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四签名(福尔摩斯探案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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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捉拿凶手

这顿饭,我们吃得很开心。福尔摩斯在高兴时总是很健谈,今晚更是这样。他天南海北地说个没完,我很久没见他这样了。由神话剧说到中世纪的陶器,再到音乐、军舰、佛学,简直面面俱到,好像他什么都懂,无论什么都能神侃一通,几天来的烦闷好像也成过眼云烟了。埃瑟尔尼·琼斯先生在休息的时候也很喜欢说笑,且平易近人。而我兴奋的原因是:今晚就可知道案件的结果。因此,我们三个都很愉快,但谁都未提饭后的冒险行动。吃完饭,福尔摩斯看了一下表,又倒了三杯红葡萄酒说:“让我们预祝今晚一切顺利,干杯,行动吧。你有枪吗,华生?”

“以前曾在军队用过一支,现在还在抽屉里。”

“说不定你需要,带上它吧。我预定了马车,六点半来接咱们,这会儿正等在门外呢。”刚七点,我们来到了威斯敏斯特码头,那儿已经有汽船等着了。福尔摩斯仔细地查过后,问:“船上有警局的标志吗?”

“有一个绿灯在船边上。”

“快摘下去。”

我们三人依次上船,坐在船尾。船前面坐着两个很壮的警长,还有一个掌舵人,一个开机器的人。

琼斯问:“咱们开船到哪儿?”

“伦敦塔,告诉他们把船停在雅克布森船坞的对面。”

我们的船超过了很多载货的平底船,又把一只小汽船甩在后面了。福尔摩斯点着头,微笑地表示满意。

他说:“以这样的速度,我们应该能超过河中的任何一艘船。”

琼斯说:“那也不见得。不过能比咱们的船快的确不多。”

“‘曙光号’的速度是出了名的,我们一定要超过它。正好现在没事,华生,我和你谈谈案子的进展吧。我不想让这样一个小弯子就绊倒我,你记得我这么说过吧?”

“当然记得。”

“曾有位政治家说:‘变换一下工作是最好的休息。’非常正确,为了彻底休息大脑,我做了化学试验。做好这个试验后,我又重新思考了一番舒尔托的案子。孩子们搜遍了河的上下游,却没发现船,而它既没停在任何码头上,也没有回家,另外也不可能沉船,当然,如果实在找不到,也不排除这个可能。尽管斯茂很狡猾,但他没多少文化,不可能想出这样周密的计划。他窥探了樱沼别墅那么长时间,说明他在伦敦已经住了很久,不可能什么准备也不做就立刻逃离伦敦。他需要收拾的时间,哪怕是一天,我认为这是一种可能。”

“没准在他准备行动前,就全准备好了,你这个推测的可能性不大。”

“我不这样想,他不会那么轻易地抛弃他的老窝,除非那对他没有一点儿用处。另外,乔纳森·斯茂肯定会想到,无论怎样打扮他的同伴,那张脸都会引人注意,且立刻能让人想到上诺伍德惨案。凭斯茂的聪明,他不会忽略这些。因此为了避免嫌疑,他们肯定会昼伏夜出。按史密司太太所说,他们也许是凌晨三点上的船。再有一个小时,天就快亮了,并且行人也多了。因此他们不会走太远。

“他事先订了史密司的汽船,给了他很多钱,让他不要声张。然后,得手后准备坐船逃回老家。不过应该会先在老巢中辨一下风向,一旦风声不紧了,就有可能从肯特码头或格雷夫桑德码头登上他们已经订好舱位的大船,一走了之,再去美洲或别的地方。”

“但他不可能随身携带这船啊。”

“确实不能。尽管我们还没发现那船,但我认为它肯定在不远的一个地方。凭斯茂的精明,他肯定不会把船开回去,或者停在哪个码头上,那样警察会很容易嗅到他们的踪迹。那么,如何才能把船安全存放,并且可以随时使用呢?我认为最好的方法是,在一个船坞修理它,如此就能安全地把它藏起,只要提前告诉船坞,他们就能随时使用。”

“但这似乎太简单了。”

