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李羽翔,学业有点忙,但惟一的半个假日,他却没有找她,反而独自前往山区的庙宇。他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锦盒,停留在庙宇门前,神色沉重,魂不著体。
一直跟随着他的季樱语心急如焚,终于忍不住跑上去。
阒寥突然传来的脚步声,顿时让李羽翔心虚一振,尚未回头,熟悉的俏脸已落入眼底!季樱语的目光很尖锐,而且愤怒如燃烧着火焰。只见李羽翔神色更为慌张,激动的少女不禁冲口道:“为什么你会跟彩姨和文叔叔在一起?”
李羽翔抿了抿唇,没有低头,勇敢地直视少女,认真道:“因为我是他们的干儿子。”
“他们已经有了亦辰哥哥,为什么还要你这个喜欢说谎的坏蛋啊?还有,为什么亦辰哥哥不回来?你是不是连别人的家庭都要抢?!”季樱语的心已宛如油煎火燎,无法压抑冲动的讽刺与猜疑。
短短几天没有见面,李羽翔仿佛变得疲惫不堪。他用力摇着头,勉强撕裂仿佛已缝合的嘴巴,迟迟才哽咽出口:“亦辰他……他死了!”
骇人听闻的回答顿时让少女三魂出窍!
“樱语……”疼惜的呼喊霍然唤醒了重足而立的灵魂,亦让激动的泪潮同时汹涌而上!
季樱语用力擦干眼角的泪水,迎少年咬牙切齿地怒骂道:“你骗人!亦辰哥哥是个好人,他不会死的!!”
语毕,无法压抑的冲动让季樱语霍然转身。李羽翔莫名失神,立刻慌忙地捉住少女手臂,可惜被烈火焚烧的灵魂无法按捺,费尽浑身力气,愤然甩开束缚!
爆发的力量十分惊人,一把扫走了手上的锦盒,虚弱的李羽翔来不及回神,珍贵的盒子已猛然坠落!
“砰”的一声,锦盒中的瓷罐随即破碎成片!
李羽翔驰魂夺魄,猛然下跪,小心翼翼地拆开锦盒,一幕可怖的画面让少年剩下的七魄亦烟消云散!
脆弱的瓷罐碎了,碎得凌乱,与粉红色的灰尘混合在一起!
此时此刻,季樱语亦魂惭色褫。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依知识来说,这堆是骨灰,粉红色,代表死人生前服食药物太多。
李羽翔失控的双手赤裸裸地陷入小废墟里,小心翼翼地将骨灰一堆一堆放进锦盒。沾满骨灰的大手,同时渗出一滴滴鲜红的液体。
“这是谁的?”季樱语捉住少年手臂,虚弱得连愤怒的力量也没有。
“是恩人。”用力呼出哽咽得模糊的声音,往日只会嬉皮笑脸的眼眶竟然滑下两行晶莹的悲伤,“以前的我很顽皮,半年前的一晚,我跟老爸稍微吵了一下,就离家出走,他努力追我,但我跑得太快,在马路上被车撞了……”李羽翔举起双手,紧紧凝视着熟悉的血液,“我的血型很特别,当时医院没血,但这样下去我会死,于是有一男生,把他的血捐了给我……可是……”
“可是什么?!”季樱语无法按捺激动的情绪,愤然追问。
“可是他……”李羽翔的身体无力坠落,虚弱的双手勉强撑着沉重如山的灵魂,被迫自己继续吐出一血一字,“可是他却因为勉强献血给我,而身体无法好起来,一天比一天虚弱……”
季樱语捂着被强行撕裂的心脏,惊骇地盯着颓废的少年,挤出毕生勇气,咬牙切齿道:“那个人……就是亦辰哥吗?”
她一直盯着他,用力得仿佛要刺穿他的心脏,用力得仿佛连瞳孔也要脱离眼眶。
痛,模糊了视线。不知不觉间,那个沉默的灵魂,好像用力点了点头。剧烈的触动顿时让少女体内万根神经霍然爆炸!烈火焚烧,却无法吐出一句咒骂的愤怒。
半晌,季樱语突然翕动樱唇,道:“我恨你,李羽翔。”
语毕,她大步离去。简单的六个字,却远比怒斥不休,她恨他,从如此冷漠的声音中,他听得出来。她的心,被他插进几百根刺。
九、天使、戏子、女神
所有人都劝她,包括迟迟搬回来的文家夫妇。文亦辰得了一种叫“渐冻人”的绝症,会由肌肉麻痹到瘫痪。离开这个城市,他住在医院六年,献血的时候,他已经口吃不清。大家都说,或许文亦辰也想缩减自己的痛苦时期。
结果,或许无人知晓,但毕竟是儿子的决定,文家也没有责怪任何人。
季樱语变得沉默了,甚至有点自闭。除了学校,如今的她,只会前往那个以前与文亦辰游玩的园林。
别人都说,她在自欺欺人,但她宁愿一直封闭自己。
今天,她再次来到园林,这里竟然在短短一个星期内,搭建了一个棚。
季樱语好奇地走进竹棚里,简陋空洞的空间内只吊着几个牌子。它们色彩斑斓,似是亲手勾画的图画,可爱的造型吸引季樱语的目光。
靠近一看,最近的牌子竟然写了一行字:我很感激他,让我成长了。
季樱语霍然一振,脑海闪过一张藏在深处的俊脸。她一直努力埋没他,但竟然在如此简单的句子前,再次忆起了。
少女压抑不了突然而来的激动,不禁走到后面,揭发第二个牌子的内容。第二个牌子上画了一个躺在床上,十分虚弱的男生,他另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生的手,说:“其实我很自私,我想请求你答应我一件事。你可不可以代我照顾一个女生?”
