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二十世纪图书馆与文化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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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钱穆:从乡镇图书馆长到世界级学者

图书馆与史学家钱穆的学术生命连在一起。他从乡村图书馆走出来,一生离不开图书馆,他的声名与图书馆长伴共存。

二十四岁的泰伯市图书馆馆长

钱穆,字宾四。吴越武肃王钱镠第三十四世孙。江苏无锡人。1912年春,中学未毕业,即在离家七八里的秦家水渠私立小学做童蒙师。此后至1922年秋,相继在荡口镇私立鸿模学校、梅村镇无锡县立第四高等小学、后宅镇泰伯市立第一初级小学等,辗转十年半时间,担任村镇小学教师。

荡口是苏南大镇,鸿模学校为晚清举人华鸿模所创的华氏义学,1909年,钱穆即于此小学毕业。华氏乃荡口望族,家富藏书。1917年,校董兼校长华绎之捐巨资,兴建一幢五间二层的新楼,命名为“鸿模藏书楼”,尽庋家藏图书供师生阅读。据钱穆回忆,当他任教鸿模时,藏书楼楼门不轻开,但华绎之是他常州中学时的同学,对他信任有加,破例给了一把楼门钥匙,任凭自由进楼读书。钱穆因此得以在书海驰骋。诸如遍读颜元、李□的书;江阴南菁书院刻本的叶适《习学记言》,这些著述对他日后形成的新儒学思想甚有影响。

1919年秋,二十四岁的钱穆由荡口转任后宅镇泰伯市立第一初级小学校长,不久又兼任泰伯市图书馆馆长。泰伯市图书馆于1920年由市扇东(市长)邹茂如等创建,木楼两层,占地三丈见方,傍第一初级小学而起,是20世纪20年代无锡四大图书馆之一,为后来的无锡县民众教育馆前身。馆藏图书达一万余种,其中有康熙时编、雍正四年(1726)印行的《古今图书集成》一万卷,全书目录就有四十卷。此书全国仅印64套,作为一个乡镇图书馆就设置一套。阅览室还订置《新青年》、《东方杂志》、《小说月报》等杂志。

钱穆在此期间,日以继夜埋头于图书馆。他自称:蛰居穷乡,却未尝敢一日废学。晨昏读古人陈编,刚日读经,柔日读史;授课之暇则读报章杂志。乡郊小学十年,他在图书馆读了很多经史子集古籍,和全部严译西学名著,还读了如胡适《中国哲学史大纲》这样的新学以及《东方杂志》。1918年,他将由鸿模藏书楼得来的知识,著作《论语文解》付上海商务印书馆印行。这是钱穆出版的第一本学术著述。在任职泰伯市图书馆期间,连续在李石岑主编的上海《时事新报》副刊《学灯》及《青年论坛》发表文章。在赴杭州采购图书时,曾获得康有为《新学伪经考》石印本,因泰伯市图书馆须庋藏木刻大字本,此石印本乃归他私有。钱穆后来回忆说,这是为他日后撰写《刘向歆父子年谱》的张本。

每日晨起,必往云南图书馆读半天书

1922年秋,因史学家施之勉推荐,钱穆南下厦门集美学校教书,接着又在无锡省立第三师范学校、苏州中学做中学教师。它们都是当时江苏省的名校,都有相当规模的图书馆。这给他治学更上层楼。他的名著《先秦诸子系年》,在执教苏州中学时即已初具规模。

1930年秋,钱穆因顾颉刚的推荐,在北京大学、清华大学、燕京大学等校,先后任教八年。京华旧地,常有前清士绅人家的稿本、善本流落坊间,以致如琉璃厂旧书市场旺盛。钱穆每到此处,流连忘返,他因常购藏书籍,各书肆老板几无不相识。他将历年工薪所得,购书五万册,蔚成一个自己的“图书馆”,但仍不满足,还时常跑北平图书馆等。又与当时北平图书馆向达、王庸、刘盼遂等相稔熟。

《诸子系年》是考据之作,诸子互证,子史对勘,除《史记》、《战国策》外,最重要的史籍是《竹书纪年》。但传世今本为后人搜辑,多削舛误乱缺。钱穆经历年出没图书馆查阅,即于明代以下各家所校刊的《纪年》,可谓搜罗殆尽。如其中雷学淇著《竹书纪年义证》,在北平坊肆遍寻无着,后始在北平图书馆珍藏书中得其家传稿本。

抗日军兴,钱穆匆离北平南下,5万册书全丢在北平,随身只带了为讲授通史增删积成的五六册札纪。流亡途中,他之治学,更是尤赖图书馆。当时他任教的北大、清华、南开组成的长沙临时大学文学院设在南岳山腰圣经学院旧址。他每周六下山赴衡山图书馆,专借所藏商务印书馆新印《四库珍本初集》中宋明各家集,归室披阅笔记,凡有关王安石新政诸条,择要笔录,后录入《国史大纲》。又读明儒王龙溪、罗念庵两集,自称于王学得失特有启悟,是他此后治理学的一意归向程朱的开始。不久,临大改名西南联合大学,本部迁昆明,钱穆随校文学院则在蒙自、宜良,讲授中国通史,课余撰写《国史大纲》,所需“二十五史”、“十通”,则全借自蒙自县立中学图书馆。

