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老了,但骑马还精神十足。他每天都带着马夫出去骑马。参加社交活动时,他也骑着高头大马去。将军年轻的时候当兵参加过秋季大演习。将军还有一段轶事。那时,他的副官俘虏了一个王子。身为犯人的王子只有和那些被俘的士兵一块跟在将军的后面,骑马进城。这是一次难忘的经历,几十年来将军多次重复他当时对那位王子说的话:“只有我的副官能抓住殿下,我永远都做不到!”王子对这句话的回答是:“您真是英明神武!”将军获得过许多勋章,但他从没上过战场。当战争爆发后,他被派往三个国家当外交官。他的法语是一流的,舞也跳得很好,骑马更别提多棒。他身上的勋章越挂越多,所到之处,卫士都向他敬礼,连一位美丽的姑娘也向他敬礼,她就是现在的将军夫人。他们生了一个美丽可爱的女孩子,当她开始懂事的时候,看门人的儿子就在院子里为她跳舞,还把自己的彩色画送给她。她高兴地看完画之后,却把它们全部撕掉了。
“前几天,我们的儿子跟她分吃了黄油面包!”
看门人的妻子说,“那些面包既没有奶酪也没有夹肉,可是她像吃烤牛肉那样有味。”乔治愿意把面包分给艾米莉,他也愿意把自己的心分给她,只要她快乐。他是个好孩子,他现在在艺术学院夜校班学习绘画。艾米莉的学习也不错,她跟她的保姆学讲法文,还请了老师教舞蹈。
“复活节那天,乔治该参加向上帝表示坚信的礼仪了!”看门人的妻子说。“乔治长大了,更该去学一门技术,那样他就能独立门户了!”父亲说。“晚上他得住在家里,”母亲说,“如今想找一位提供住宿的师傅很难。让他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教授说,我们将来会得到快乐的。”
参加洗礼的衣服做好了。那天,教父送给乔治一块黄铜表,这是一件珍贵的礼物。将军代替他的女儿送给乔治一本羊皮封面的赞美诗,书前面题了他的名字和她的名字,以及“敬重恩主”四个字。“这真让我们有点受宠若惊了。”看门人的妻子说。她又叫儿子穿上那套礼服,拿上那本赞美诗,到楼上去表示感谢。将军太太的头痛病又犯了,但她还是友善地接待了乔治,并祝他一切如意。将军在地板上来回走了三趟后,说:“小乔治,你已经是基督教徒了,争取做一个诚实的人,处处敬重长者。等有一天你老了,你就会说这是将军教导你的!”
乔治记住了将军的教诲,他同时也记住了艾米莉小姐的美丽。她是那样的轻盈,那样的娇嫩,完全是一朵才绽放的玫瑰。
然而,就在这之后的几天,那位漂亮的小姐病倒了,医生的马车来来往往,乔治感到惶恐。“她的病治不好了,她要死了!”看门人的妻子说。所幸的是,人们还是救活了她。乔治于是送给她许多画。画中,有沙皇的宫殿,有莫斯科古老的克里姆林宫,这些画让艾米莉十分高兴。乔治在这个星期内接连又送去了几张画,其中一幅画的是十六层的中国房子,每层吊着铃铛。其中两幅画的是希腊的庙宇,四周耸立着大理石柱子,砌着台阶。另外一幅画的是挪威教堂,全部木质结构,雕刻着花饰,搭配新颖别致。这些画中最美丽的一幅是一座乔治叫作“小艾米莉城堡”的宫殿。他觉得,她应该生活在这里。这幅画里,汇合了其他建筑物中最美好 的东西,采用挪威教堂的雕梁画栋,希腊庙宇的大理石柱子,中国宝塔的铃铛。这是地道的儿童乐园,而且,在各个窗户下面,都注明里面厅、室的用途,如“艾米莉的卧室”,“艾米莉的舞厅”,等等。将军看后,大声赞叹道:“太美了!”
