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封刘荣太子的时候,窦太后并不知情。只不过太子已经既成事实,窦太后尽管生气,也没有太大的发作。
但是,刘荣“挂”了。
不好意思,梁王刘武再次进京“朝觐”来了。
这一次,他是有的放矢,就是奔太子之位而来。因为他不能让汉景帝再次急急慌慌又立一个儿子,再造一个既成事实。所以他当然得急速进京“朝见”,他得抓紧攻势。
而且,他认为他有绝对的把握,因为窦太后是他的坚强的后盾。
在前面的章节中,我多少就为大家介绍过窦太后。尽管汉景帝是皇上,其实窦太后权倾朝野。
这一次,窦太后铁了心,君无戏言,汉景帝得埋单。
窦太后亲自摆下家宴,名义是为刘武接风,其实是逼汉景帝就犯。因为在酒席中,窦太后当然就端了酒,笑吟吟地 “曰”开了:那一次皇帝说了,千秋之后,传位刘武。启儿没有忘记吧?
既是尊重,开口即称“皇帝”,又是亲情的拉拢,娓娓道来的却是“启儿”。
汉景帝的那颗轻灵顾盼的头颅,即刻“肿”矣。
啊,头疼!
呵呵,同志们明白了么?无论什么情况,也无论什么心情,高兴还是生气,兴奋还是激越,别轻易就许诺,信口开河。
你如果刚好就是君子,任何时候的承诺,你都得兑现,这与诚信有关。
就算你根本与所谓的“君子”,八竿子也打不到关联,一不留神的信口开河随意许诺,不好意思,在特定的情况下,也会有人逼你兑现。
窦太后吟吟而笑,却与“逼”拉上了关联。
堂堂国家元首,居然信口雌黄,说过的话,表述的承诺,概不认账,劳苦大众如何信你尊你?
言而无信非君子嘛。
连君子都不是,又岂能为君王?
雎阳保卫战中,面对摧枯拉朽势不可挡的强悍叛军,梁王置之死地而拼死抵御,难道就没有皇帝宝座承诺诱惑的作用?实事求是讲,史册中没有记载,胡宁不胡乱猜测,当然也不乱下定义。
见汉景帝哼哼哈哈,就是没有明确的答复,窦太后继续“曰”矣:安车大驾,用梁王为寄。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俺老人家去阎王老爷处喝茶之后,梁王就托付给你了。
做君子,还是做小人?
你就瞧着办吧。
亲情与大义
在那次著名的立储朝议中,又是那个袁盎,起到了不可或缺的关键性作用。
对的,这个袁盎,就是把晁错送上断头台的那个袁盎,也是曾经向汉文帝建言,打压功臣集团代表人物周勃的那个袁盎。其铿锵的风骨和一生的正气,连汉文帝都景仰三分。
为了这一次的立储朝议,窦太后做足了功夫。
据说,在立储朝议召开之前,她老人家就派人来叫走了当时朝中的第一重臣周亚夫。太后要召见,汉景帝也没有办法阻拦。至于招到后宫去,窦太后与周亚夫讨论什么样的问题,我们其实不得而知,总之,到朝议结束,周亚夫才怏怏出来。
同时,她又警告魏其侯窦婴,别再“刹妖腔”。窦婴毕竟是外戚集团重要的一员,厉害关系决定了,他必须站在窦太后一边。他的内心非常明白,“兄终弟及”可能会危急江山社稷,但是他如果坚持原则,直接的危害,恐怕就是自己的颈动脉,包括他的家族全体成员的颈动脉。
政治斗争,永远都是残酷加冷血的博弈。
这中间缺少的,恰好就是:大义。
为了自己包括族人的切身利益,他必须闭嘴。
周亚夫和窦婴,基本上就是“父死子继”的坚定不移的拥护者,并且因平定“七国之乱”的功勋卓著,在朝中拥有无人能及的威望。
把这两位稳住,其他的那些拥护“父死子继”的中央委员们,也就失去了领头人,其影响力,自也不可为惧,起不了影响大局的作用。如此一来,窦太后派去的心腹,自可以高唱“兄终弟及”的革命理论。无此对手,“兄终弟及”自可以顺理成章地走向革命的胜利。
N多是事例告诉我们,愿望都是美好的,却总是离现实太远。
汉景帝并没有太多的顾虑。因为“兄终弟及”的理论,早在周朝的时候,就已经被否决,现在重提这样的理论,其实根基不稳。所以,他并没有做足更多更成熟也更为丰富的功课,居然直接就抛出了问题:可否立皇弟梁王为太子。
陡然间提出如此的问题,全体中央委员即刻静声。
这样的问题是不敢胡乱发言的,弄不好,脑袋很可能就不会长在自己的肩膀上了。
之前的那位大行,便是前车之鉴。
静默。
好一阵静默。
更是死一般的寂静,寂静到就算掉一颗针在地上,肯定都可以声震屋瓦。
这个时候,对所有的中央委员来说,沉默是金。
但站在汉景帝的立场上,却正好相反。
死一般的寂静和打死不开腔的沉默,汉景帝几近绝望。
此时此刻,沉默是惊。
胆颤心惊。
到此时,汉景帝才发现,他犯了一个不可救药的严重错误。因为坚定不移地拥护“父死子继”的中流砥柱周亚夫,居然不在;另一位也是支持“父死子继”的台柱子窦婴,竟然闭了眼睛假装睡觉。
晕哟。
没有这两位领头大哥的说话,其他的中央委员们敢说话吗?
