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知子莫如父。济尔哈朗猜疑的目光,最终落在儿子色普的身上。
“管家。”他叫来了王府总管,狐疑的目光在神色不安的管家身上游动。“此事颇有古怪,你是否有什么隐情瞒着本王?”
“王爷,奴才不敢。”管家顿时慌了神,忙不迭说道:“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
“哼,你不说本王也能猜想到,是不是色普这个孽障又惹出了什么事端?”济尔哈朗怒气上冲,动了真气。他深知逆子终日纵酒行乐,寻花问柳的恶习,这不仅为自己带来许多麻烦,王府声明狼藉,自己也落了个纵子骄横的名声。
“王爷息怒,不是奴才不说,贝勒爷究竟做了什么,奴才真的是不知道。只是前几****向奴才要去了后院厢房的钥匙,不知做什么用。”管家一看济尔哈朗发怒,哪还顾得了许多,一古脑说出知道的一切。
“这逆子自幼不是个省油的灯,十六七岁便学会吃喝嫖赌,与一班纨绔子弟整日无所事事,诗书学业一塌糊涂,扰乱地方,聚众滋事倒是一样不少。唉,本王一向忙于政务,疏于管教,今日就是想管也木已成舟,顽性难驯。平心而论,这逆子怕是早已恶名昭彰,若不是官府处处袒护,不知会给本王添多少麻烦!”济尔哈朗痛心疾首,陷入自责的愧疚之中。他已经意识到,儿子在后院一定是又做出什么荒唐事,并且和金银财宝无关。那么!一定又与抢男霸女有关,这事他又不是没干过。对,一定是这样,要不然也不会惹魁星上门。这样一来,更不宜外传,不能报官,家丑当然不能外传,想法子私了吧。
“色普,”济尔哈朗叫来了儿子,让家人都退下,两眼眯缝着望着这个唯一的儿子,色厉内荏地开了口。
“儿子在。”色普一见气氛不对,恭谨异样,活脱脱的像只羔羊,这正是济尔哈朗最喜欢的地方。
“连日来,盗贼数次出入府中,一不图财,二不害命,似乎别有图谋。”他边说边注意儿子的表情。
“这个!儿子不知何故。”色普躲闪着济尔哈朗咄咄逼人的目光,怯生生地又说:“何不报于官府,必是刁民作祟无疑。”
“如果是你在外面惹下什么祸事,还是从实讲出,以便布置。”说了这话,济尔哈朗已流露出儿女之情,暗示要为儿子化灾解难。
“儿子奉公守法,并无越轨之事。”色普略一迟疑,还是一口咬定并无苟且之事。
“咹,那就好,如果真的有什么事,还是及早说出的好,以便妥善处置。”济尔哈朗的话更露骨地表现出父子骨肉情深,原本是为儿子担忧,盼望其独善其身。可是色普听了后,坚定地认为阿玛是在保护自己,反倒怂恿了他的决心。
“儿子明白。”色普斩钉截铁地说。
济尔哈朗见儿子面无愧色,一颗吊着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些,只是对儿子的话并非是深信不疑,也许儿子有意瞒着自己,或者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他只好吩咐家人代为探听,自己考虑如何对付那些深夜来客。他就是怀着这种闷闷不乐的心情奉旨进宫,陪同皇上观看比武。等到看见一班侍卫龙腾虎跃,各自施展惊人绝技时,顿时愁绪散去,喜上眉梢。是呵,他心里暗想:天下绝顶高手云集大内,找几个武功好的那是俯拾即是,自己却为几个毛贼提心吊胆,真是庸人自扰,杞人忧天!自己在皇上面前向来格外蒙受恩宠,凡有奏请无不得到恩准,恨得许多朝臣、王公们牙疼。眼下在天颜欢悦之时提出借几个侍卫,不过是小事一桩。正因为如此,观看比斗时,他是眉舒目展,看的格外仔细,叫喊的嗓门最高,仿佛对武功颇有兴趣。吵得周围王公大臣们十分诧异,不时侧目顾盼。
得到了皇上的恩准后,他又和领侍卫内大臣博尔古顿商议了半天。
“王爷,巴特热当之无愧,奎林亦不弱呵。”博古尔顿有意讨好济尔哈朗,不失时机地点到了这位王爷的内亲。
“博大人统领侍卫,又是武林名宿,自然慧眼独具,广识英才。只是除此二人,本王还想!”
