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江山如画,红颜堪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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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1章

萧潋晨听她话语中隐含担忧,苦涩和自嘲,扭头望向她。但见她的眼睛望向遥远的天际,在不知的角落静静停留,沉静而睿智,竟让他一时呆愣其间。半响才轻笑道。

“你要相信王爷,王爷统兵多年,性情沉稳,心思缜密。那万俟瑜娑虽是颇有能耐,可从未有过领兵打仗的经验,他不是王爷的对手。单看这几个月,虽表面上两国胜败各有,似乎海天尚被南翼打地节节败退。可认真想来,我海天的重要州城皆已夺回,而南翼却是孤军深入,已是犯了兵家之大忌。南洛帝大军压境,南翼的防御必将疏松,倘若此时后路被截断,那南翼大军便断了后援。再遭我海天夹击,南翼军纵使插翅也难飞了。”

觅尘望向萧潋晨:“你的意思是莫烬他后退诱敌,意欲分割围歼南翼军?可这么浅显的道理,南洛帝竟没有察觉?”

“此计难就难在一个诱字上,后退也要退得自然,想来镇北桥一战应是打得极为惨烈,不然不足以让万俟瑜娑深信大军不曾它动。再来,万俟瑜娑少年为帝,其叔叔暗控朝堂,万俟瑜娑更是心思多用在了朝堂暗斗之上。他深谙权谋之术,帝王之道,可与行军打仗却未免厚此薄彼。再加上人身在局中,难免为巨大的利益所驱使,迷失心智。再有……”萧潋晨微微一顿,望了眼静思的觅尘这才道。

“翰王爷用兵多以沉稳著称,然而这此却是最为不同的。他似乎是急于速战速决,诱敌之计倘若能成功固然可以事半功倍,可却有极大的风险。万一万俟瑜娑有所察觉,平关即刻便会被攻破,到时候海天中原腹地尽在南翼铁骑之下,后果不堪设想。万俟瑜娑怕也万万想不到翰王会行此险之又险的一计。”

觅尘听着萧潋晨的话,心口剧烈跳动着,眼眶微红,忙轻轻眨动之下,这才压下那股热流。

一阵冷风吹来,萧潋晨移步挡在风口:“回去歇息会吧,明天怕是……”

觅尘叹息一声,望了眼城下,倘若今夜他们没有攻城,怕是在蓄积力量。明日……恐是誓要破城了。毕竟已经五日,已是完全超出了自己所料。

祁城,傍晚。

城楼上南翼的兵勇们正虎目圆瞪警惕地望着四周。这祁城乃是个重要关隘,陛下攻入潭州,更是派了大将丰将军亲自镇守,光守军便有近三万人。

兵勇们素知丰将军治军严,又知这祁城极为重要,故而也提起精神,不敢怠慢。

“咦?”就在此时,却听一个士兵惊异出声。

“我说白二狗,你没事咦什么咦,吓了老子一跳。”

“你们快看,那是不是个人,正往这边走呢。”白二狗指着前往,两眼圆瞪。

“二狗,你是不是想媳妇想得眼花了。这附近谁不知祁城驻扎了三万大军,哪个敢往这儿撞。”

“呀,好像是个人呢,正往这边来呢。”又一人扬声道。

众人去看,可不就是一个人嘛,而且还是个男人。

只见那人缓步而来,身影一点点清晰了起来。清风吹动他的青色儒袍,映着天际夕光,那人似从云边而来,踏破漫天霞色,从光影迷离中缓缓走来。

他慢慢走近,青色的布衫半旧,在风中飘飘拂拂,那是个极为年轻面容俊秀的男子,面色略显苍白,眉间鬓角,满是风尘落拓之色,清瘦的身影,似从千山万水中跋涉而来。

众人望着他缓缓走来,竟是半响不及反应。不知是谁最先回过神来,大喝一声,众人才纷纷惊醒。

“什么人?站住!再行便一箭射死你!”

城楼上顿时万千箭簇对准那男子,而那男子竟面不改色。

他只是在辽旷的城楼下淡然站定,对投在他身上的数千道目光恍若未见,深邃的目光直望向城楼上的祁城二字。忽而笑着扬声道:“在下欲拜见丰谷息丰将军,敢请通报一声。”

“将军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见的?滚,这里不是你个穷书生来的地方,速速离开,不然一箭射死你。”

男子对于城楼上的嘲讽怒骂也不甚在意,缓缓解下身后背负的琴,轻撩袍子席地而坐。

他将琴放在盘起的双腿上,竟毫不理会城楼上熠熠发光的森寒箭头,不理会诧异的士兵。兀自轻勾十指,弹奏了起来。

一阵风吹来,将他头上的丝绦吹得飘飘扬扬,合着那丝丝缕缕的琴音,更是显得男子出尘脱俗。

可惜那城上的兵勇们一个个都是粗人,哪听得懂这些?一阵诧异新鲜过后,便纷纷哄骂了起来,有的干脆弯弓射向男子,争相取乐。

箭羽纷纷落在不远处,落在身旁,有的甚至擦身而过,男子面容却纤毫未变,无为所动,依旧那般低垂着头,静静地弹奏着。

“住手!别射了!”