还别说,还真有人敢于讲话。
那个时侯的中央委员,心有正气的同志,其实不少。
说话的人,正是那位把晁错送上断头台的袁盎,他站了出来:陛下,臣以为不妥。
于无声处听惊雷。
其实他的声音并不大,只不过在如此窘迫的境况下,的确起到了如雷贯耳醍醐灌顶的作用。当然,他的反对,即刻就遭到窦太后的心服许昌、庄青翟、石奋等人的反击。他们的理由其实非常简单,国家领导人嘛,当然要以“贤”、以“仁”、以“爱民”为前提,而梁王刘武却刚好就是“贤仁爱民”的典范。
这样的理由其实不成立。因为早在刘邦开国之后,就确立了“父死子继”的传位制度。其实,袁盎并没有更为丰富的新颖理论,也没有多少犀利的言辞。他只是讲了一个故事。
这故事竟然令所有的支持“兄终弟及”的中央委员,哑口无言。
春秋时期,宋宣公就改了一回周礼,去世之时就把王位传给了弟弟宋穆公。宋穆公其实是一位人品道德都非常高尚的同志,他去世的时候,就把王位回传给宋宣公的儿子。但是,问题出来了,因为他自己的儿子不干了,于是杀宋宣公的儿子。
理由非常简单,就是:父死子继。
这一杀,宋国大乱,五世不绝。
因为,于己有利的时候,就可以宣称“兄终弟及”亦或“父死子继”,于是你杀我,我干你,好端端一个宋国,就在风雨飘摇中,被杀得弱不禁风。
前车之鉴,难不成大汉皇朝也要这样吗?
小不忍害大义!
这样的道理,已经混到中央委员的高位,岂能不懂?
所以,尽管利益使然,支持窦太后的中央委员们也通通不得不哑语。
结局:父死子继的传位制度,得到绝大多数中央委员的支持和拥护。
汉景帝终于松下气来,欢欢吟笑,总结地发言:以祖宗制度和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朕百年之后,传位儿子。
汉景帝的这口气,松得冠冕堂皇:传位给儿子,是大义使然,这与“君子”“小人”无干。
这让汉景帝心安理得。因为他其实是想做“君子”的,实在不好意思,只是“大义”不允许。面对窦太后,他当然就可以大言不惭:不关朕的事哈!
那是中央委员们集体讨论的结果。
而且,还关乎“大义”。
这次的朝议,当然很快即传与窦太后,如此的结局,她也唯有叹气。尽管她是女人,尽管她的确深爱小儿子梁王刘武。但是她不愧女中豪杰,深明大义!
这样的结局,窦太后尽管郁闷遗憾,但她老人家接受现实。她倒是接受了现实,梁王刘武就不爽了。就因为袁盎的一个故事,他的皇帝梦破灭了。
事隔2000多年,由今天的我们来看待这件事情,其实应该明白,立储这样的大事,事关国家政体的根本,事关江山社稷的根基,肯定不可能因为一个故事,即轻松化解。
一个故事就让事情逆转,岂非儿戏?