有一位老伯爵,他比将军还要尊贵,看了乔治这些画后什么也没有说,心里却有自己的想法。这一天,艺术学院的教授把乔治叫到他的办公室,“听着,我的朋友,咱们谈谈。”他说,“街角的那位老伯爵跟我提起你,我也看了你的画,画中还有许多有待改正的地方。现在,你每个星期到学院来两次,这样对你以后绘画更好一些。比起做画家,我觉得你更有做建筑师的才华。当然,今天你要去老伯爵家里一趟,向他表示感谢。”
伯爵住在古老的大庄院内,但老伯爵更喜欢新时代以及新时代带来的新事物。“我认为,越高贵的人越亲切。”看门人的妻子说,“那位老伯爵多直率可爱!他说话就像你跟我一样,将军可做不到这一点!昨天,乔治受到伯爵的招待,高兴极了。今天,我和他谈过话后也有同样感觉。乔治不必去学手艺了,太走运了。”
乔治在进步,艾米莉的情况也有好转。这一年,乔治先获得了一枚银质奖章,后来又获得了一枚金质奖章。
“让他去学门手艺就好了,他那样就不会离开我们。”看门人的妻子哭着说,“他到罗马去干什么?我怕他再也不回来了。”“那是他的荣誉啊!”父亲说。“算了吧,你不是在说心里话。”母亲说,“你和我同样难受。”
事实也是这样,乔治向人们告别,临行前还去了将军家。将军太太没有出来,她又犯了头痛病。分手时将军讲了当年他对王子说的话和王子对他说的话:“您真是英明神武!”接着,他和乔治握手,艾米莉也把手伸过来,她看上去有些伤感,但最伤感的还是乔治。
时间很快过去,乔治收到了家里的来信,说他父亲去世了,只剩下母亲一个人,艾米莉常去地下室看她,还安慰她。母亲还连带说她得到允许,留下来继续看门。
艾米莉第一次参加了宫廷舞会,像一尾美人鱼,美丽得超乎想象。舞会上先后有三位王子请她跳舞。夏天,将军一家人被邀请到伯爵府里作客。这座伯爵府值得一看的是花园。它的一部分保留了旧日的格调,矮小的绿篱笆让你产生走在绿屏风之间的感觉。黄杨树和红豆杉树被园丁修剪成五角星形与金字塔状,水从嵌了贝壳的大石洞里流出,到处都有石雕人像。花坛的形状各不相同,从那里走出来,你好像进入了自然丛林中。树在这里可以自由地生长,草是绿的。“旧时代和新时代在这儿得到和谐统一!”伯爵说道,“再过两年,这座庄园便有自己的风貌,那时将会变得更加美好。我让你们看看图纸,安排你们会见建筑师,他将来我家吃晚饭!”
“太妙了!”将军说。“这个地方像天堂一样。瞧,还有小城堡呢!”将军太太说。“那是鸡舍。鸽子在塔楼,火鸡在一层。”伯爵说,“起居室由老埃尔瑟管理。周围还有客房,坐蛋的母鸡和带仔的母鸡各有窝室,鸭子也有通向水边的通道!”“太妙了!”将军重复了一句。大家于是一块去参观那个地方。
埃尔瑟站在起居室的中间迎接众人,她身旁是建筑师乔治。那次分手几年后,他和艾米莉在鸡舍前又相遇了。乔治看上去面容开朗,模样果断,一头黑发,嘴上挂着微笑,帅呆了。而那个娇美的小姑娘,他童年时的朋友——将军的女儿,也站在那里,脸上泛起了一阵红晕。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张开向他致意。这是乔治得到的最开心的问候。
伯爵握着乔治的手介绍说:“我们的年轻朋友,乔治先生,大家都认识的!”将军太太行了个屈膝礼表示敬意,她的女儿伸出手,但马上又缩了回去。“小乔治,老朋友了!”将军说,“太妙了。”
晚餐时,乔治坐在艾米莉的右边,他谈的话很多,讲得很好。艾米莉坐着,一直在用耳朵听,没说一句话。
晚餐后,艾米莉和乔治单独站在阳台上,乔治又说话了,“谢谢你对我老母亲的一片好心!”他说,“我知道,我父亲去世的那天晚上,你下楼去给她做伴。谢谢你!”他抓住艾米莉的手亲吻,她的脸红了,紧握他的手,蓝眼睛温柔地望着他。
将军和他的太太在屋子里谈论看门人的儿子乔治。将军说:“他有修养、有学识,当一个家庭教师没问题。”“他很有才华!”将军太太说。
当年夏天,乔治经常来伯爵府。“上帝赐给我们的比赐给你的要少得多,你说呢?”艾米莉问他。乔治开心极了,他发现这位漂亮的小姐善解人意。而将军也越来越相信,乔治不会永远呆在地下室。“他的母亲是个值得尊敬的妇人!”他说。
夏天过去了,冬天来了。人们不时谈起乔治先生,就连在上流社会他也受人敬重,受人欢迎,将军有一次还在宫廷舞会上遇见了他。将军家马上要为艾米莉办一次舞会。太太问,可以邀请乔治先生吗?“连国王邀请的人,将军也可以邀请!”将军说。他挺直了腰板,看去比平时高了一寸。
乔治先生来了,王子和爵爷也来了。他们跳舞一个比一个棒,艾米莉跳第一支舞的时候,不小心扭伤了脚,虽不太严重,但还是感到疼痛,不能再跳。她坐在那里看别人跳,建筑师站在她的身边。“您是不是要送给她一座圣彼得教堂?”将军走过时,微笑着说。几天后,将军又微笑着接待了乔治。年轻人不只是来感谢上次的邀请,他还为别的事而来。将军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乔治先生竟然向艾米莉小姐求婚。
“你怎么回事?你要干什么?”将军的脑袋一下子大了,他说,“你是谁呀?我不认识你!你到底想要什么呀?这是我的家,还是谁的家?”将军回到自己的卧室,锁上门,客厅里只剩下乔治先生一个人。他站了几分钟后,转身向外走。在走廊里,他碰见了艾米莉。
“我父亲说些什么……”她声音颤抖地问。乔治捏住她的手,说:“他从我身边走开了!别急,还有更好的时机!”艾米莉的眼中含着泪水,但小伙子的眼神显得信心十足。
在卧室里,将军怒气冲天,情不自禁地说:“神经病,疯子!”一小时后,将军太太也听说了这件事,她叫来艾米莉,单独对她说:“可怜的孩子!这是对你的侮辱,也是对我们的侮辱。你哭了?不过你哭的样子,很可爱!哭吧,艾米莉!”“我就要哭,如果你和爸爸不答应的话!”艾米莉说。“孩子呀,你是不是病了,发烧啦?”将军太太大喊,“我的头
痛病又犯了!家门不幸哪!艾米莉别让你母亲死!”将军太太的眼睛湿了,一想到自己的死,她就受不了。
人们从报纸上刊登的任命名单里看到:乔治先生被任命为教授,五等八级。“可惜他的父母去世了,听不到这个消息了!”住在将军家地下室新看门人说。他们一家人都知道,这位教授就是在这出生的,在这长大的。
“他能挣到很多的钱,还能娶到一位好太太。”新看门人的妻子说,“亲爱的,如果我们有一个孩子,将来也去当建筑师,做教授!”