“就因为简单,我们才忽略了它。因此,今天上午我装成一个老水手去侦查了一下。我询问了每个船坞,但前十五个都说没有,只有第十六个,即雅克布森船坞,他们说,两天前有一个装着木腿的人送来了‘曙光号’船进行检修。工头指着船对我说:‘那个船身上画了线的就是,实际根本不用检修。’正在这时,已经失踪了两天的茂迪凯·史密司走了过来,浑身都是酒味。我当然不认得他,是他自己介绍了他和船。他说:‘今天晚上八点,我们要出去。是正好八点整,千万别耽误了,船上要坐两个人。’他一边说着,一边拍打着叮当响的钱口袋。我估计他肯定赚了不少钱。于是我跟在他后面,看见他进了一家酒馆。所以我就往回走,半路正好遇到一个小帮手,我让他呆在那儿盯着汽船。他在船坞的出口处站着,我们约好的,船一开,他就向咱们晃毛巾。我们先在这儿等着,堵住他们的去路,待会儿,咱们就会人赃俱获。”

琼斯说:“且不说他是不是真凶,光看你的计划就已经很周密。不过假如是我,我会派几个精明能干的人,一发现他们,就立即逮捕。”

“我可不敢这样,斯茂很狡猾,他肯定会先派人探路,一旦情况不对劲,必定会再回去躲一阵子。”

我说:“只要紧盯着茂迪凯·史密司,我们就能发现他们的老巢。”

“那倒未必。我认为,史密司十有八九不知道他们住在哪儿。史密司关心的只是酒钱,而且一旦斯茂有事,只要派人通知一下他就可以。综观全局,我看我的方法最可行。”

不知不觉,我们驶过了好多座桥,渐渐驶出了市区。晚霞把圣保罗教堂顶的十字架照得金光闪闪。没等到达伦敦塔,天色就已近黄昏。

指着远处考萨利区一片桅樯林立的地方,福尔摩斯说:“雅克布森船坞就在那儿。咱们就借这驳船作掩护,在这儿呆一会儿吧。”他用望远镜看着对岸,说:“我发现了派在那儿的人了,但他还没挥手巾。”

琼斯着急地说:“要不咱们在下游堵他们吧。”也不仅仅是他,我们都很不耐烦了。连那些警长和船夫,也等不及了,即使他们并不很清楚这次行动的主要任务。

福尔摩斯说:“他们最有可能到下游,但也不能放过上游的可能。我们这儿是个非常好的位置,可以看到对面船的出入,但他们看不到我们。今天晚上的月亮很圆,没有云雾遮住,请看那边煤气灯光下,有很多人在走动。”

“那是刚从船坞下班的工人。”

“这些人外表虽然肮脏粗俗,但你又哪里知道他们每个人内心深处有怎样的活力与精神。这是人的天赋,人生就是个谜。”

“有人说人是能思想的动物。”我说。

福尔摩斯说:“温伍德·瑞德对这问题有这样一套理论。人,单个人就是谜,但如果把单个人聚合成人类,就产生了定律。譬如,你很难猜测单个人的个性,但却可预测人类的共性。统计学家们公认:虽然个性不同,但共性却是永恒的……喂,看到那手巾了吗?一个白色的东西在那边动。”

我大声喊:“是,我看见了,码头上的那个小家伙就是你派的。”

福尔摩斯也高喊:“看见没有,‘曙光号’,它快极了。机师,加快速度,赶上那只有黄灯的船。如果赶不上它,这一辈子我都很难原谅自己。”

“曙光号”已经很远了,并且消失在了几条船的前面。它的速度非常快,正飞一般向下游驶去。看到这,琼斯说道:“咱们恐怕追不上了,它太快了。”

福尔摩斯高喊:“必须追上去。赶快加煤,即使烧了船,也必须追上它!”汽船锅炉里的火非常凶,已是最大马力,引擎发出的声音像一个钢铁巨人的心脏。飞快前进的船头把平静的河面顿时划破,击起了两边滚滚的浪花。引擎颤一次,船也跟着颤一次,似乎汽船都有了生命力。船舷上的黄灯射向远方,只看见前面的一个黑点被一片浪花托着若隐若现——“曙光”号也正全速前进。此时河上许多船挡住了我们的去路,我们只能飞速地左冲右突,紧紧跟着“曙光号”。

福尔摩斯对着机器房的伙伴们大声喊:“快,再加点煤,赶快烧蒸汽,超过他们!”在机器房里的熊熊烈火中,不时闪现着他焦急的面孔。

他叉着两腿,挥着两手,朝我们怒骂。琼斯看着“曙光号”,说:“咱们已经赶上了一点。”