故事的背后,其实还是权力的博弈。
因为篇幅,在这里,我就不分析权力博弈的种种诱因,也不再剥开一级级实力纠葛的所谓的层次。总之,这一博弈的结果,汉景帝完胜。
我们能看出,这样的结局是权力博弈的结果,我相信,窦太后也一定看得出来。所以从此之后,在这个问题上,她老人家选择了闭嘴。
但是,有一个人看不出来,他居然固执地认为,这样的结局,就是因为袁盎“捣蛋”的结果。这个人,就是梁王刘武。我们今天的同志,就会看得非常清楚,就算没有袁盎的“捣蛋”,他依然不可能踏上登顶皇帝高位的红地毯。
道理非常简单,他的实力还没有达到那个足够强大的地步。
事实上,所谓“父死子继”,亦或“兄终弟及”,不过就是一句冠冕堂皇的说辞。在后续的历史长河中,“兄终弟及”的例子,也时常出现。宋太宗赵光义就是兄终弟及嘛。
赵光义能够做到兄终弟及的一个重要的特点,就是他的实力和权力,已经达到了足够强大的份儿上。
当然,这是后话,在此略过。
这刘武也不认真想想,袁盎不过就是敢于说话的中央委员中的一员,如果汉景帝的权力、实力不足以达到压倒性的优势,他讲一百个故事也无济于事。
其实,就算梁王刘武看不出来,也不是什么太坏的事情,他毕竟“王”啊,从小就在说一不二的环境中长大,颐指气使,根本就是他自然生成的性格。但是,他的跟班们居然也看不出来,这就有点让人不可理喻。身为“王”的跟班,看清革命形势,显然就是基本素质之一。如果连这基本的素质都不具有,这岂不是要推“王”往火坑里跳吗?
当然,也把自己推进了火坑。
非常非常的遗憾,他的跟班们还真就不具有看清革命形势的本领。不仅如此,他们还顺着梁王刘武的思路,火上浇油:袁盎坏,已经坏到了骨髓里头。对这样的坏蛋,就一个字解决问题,杀!
据说,这样的馊主意,居然还是当时天下响当当硬邦邦的名流想出来的,同志们请记住这两位名流的名字吧,他们是:公孙诡和羊胜。
仅瞧名字,就感觉的确名流。
“名”到污水乱流。
浪得虚名。
在公孙诡、羊胜的怂恿并具体主持与实施下,一批又一批刺客急赴京城。
他们要干啥?
是的,他们要干傻事。
仅凭这一点,梁王刘武就不具备堪当大任的基本素质。
政治家不可或缺的基本素质,归纳起来,其实就两个字:隐忍。
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说的就是这样的素质。
汉高祖刘邦,汉文帝刘恒,就是因为玩转这两个字,终集大成。
梁王刘武,尽管的确就是高祖子孙,但是,在他身体内流转的血液里,却恰好缺少这应该具有的“隐忍”的基因。
他的政治生命,将因为缺失这样的基因,提前终结。
因为,这一批又一批急赴京城的刺客,就是肩负着他发出的愚蠢的指令。
他们的目的,就是刺杀袁盎,包括曾经在高堂之上支持、附会袁盎的所有中央委员。
呵呵,这梁王刘武,倒还真有气魄,一出手,就是大手笔。
整个一腥风血雨。
那么,没有一滴滴儿警觉的袁盎,包括支持附会袁盎的中央委员们,他们的命运又待如何?会死吗?或者一部分死翘翘,一部分逃之夭夭?
欲知后事,请少待休息,让胡宁娓娓道来。
在下一小节中,自会分解。
好事和坏事
好事和坏事,永远都是相对的。
世界上任何一件事情的出现,在人们的眼里心中,都会因为角度的不同,立场不一样,认识也就千差万别。在一些人眼里的好事一桩,在另一些人的心中,肯定就是坏事一件。
就算站在梁王刘武的角度立场上,刺杀袁盎,真的就是一件好事吗?
非矣。
这一点,就连袁盎本人,也不这么认为。
在袁盎的认识里,梁王刘武刺杀他,正是在为自己掘坟墓。
很可惜,梁王刘武看不出来,梁王的跟班们,也看不出来。居然都异想天开地认为,袁盎一死,梁王刘武就踏上了那块通往皇帝宝座的红地毯。殊不知,当他派来的杀手,把那把取人性命的利刃架在袁盎脖子上的时候,他其实就与那把朝思暮想的皇帝椅子,彻底无缘。
那个时侯的袁盎,其实赋闲在家。
这梁王刘武,真不具有政治家的素质,他也不稍事想想,一位赋闲在家的中央委员,就算正直坦诚,就算刚正不阿,真的会是他通往皇帝椅子的拦路石?