“这个自然,那些江湖匪类都是聚帮成伙儿,巴特热和奎林两人怕是势单力薄,很难一举擒获。敝人不妨向王爷再举荐两人。”博尔古顿明白济尔哈朗的心思,很乐意做个顺水人情。
“这自然是好,不知博大人举荐何人?”济尔哈朗十分高兴。
“辛元龙和额森特不仅功力超绝,而且又是巴特热和奎林的知己,这几人心意相通,联起手来,就是当今世上任何高手也奈何不得。王爷,这可都是大内的宝贝呀!”博尔古顿故意咂嘴叹息,仿佛是给了这位王爷什么稀世珍宝后,心痛不已的样子。
“本王不胜感激,日后当以厚报!”济尔哈朗连连称谢,两人相视半天,同时抚掌偷笑起来。
不打不相识,一场两败俱伤的决斗,辛元龙和奎林对巴特热的为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巴特热不惜受伤吐血,假戏真做才成全了他们二人的脸面,难分轩辕的比斗使三人同上榜首,从而被济尔哈朗和博尔古顿选中,有了出宫剿贼的机会。
这样的机遇对于他们四人意味着什么,他们心里当然清楚,一旦顺利除掉了盗匪,这个位高权重的王爷一高兴,说不定会向皇上保荐,外放升官,逍遥自在的日子就算到了。回头想来,他们由衷地庆幸御花园中的比武,更感激巴特热的菩萨心肠和侠风义骨。正因为如此,他们商量好,到王府剿贼,全力协助巴特热,以巴特热的功夫,加上他们三人的帮助,天下还有什么厉害的毛贼能逃脱呢?当然,头功是巴特热的,也应该是他的。他们三人近水楼台,沾上光就行。命运把他们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秋高气爽,月色迷离。
巴特热几人徜徉在花团锦簇,流水淙淙的王府花园中。
夜晚的花园,别有一番景致。只见月色澄澈,花红柳绿,亭台掩映,和风传香。几人平日闷在深宫,宛如关在笼子里的小鸟,并且时时谨慎提防做错事,弄得整日里精神紧张,活像一把拉如满月的弓,一刻得不到松弛。此时来到了王府,在这幽静的月夜,飘逸着浓郁花香的园中,都感到了格外轻松,神驰目爽。虽然园中的亭台楼阁,树木花草比不上皇宫的雄伟雅致,但在这豪华的京师之地,也算是屈指可数,寥若晨星了。
面对良辰美景,几人心境不同,却都有一番相同的感慨,要不是机缘巧合的一场决斗,也不会有此机遇,到这优雅之地闲游。想到此行,必然想起了济尔哈朗王爷的那番话。
“毛贼斗胆,竟敢夜入府邸窥探,图谋不轨。几位一定要仔细,务必拿下,一旦奏功,本王定会奏请皇上,提拔重用,日后自然少不了高官厚禄,香车宝马。”济尔哈朗何尝不知这些终年困居宫闱大内的侍卫们的心思,故而用外放重用做诱饵。
“谢王爷提拔之恩,王爷放心,毛贼不来则罢,来则无回!”辛元龙等的就是这句话,听过之后,喜上眉梢,信誓旦旦。
“卑职不才,区区几个毛贼不足为虑。”
“王爷尽管放心,请静候佳音!”
几人慷慨许诺。
“好。”济尔哈朗大喜,沉吟了一会儿又道:“此事不可外扬,以免徒乱人意,惊走毛贼。你们暗中戒备就是。”
“王爷,敢问这毛贼何故夜闯府邸,是否有”巴特热心有疑惑,忍不住开口询问。
“咹”济尔哈朗满脸不悦,两眼一瞪,很感意外看了奎林一眼。似乎在说:你这个朋友是怎么回事,一个侍卫竟然过问王府家事。
还没等奎林开口,辛元龙一见不对,忙抢过话题,道:“王爷息怒,巴特热年少,不懂规矩,并非有意僭越。请王爷宽恕。”
“哦,那么就请各位好自为之吧。”济尔哈朗气色缓和,简单说了几句,忙着去忠义公府赴宴去了。
三更时分,辛元龙躲在一阴暗处昏昏欲睡,猛然见院墙上人影一闪,一个人影飘然落地。他心中大喜,立功心切,迫不及待地叱喝一声,挥剑冲了上去,看对方身形自知不是敌手,大声疾呼起来。奎林和额森特领家丁赶到,却被另外两人截住,杀成一团。
等巴特热赶到时,几名家丁已横尸倒地,更让他吃惊的是奎林和额森特在七八名家丁的帮助下,仍然不敌两个黑衣人。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挥剑先替下了带伤的辛元龙。辛元龙左肩右腿各中一剑,踉跄着硬撑,一看巴特热接了上来,吼道:“巴兄,宰了这娘们儿!”