1943年春,钱穆已辗转在成都赖家园齐鲁大学国学研究所任职。他又受国立编译馆之命,编纂《清儒学案》。先是他请友人在西安代为搜购清代关学诸家遗书30种,网罗殆尽。至是,他仍精读勤思,并遍览四川省立图书馆所藏江西宁都七子书,择其相互讨论有关《中庸》者,条贯叙述,撰入《清儒学案》。可惜《清儒学案》稿本,抗战后被国立编译馆在船运中遗失。

钱穆治学最后以“尊朱”为归宿。他后来居港台时曾书春联日:“晚学得新知汇百川而归海;忘年为述古综六艺以尊朱”,并穷六年之功,精心结撰《朱子新学案》五卷百余万言,由此,被他的海外弟子推崇为“新时代的新朱子”。但他自称真懂得朱子,则是始于五十岁那年在成都华西坝细读四川省立图书馆藏《朱子语类》时。1943年秋,齐鲁大学国学研究所停办,因罗忠恕之诚邀,钱穆转任华西大学教授,住在华西教授楼。时蒙文通兼任四川省立图书馆馆长,移置一部分馆藏图书寄放于教授楼下,供居楼教授阅读。冬,钱穆胃病大作,遵医嘱静养休息。稍痊,即向楼下索书。他“病中半岁,尽屏人事,心气平和,聪明凝聚”①,日卧楼廊,静心读书。一字不遗地通读了《朱子语类》一百三十卷,“自觉于宋明理学,薄有长进”②。此后,他开始研究朱熹学说,直至撰成《朱子新学案》。

治宋明理学,佛学不能不读。说起治佛学,与钱穆结书缘的,乃是寺院图书馆。1944年暑期,他移居灌县灵岩寺,即向方丈借得寺藏《指月录》;由是山居两月,通篇细玩,这是他治佛学之始。

钱穆每到一处,其治学总少不了利用图书馆的资源。抗战胜利,他受于乃仁敦聘,只身扶病赴滇,出任五华学院文史研究所所长,兼云南大学教授,住在昆明翠湖公园。五华学院由于乃仁之弟乃义主持,他也是云南省立图书馆馆长,馆亦即设在翠湖公园。钱穆每日晨起,必往图书馆读半天书。所读以宋、元、明诸禅师撰述,及金、元两代的新道教为主轴。以此补充了研究所所讲的中国思想史四十讲。1952年,他的《中国思想史》在台北出版。

经他规划的香港新亚学院图书馆占地最广,而院长室最小

钱穆与图书馆长期不解之缘,以至他在香港创办新亚书院时注切于图书馆的建设。

1949年10月,钱穆与唐君毅、张丕介诸教授创办香港新亚书院。1956年1月,由钱穆规划的新亚书院在九龙农圃道筑造新舍,学校图书馆占地最广,教室其次,办公室又次,院长办公室最小。此时,他又规划逐年扩充图书的数字,手订的《新亚书院五年发展计划草案》就有一节“图书设备”,内称:“为求配合本书院教育计划,鼓励学生课外自学,并为师生研究专门学术之需要,图书设备最为急务”。他所制定的五年扩充图书规划,就第一年中文书庋藏二万册,外文书庋藏二千册,以后每年分别按庋藏二万册和二千册的等差级数递增。

钱穆还和新亚图书馆馆长沈燕谋等,设法为图书馆搜购图书。当时祖国大陆很多古籍流入香港,欧、美、新加坡等地的学校都派员到香港,出高价争购。新亚购书款有限,钱穆等就与卖方讲人情、拉公关,使他们顾念新亚书院提倡中华文化,把书卖给新亚。当时在香港,以保存古籍享名的,有学海书楼、冯平山图书馆、中山图书馆(原孟氏图书馆),还有就是后来居上的新亚图书馆。

循钱穆的规划,新亚书院图书馆得到了长足的发展。新亚书院后与崇基、联合书院组成香港中文大学,迁至新界沙田,图书馆亦随迁而起址新造,气象棱岸。1975年,钱穆八十岁,为纪念与表彰他对新亚书院的贡献,书院图书馆乃被命名为“钱穆图书馆”。

1990年8月30日,钱穆逝世。钱穆迁台后,原居住处名素书楼。钱穆为纪念母亲生养之恩,乃以借无锡老宅素书楼命名其台北新居,作为常年讲学处。1992年1月6日,台北当局为纪念他在学术界的贡献,并得钱夫人胡美琦女士捐赠钱穆藏书、作品、手稿及其代表性遗著,就在临溪路素书楼址规划建立一所学术研究图书馆,定名为“钱穆先生纪念馆”。

①②钱穆:《宋明理学概述·自序》。

(上海社会科学院罗义俊)

链接钱穆在北京大学时,名其书斋为“未学斋”;1941年,其母去世,改书斋名为“思亲强学室”;1967年更书斋名为“素书斋”,谓“晚年得新知汇百川而归海,忘年为述古综六艺以尊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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