城楼上突然响起一声暴喝,于此同时,一名身着高级将士铠甲的中年男人急冲冲登上了城楼。

男人正是南翼左黔将军丰谷息,但见他目光凛然瞪向城楼上孤身而坐的青年男子,目光沉沉浮浮,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城楼下的男子也恰在此时琴声忽烈,琴音高拔。微微抬头扬眉望了眼丰谷息,面上笑容在夕阳映衬下,越发显得清隽。

丰谷息听着这熟悉的琴音,身定如松,神情似喜似悲,待琴音弥散,他竟双眸通红,闭目良久,半响才重新望向城楼之下。

此刻城下男子已是长身玉立,夕阳将他清瘦的身影拉得更加欣长。只见他微微颔首,目光如一波潭水清清洌洌盯向丰谷息,却不言语。

良久,丰谷息猛然转身,向城下而去,回头吩咐道:“将他带来见我。”

丰谷息负手而立,神情复杂,方才那首曲子令他想起了太多东西。那些年少轻狂的岁月,师妹明眸善睐,笑靥如花,他舞剑,师妹弄琴,那样的日子神仙也不过如此。

可是……转眼便是成空,那日他悔不该允师妹独自下山,那样便不会遇到淫贼忠郡王,师妹清白的身子也不会被玷污,更不会自杀而亡。

那样自己也不会一怒之下杀了皇亲国戚,不!他该死。只是师傅万不该为了怕累及师门将自己逐出青莲山。只是自己悔不该逃往南翼,只道只要官兵抓不到自己便不能开堂问罪,便不会累及父母亲人!

却不想最后还是令满门获罪,血溅刑场。他,丰谷息恨啊!倾天之恨,灭门之祸,便是做了南翼大将又如何?海天不仁,他丰谷息何须道义!

丰谷息耳听身后传来脚步声,忙收了心神,缓步在上首落座。目光凌然望向正被小兵带着往屋中缓步而来的男子。

离得近了,男子容貌清晰在眼见展现,眉宇间的睿智,从容更是彰显而出,姿态儒雅,丰谷息暗赞一声,好风采。

男子在堂前站定,笑意淡然地回望丰谷息。眼见兵勇退去,这才将怀中抱着的琴放在桌上,回身长揖一礼笑道。

“早闻师兄风采,如今一见,当知师傅所言非虚。”

丰谷息目光一冷,微眯双眼直盯眼前男子,半响见其竟毫不所动,这才冷哼一声:“本将军倒不知何时有了你这么个师弟?承蒙邹大人如此赞扬,丰某可真是受宠若惊。”

不想丰谷息竟已认出了自己,邹苑曦一惊,面上却清风未变,再长揖一礼,道。

“苑曦非刻意隐瞒身份,实乃两国交战,为师兄着想。”

丰谷息冷哼:“休要一口一个师兄,本将军早不是青莲山门下弟子,当年杜闵山将本将军驱逐出师门,令本将军如过街老鼠般被官兵追杀,至今可还历历在目。更何况,本将军倒是不知鼎鼎大名的诗书泰斗邹苑曦乃是出自青莲山门下。”

邹苑曦眸光深深看向丰谷息,半响才道:“苑曦虽是未行拜师礼,但却受过陆老前辈指点,更常听陆老前辈提起丰将军,称将军一声师兄亦不为过。至于当年陆老前辈将丰将军逐出师门,其实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身为一门之长,总是要尽责保护门下子弟的。可是,自丰将军下山后,陆老前辈便多有悔意。苑曦听他提及丰将军,更是能从他言谈中听出无奈和歉疚。”

“够了,陆闵山的性情本将军比你了解,他忏悔?他无奈?哼。不知邹大人今日前来做何?难不成是来劝降的?你便不怕本将军将你捆了交予陛下处置?”

邹苑曦面有微苦,道:“苑曦不敢,苑曦此来实是受了高掌门之托。陆老前辈去后,高掌门在其遗物中无意发现了一封写给丰将军的书信。苑曦此次实是受了高掌门之托,一来送书信到此。二来,苑曦曾和令堂有过一面之缘,老人甚为记挂将军,还望将军能拨冗回青莲山一见。”

丰谷息猛然而起,双目圆瞪直盯邹苑曦:“你说什么?我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