其实,这根本就说明了一个问题:袁盎并不受汉景帝待见。
唉,这“王”同志不动脑筋。
事实是,袁盎在利用七国之乱怂恿朝中重臣向汉景帝施压,并最终促成汉景帝“咔嚓”了晁错之后,汉景帝就恨死了他。道理非常简单,杀掉晁错,是一个无法挽回的巨大错误。
这样的错误,连汉景帝本人,也从此无法抬头。
被人利用要挟不说,还落得一“寡恩”的美名。
这样的头,如何抬嘛?
无论是谁,都会羞愧如斯。汉景帝对晁错,不仅仅只是对时局判断失误的羞愧,他们俩还有深层的情感,晁错被砍了脑壳,又岂不是在他们深层情感中,恨恨捅上一刀?
这一刀,对汉景帝来说,无可争议地——痛彻肺腑。
汉景帝那个悔啊——可以用语言形容么?
好在,袁盎在七国之乱中,立有不朽的功勋,汉景帝没有把他怎么样,还是为他老人家安排了相应的革命工作。只不过,从此之后,袁盎无论有什么样的建言建议,汉景帝通通不予理会。
袁盎其实是聪明人,屡屡上书而不得理会,是汉景帝心中,对错杀晁错的郁结无法解开。如此境况,他还有必要呆在中央队伍吗?以汉景帝“寡恩”的心态性格,弄不好,一个口实,就要他袁盎脑袋搬家。
思来想去,不如趁现在自己还是功臣的前提下,解甲归田——至少保住脑袋嘛。
于是称病辞职。
不玩矣。
汉景帝正在找不到理由开销袁盎的时候,他居然撞上门来,当然顺水推舟:恩准。
回到家乡的袁盎,其实逍遥自在,洒脱自如,无官一身轻嘛。那个时侯,为解心中的郁闷,他无人不交——以示个性的大度,当然也是对官阶、对富贵的轻视。贫贱不移富贵不淫,这当然是我中华民众对品德高尚同志的最高仰视。毕竟曾经的中央委员,而且,一段时间里还叱咤风云。这样的同志礼贤下士,乡人还不蜂拥而至?与中央委员结交,哪怕是过气的中央委员,那也是荣耀故里。
不仅如此,袁盎还与他们斗鸡走狗,不亦乐呼——没得一滴滴儿中央领导的架子。
于是,乡人们交口称赞。
这样的同志,肯定就是好同志。
本来,他老人家如此逍遥自在,也就可以与乡人们其乐融融活到自然死。麻烦的问题是,那次立储的朝仪大会,汉景帝居然就想到了他。在汉景帝的眼里心中,这位同志尽管自视清高,刚正直言,但本质不坏,在大义这个问题上,他老人家基本上可以仗义执言。
于是又派人把他接回朝中。
果然,袁同志还真就不负众望。
那次立储朝仪胜利闭幕之后,在汉景帝的眼里心中,袁盎的使命也就光荣完成。既然使命已经完成,你老人家还是打道回府吧——该干嘛干嘛去!
呵呵,同志们明白了吗?领导同志的寡恩,其实就从这里养成。
袁盎当然又回到乡里。
袁盎是回到了乡里,梁王刘武的杀手也接踵而来。
有必要为大家提示一下的是,这位杀手,其实相当可爱。
我们这世界,什么都讲职业道德。杀手也有杀手的职业道德。杀手嘛,收了银子,就得为人杀人。这位杀手,显然就收了梁王刘武大量的银子。
但是,他居然不急于杀人。他到了袁盎的家乡,第一件事情,竟然是走访袁盎的乡邻。他当然就得到了一个答案,这答案就四个字:交口称赞。
原来,这袁同志竟然还是好同志。
刺杀好同志,显然罪孽深重。
呵呵,这杀手,不具有杀手的职业道德。
但是,他却赋有良心和正义。
值得赞美。
尽管我们不知这杀手的名字,但是他的行为告诉了我们,这世界,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向钱看。
我中华民族的美德——正义和良知,就算在杀手的心里,也深深扎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