交流,没多会儿,她面色微变,凤目中蓝光暴射,眼光在那正凝神吹箫的瞎子身上迅速扫睃起来。
任是那亚巨人怪力惊人,他的命运注定他最终落得悲惨的下场,他哪知道和他对敌的根本不是一个羸弱的少年,而是一个魔法师和一个武林高手。
当千鹤的目光重新回到角斗场时,战斗已接近尾声。歌童身法越来越快,长剑犹如一条毒蛇时不时寻隙吐刺。亚巨人浑身浴血,但昂扬的斗志丝毫不减,狂怒的吼声盖过了四周沸腾的赌徒的喧嚣声,他象个真正的战士,毫无畏惧地面对死神的来临,千鹤对他敬佩地行了个注目礼,转身离开这血腥的斗场。
这场角斗的胜负对她来说毫无意义,她的目的已经达到。
当千鹤回到“出云舫”时,过天靖和波波已等在舱中。
“今晚诸位失手了吧。”千鹤微笑地向迎过来的波波道。
“是个假货,”波波搔着头,“被那人妖摆了一道。”
过天靖神情轻松地看着千鹤,“看你毫不吃惊的样子,想来另有收获。”
“不错,”千鹤坐下身来,接过八宝递来的一杯茶啜饮一口,对在场众人道:“咱们盯错目标了。”
“那么说,瞎子才是主要目标?”过天靖丝毫也没感到惊奇。他要千鹤出面盯瞎子就是防着柳阳舞姬玩金蝉脱壳这一招。
“两幅画轴都在他身上。”千鹤点点头。
波波顾自玩弄着自己的战利品,他才没兴趣去动这脑筋,人类的狡诈该由人类和更聪明的精灵去应付。八宝是出云舫的机械师和舵手,每次任务他都是守在出云舫上随时做好接应和开拔的准备。
“这么说,咱们接下来的目标就集中在那个瞎子法师身上啰?”八宝插嘴道。
“只怕没那么简单。”千鹤凝思了半晌,“那两幅图装在瞎子身后的一个小背包里,须臾不离身,包上还附有魔法,想盗不是易事。”
“那就抢呗。”波波接口说道。对他来说今晚丝毫没有损失,毕竟他没有空手而归。
过天靖问道:“你看那个瞎子实力如何?”
“比起柳阳舞姬,只强不弱。”千鹤回答道,“现在还有一个问题,瞎子的住处与‘四季楼’毗邻,两人可以遥相呼应。以他们两人再加上五个破阵子,咱们恐怕应付不了。”
“看来此二人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联手抢图。”八宝皱眉说道,他现在与黄蓉蓉的关系最铁。
“现在双图在手,他们绝不敢离开对方太远,这样可以遥相呼应,如果用各个击破的方法显然不行。”过天靖手指轻摩下巴,心中迅速盘算着。
千鹤把手中的茶一饮而尽,轻声说道:“如果让他们联手恐怕更麻烦。咱们会被破阵子结阵困住,只有在向瞎子动手的同时不让柳阳舞姬赶来支援咱们方有得手的可能。”
“哎,”波波低声嘀咕道,“这样一来咱们人手就不够用了。如果再多一、两人就好了。”
过天靖眼中一亮,朝千鹤看去,显然千鹤也想到了同一个人,向他轻笑道:“你这着预埋的棋子可以派上用场了。”
黄蓉蓉满腹心思的呆坐在床边,“迦楼罗”法师潘洪就住在她隔壁一个客房里,所以她不敢轻举妄动。此时她真想回到“出云舫”的几个伙伴身边去,虽说大家相处的时间不长,除了与过天靖还时常拌嘴外,和另外三个伙伴已经相处得非常融洽。再说现在耳边不再听到过天靖的冷嘲热讽,心里反倒觉得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我这是怎么了,”她暗自骂了自己一句,“在犯贱还是怎的?”
窗外忽然传来微微的异响,肯定不是风声。黄蓉蓉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只见一只细小的黑影霍地飞了进来。
“花子。”黄蓉蓉轻声叹气道,绕着她不停扑翅的正是千鹤的长鼻小妖精。
“有什么消息吗?”她微笑着看着花子,心里涌起一股亲切感,好像几个老友又来到自己身边一般。她出来时便和千鹤讲好双方用花子进行联络,不管她走到哪里,凭花子的嗅觉都会找到她,是个十分可靠的传信者。小妖精除了能和千鹤、波波交流外,和人类很难沟通,因为花子的语速太快了,快得平常人根本就无法听懂她在说什么。
花子递给黄蓉蓉一方折好的纸条,“吱吱”急叫了几声,展翅飞出窗外。黄蓉蓉展开纸条,走到灯光下细细读了起来。
“咚咚……”有人敲门,黄蓉蓉收好纸条,打开房门,潘洪走了进来。
“黄家妹子,我介绍的这个客栈还可以吧?”
“很干净,不错。”黄蓉蓉点头道,“这么晚了找我有何事?”
“我一直睡不着,想到明天就要去找那个妖精……”
“明天不行。”黄蓉蓉打断他的话头。
“为何不行?”潘洪不解地说道:“此事宜早不宜迟,拖下去恐有变故。”
“我……我……”黄蓉蓉支支吾吾一时间不知该找何理由搪塞。
“黄家妹子还有何事瞒着我不成?”
“这……这两天我不方便。”情急之下,只好用上女人的惯招。
“有何不方便?”
“有点不巧,我的老朋友来了。”
“你的老朋友?”潘洪露出戒备神情:“你还有后援么?他是谁?”
黄蓉蓉一怔,这老家伙该不会从没近过女色吧?连女人的生理常识都不懂么?“你……你好像没有碰过女人吧?”
“黄家妹子你胡扯什么呀!”潘洪闹了个大花脸,他和大多数法师一样,认为色欲是横亘在法师攥取力量道路上的一大绊脚石,虽说修行魔法并没有戒欲这一限制,但很多法师还是选择遵从这一不成文的法则。
“啊,我知道了。”黄蓉蓉点点头,自己的猜测没错,还是个处男。
潘洪被她弄得尴尬不已,但还是忍不住要问,“你那朋友在哪儿?何不叫来给我引见引见。”
“哎哟我真受不了你!”黄蓉蓉面色涨得通红,“我说的老朋友不是人,而是女人每个月都要来一次的那个,你现在懂了吗?”
“不懂。”潘洪老实道。
昏,这么笨的男人怎么可能是护画者之一呢?难道“迦楼罗”就选不出更出色的人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