我说:“是的,不用几分钟,咱们就会追上他们。”

乐极生悲,就在此时,有一只汽船拖着三只货船横在了我们面前,幸亏一个急转弯,没有撞上它。但这一瞬间,“曙光号”又把我们甩了二百多码,仅能看到其身影而已。这时,夕阳西下的暮色已被星光灿烂的夜景所代替,汽船锅炉已烧到了极限,由于船身拼命前进时所产生的巨大作用,使得船不停颤动,薄船板也嘎吱作响。汽船从伦敦桥下正中间通过,很快将西印度港区、长长的代德福德河段、狗岛都抛在了后面。终于,前边又出现了那个清楚的小黑点。琼斯用探照灯照准他们,于是看到了船上的人影。船尾坐了一个人,跨下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旁边还有一团黑影,可能是只纽芬兰狗。穿过锅炉透出的光,我们看到一个男孩在掌舵,史密司正在拼命地加煤。开始也许他们还不确定我们是在追他们,但后来发现我们一直尾随,这才意识到不妙。到格林威治时,两船大约只相距三百步,到布莱克沃尔时,不超过二百五十步。我摸爬滚打半辈子,曾浪迹很多国家,无数次打猎,追逐猎物,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刺激过。幽静的夜里,前边船上的机器声听得更清楚了,我们越来越近。船尾上的那人还在那里不停地挥手,并不时目测一下两船的间距。两船现在仅有四只船的距离了,而且都已驶近河口,一边是普拉姆斯第德沼泽,另一边是巴刻茵平地。此时,琼斯命令前面的船停下。听见喊声,船尾的人站起来了。他非常高大健壮,站在那儿,叉着两腿,挥着两手,正朝我们怒骂。我看见他的右大腿以下是根木腿。此时,听到他的声音,身下的黑影也站了起来,是个不能想象的小黑矮人。他的头硕大奇怪,头发乱蓬蓬的。福尔摩斯取出了枪,看见这个奇怪的黑人,我也拿出了手枪。除了露出一张奇丑无比的脸,他全身都披在一张黑毯子里,仅露出一张使人胃口倒足的脸以及凶光毕露的眼睛,厚嘴唇从牙根处向外翻翘着,让人看了心惊肉跳。带着一种野兽般的疯狂本能,他拼命向我们乱喊乱叫。我从来没见过这样丑恶的嘴脸。

福尔摩斯低声对我说:“他一举手,咱们就开枪。”此时两船更近了,彼此也看得更清楚了。那两个人仍然不停地向我们这边大声叫骂着。

我们很清楚地看到,那个小黑矮人把一根木棍放在嘴边,这木棍是从毯子里掏出的,又短又圆像尺子。我们一同扣动扳机。那人转了一下身子,并举起双手掉入河中,那含着愤恨的眼睛也随之消失在了河水的漩涡中。与此同时,装木腿的人拼命冲向船舵,猛地扳转起来,于是“曙光号”突然向南岸冲去,只差几尺,我们的船总算躲开了它的船尾而没有相撞。接着,我们也立刻改变方向继续追去。寂寥荒凉的沼泽地被月光照着,上面聚集着一潭死水和成堆腐烂的植物。“曙光号”已近南岸,并很快冲到了岸上,船头翘到空中,船尾在水里浸着。那人刚往岸上一跳,木腿就陷入了泥中,尽管使劲挣扎,但仍不能动弹。他越挣扎左脚,右木腿就陷得越深。我们的船停岸后,他已像钉子一样钉在那儿了。我们用绳子套住他的肩膀,像拉鱼一样将他拉上了船。史密司父子垂头丧气地坐在船上。听到我们命令后,他们才离开了“曙光号”。一个精美的印度产铁箱放在甲板上,这就是此案的祸端——宝箱。我们很小心地将它搬到舱里,箱子没带钥匙,非常重。拖着“曙光号”,我们慢慢地往回走,虽然一路不停地用探照灯四处照,但始终不见黑矮人,他大概早就让鱼吃了吧。

指着舱口处,福尔摩斯说:“瞧,差点送了命。”舱板上有一根毒刺,正插在我们以前站过的地方,或许是我们开枪时射来的。面对那毒刺,福尔摩斯还是像平时一样一笑了之,但当时那种危险的情况,我至今想起来还仍然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