地下室的人称赞乔治,一层楼的人称赞乔治,连老伯爵也称赞。
艾米莉的生日那天,人们送来了鲜花和名片。妈妈吻着她的嘴巴,爸爸吻着她的前额,他们是慈祥的父母。宾客来了,他们都是些高贵的人,还有两位王子。他们在一起谈舞会、谈戏剧、谈外交、谈政策。谈着谈着,人们就谈到了那个年轻的教授,年轻的建筑师。
“他正在建立永载史册的荣誉!”一个人说,“有人告诉我,他也在为进入一个显赫的家族而铺设道路!”“一个显赫的家族?”将军对他的太太重复了这句话,问,“哪个家族最显赫?”“我知道,他们在暗示哪一家!”“可是我不说,我也不想。将军太太说,但是我仍会吃惊的。”“我也是!”将军说,“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艾米莉的屋子里洋溢着花的芳香,桌上摆着纪念品,但这些礼物没一件是乔治送的。艾米莉从抽屉里拿出那些画着沙皇宫殿的画,她看着这些画,思绪万千。她想起来有一天,趁爸妈没注意,她来到地下室乔治的母亲身边,她坐着陪她,握着手听她说最后的话:“祝福乔治吧!”母亲想着儿子。不过现在艾米莉按自己的理解去阐释这句话的意思。
第二天,是将军的生日。他是女儿后一天出生的,当然比她早许多年。这天,人们又送来了许多礼品,其中有一副马鞍,它漂亮、昂贵。将军笑了。马鞍上还附有一张纸条。这是谁送的?如果上面写着“谢谢昨天的邀请”,我们不难猜到是谁送的,但是上面明白地写着:“一个将军不认识的人礼赠。””这个世界上的人我有谁不认识?”将军莫名其妙地说,“我都认识呀!这是我妻子送的,她在和我开玩笑!太妙了。”事实是,太太没有和他开玩笑。
几天庙,一位王子开化装舞会,并允许参加的人戴上面罩。将军全家也去了。将军化装成鲁本斯,穿着西班牙式衣服,腰挂短剑。将军太太化装成鲁本斯夫人,身穿黑绒高领礼服。艾米莉化装成普赛克,身穿花边长裙。
在这个豪华的化装舞会上,人人珠光宝气,优雅得体。一个身穿黑衣戴着面具的男士,在和普赛克跳舞。“他是什么人?”将军太太问。“肯定是王子殿下!”将军说,“和他握手时我认出来了!”
将军太太有些不相信,但化装成鲁本斯的将军深信不疑。他走近男士,在手上写下了王子殿下的名字。男士摇摇头,意味深长地说:“我是将军不认识的人。”“如果这样的话,我知道你了!”将军说,“你就是送给我马鞍的那个人!”男士摆摆手,随后,消失在人群中。
“和你跳舞的那位男士是谁,艾米莉?”将军太太问。“我没问过他的名字!”艾米莉回答。
“你没问他是谁,说明你知道他就是那个年轻的教授!”将军太太说着,转过身面向伯爵,“您的朋友在这儿吧,伯爵先生!”“很有可能,也可能是一位王子。夫人!”伯爵回答。
“我认得他握手的姿势!”将军说,“那个马鞍是王子送的,我敢肯定。我将邀请他到我家做客!”“去吧!如果是王子,他会来的。”伯爵说。将军于是来到那位男土身边,男士正在那里和国王说话。为了互相认识,将军发出了邀请。
男士揭开他的面具,原来是乔治。“将军能不能再说一遍您的邀请呢?”乔治问。将军忽然挺直腰身满脸严肃地说,“我决不违背诺言。请教授接受邀请!”他向前欠了欠身,又瞥了一眼正在听他们说话的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