巴特热一交手,就是一招击其中流。刚才上来之时,黑暗中就发现这个最强敌手的空门。准备趁对方回剑自救的机会,挥出一记雄浑的掌力,震伤这个劲敌,然后回援奎林他们。面对几个劲敌,只能痛下杀手,尽快结束战斗。
那人眼见剑尖直奔自己胸前大穴刺来,竟然不理不睬,剑身一划,侧身一招倒卷星河,剑尖嗡嗡作响,刺向巴特热周身六大要穴。巴特热惊得冷汗沁出,对方使的是精纯的迷幻剑法,并且火候很足,他不得不撤招回防。十招一过,两人各退几步,都迟疑了片刻,巴特热更是又惊又奇。
这女子分明是那天在天桥与自己斗剑的人,剑法和自己如出一辙,而且比自己使的还干净利落。如果不是内力远逊于自己,刚才就要伤在那招流云飞霞上。他见对方也是惊愕不已,平持长剑,似乎是候机待发,又像是顾忌什么而裹足不前。
辛元龙包扎住伤口,咬牙冲入战团,帮助堪堪不支的奎林和额森特。奎林和额森特在家丁的帮助下,仍然抵挡不住两个黑衣人的攻势,岌岌可危。辛元龙一加入战团,总算是稳住了形势,不过,仍然是守多攻少。
“******,这是什么剑法,好像在哪见过!”奎林气喘吁吁,还大骂着。
巴特热纵身跃上屋顶,站在脊瓦上回头一看,那女子身形一晃,也飘然落在脊瓦上,几个家丁赶紧搬来梯子,那屋顶上的两人边斗边向院外飘去,消失在夜色中。
巴特热原想跃上房顶无人之处,询问对方来意,他知道两次相遇绝非偶然。隐隐约约觉得这些同门似乎是冲着自己而来,心中不由戒备三分,谁知那女子长剑向东一指,身形几个起落,在屋宇墙垣上施展起轻功。他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也跟着纵跃在屋脊墙围上,向前追去。两人全力施展轻功,在夜色中兔起鹘落,快似流星,倘若是白日当众人施展,一定是惊世骇俗。风在耳边呼呼直响,两侧的屋宇迅疾划过,巴特热情知对方是在试探自己的轻功,一时童心大起,暗自调理内息。着力冲去。心中赞叹对方的精湛轻功。
郊外,一片白杨树林中,那女子停下,一拉面罩,月光下露出那张妩媚的面容,竟是楚楚动人。
“你究竟是何人,夜入王府,意欲何为?”巴特热盯住对方问。
“阁下是三师伯的弟子,如何称呼?”女子反开主,眼眸中仍含敌意。
“在下巴特热,请问姑娘芳名?”巴特热一听果然是同门,戒备之心去了大半,但仍不肯说出师承。
“哼,我师门中怎么出了你这样的败类,甘作清廷鹰犬。”女子冷笑一声,出言不逊。
“胡说,你夜入王府,非偷即抢,反倒出口伤人,在下为民除害,何谓鹰犬?”巴特热剑眉突竖,怒容满面。
“即入我师门,就该洁身自好,不该利欲熏心,为虎作伥。”女子说到这里,语气缓和许多,又问:“阁下还没有回答我,那就是说本姑娘说的没错,你是三师伯的弟子。”
“姑娘一定是三师叔的!弟子,川中侠女的高足轻功了得,只是沾染上梁上君子的恶习,怕是师门不幸吧?”巴特热回剑入鞘,诙谐地说。
“你!信口雌黄!”女子气得语无伦次,但还是收了长剑。
“敢问姑娘如何称呼,川中侠女与你。”
“本姑娘叫慧瑛,川中侠女是家母。”
两人在黑暗中相对而立,默不作声,相互好像都有千言万语,又不知从何说起。等心绪平静下来,各自为少男少女在这黑夜中,独处偏僻的荒郊野外而感到不自在起来。好在一个是草原大漠中的坦荡儿郎,一个是傲笑江湖的侠义少女,那一点刚刚泛起的羞涩和腼腆,倏然而逝。
巴特热在这举目无亲,地生人疏的异乡地域偶遇同门,真是倍感亲切,尽管男女有别,但草原人的淳朴豪放性格让他镇定下来,问:“恕在下冒昧,你们深夜入王府”
“先不说这个,咹不知如何称呼?”慧瑛沉吟了一会儿,悄声问,一对大眼上下打量着巴特热。
“在下巴特热。”
“谁问你这个,我是说在师门内如何称呼。”慧瑛娇嗔地嘟哝。
“哦,在下虚度二十,姑娘贵庚?”
“咹,那就是师兄了。”慧瑛爽快地说:“师兄,三师伯现在何处,你如何从军又来到京师,又是怎么会!”慧瑛一口气问了一串为什么,弄得巴特热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想到师父,心中惨然,一坐在了地上。
“师兄,你!”慧瑛吃了一惊,俯身关切地问。
风,卷走了浓云,星光熠熠闪烁。
两人坐在林木中喁喁低语,不时传出几声啜泣和叹息,夹杂着互不相让的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