这个拜托,让动荡的心脏加倍酸痛。季樱语压抑着汹涌而上的炽热,继续步向第三个牌子,无声读到:我答应了他照顾季樱语,但没答应他爱上季樱语。
季樱语捂住了惊讶的嘴巴,热泪顿时从脆弱的眼眶中缺堤爆发!她迫不及待跑到第四个牌子前,用力读出内容:“我还在犹豫,我该怎样把亦辰的事告诉你,谁知我们竟然在咖啡厅遇见了。我说过很多慌,但那一次我真的没有设计你,那是缘分,我们真的在巧合中遇上了。”
缘分?季樱语不禁在心里重复一句。似是而非的现实让人迷惑难懂,徘徊在十字路口的双腿却不受控制地往前走……
一个低挂的牌子碰到了额头,是一阵清凉,宛如当日在沙滩上那道触感。久违的温暖突然包围了虚弱的身躯,季樱语抱着单薄的手臂,费尽浑身力量,奋然抬头。
我是一个戏子,但我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爱上了天使的女神。我是如此卑微,但我却是如此爱你。
最后这个牌子的内容,深深陷入脑袋,一字一字雕刻在心脏。
慢慢地,没有支撑的身体无力下坠。周围,变得很冷,却没有人再为她披上外套。
十、爱情,姗姗来迟
李羽翔失踪了,失踪在她的世界里。她以为这是最美满的结局,但心脏却不断发出反抗的剧痛。
从季樱语发现园林里的牌子后,每天回家,信箱上都会出现一朵鲜艳灿烂的白色山茶花。她把所有的白茶花插在一个瓶子里,哪管鲜花已凋谢,她也不肯扔掉一块花瓣。
她一直把自己藏起来,不想知道世外的事,但家人却好奇地查问了一下关于白茶花的事,好让大家知道为何会有神秘人每天送同一种花。
当顽皮的弟弟把白茶花的花语告诉整家人的时候,季樱语顿时呆了。
白茶花代表纯真无邪,话语是:你怎能轻视我的爱情?
白茶花说得对,虽然他只是一个戏子,但她,凭什么去毁灭他的爱情?
这瓶花,突然让她醒了,文亦辰已是过去,戏子爱她,女神,也爱他。
文家庭院种满文亦辰生前最爱的蒲公英,彩姨每天悉心照顾这种最容易失去的植物,那道温柔的目光,宛如凝视着自己的儿子一般。
李羽翔换了手机号码,季樱语找不到他,他仿佛彻底消失了。
爱情,姗姗来迟,留下只有无尽的思念。
十一、纯白无欺
周五,四点半。季樱语再次准时到达惟一的娱乐场所--园林。
蒲公英彻底消失了,连凋谢的叶子也融入泥土。反而那个竹棚却被天然植物包装起来,雪白如童话里的精灵世界。
季樱语好奇走进没有关门的园林,唯美之景顿时让沉重的世界焕然一新。少女不禁弯起久违的微笑,只因,眼前的一片雪白。这里种满了雪白的植物,宛如昔日的蒲公英花田,只是换上了另一种叫山茶的花。
“你真迟钝啊,让我等了这么久,看来乌龟还是跑不过兔子哦。”突然,一把调皮而温柔的声音从扩音器中传来。熟悉的语气让死寂的心顿时恢复了朝气。季樱语望眼欲穿地扫视四周,但一片雪白的花田里根本没有任何人存在。于是急不可耐的灵魂立刻望向扩音器,观察着电线来源。
摸索了良久,终于找到一间貌似是工作室的小房间,但这里依旧空无一人。于是粗鲁的少女一把抽出麦克风,迎田园大喊道:“李羽翔,我给你三十秒的时间,如果你不出现在我面前,我以后都不跟你说话!”
语毕,季樱语的双唇竟然颤抖起来,只能用力吐出恐惧的声音:“一……二……三……”
“二十七……二十八……”季樱语急得眼眶发红,下意识咒骂一声:“臭小子,还不出来?!”
“二十九……二十九……”少女仿佛没有勇气吐出最后的数字,只能向空气发泄道:“讨厌鬼,你最好不要出来!哼,我以后都不管你了!”
“好啦,好啦,真小气!连最后的两个字都不喊!”突然,熟悉的声音从窗外传来,矫健的身影迫不及待地爬窗而进。少年带着可爱却跋扈飞扬的笑容出现,第一时间却放肆地牵起少女的纤手。
久违的思念顿时让发红的眼眶崩溃爆发,季樱语猛然转身,五指却紧紧扣住那只温暖的大手。
“去哪?”李羽翔愕然不解地凝视着愤怒的背影。
“惩罚你!”季樱语叉着腰,咬牙切齿道,“去最贵的餐厅,我气饿了,要吃光最贵的食物!!”
“啊?”李羽翔坦然失色,脑海立刻浮现“单薄”的钱包,可怜兮兮地哀求道:“但我们都是学生,去那些地方不太好耶!”
“给我闭嘴!”
威严的声音一喝,李羽翔顿时屏气慑息,放肆的大手却把某人的五指扣得更紧,坏坏地靠在“老大”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