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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乌子衣带着高文和皮威进了里屋大堂,他顺手点开灯,屋里顿时亮堂起来。硕大的棺材静静躺在正中,遗像似笑非笑,前面的两盏长明灯都已熄灭,空中还有缕缕残烟。乌子衣过去,掏出打火机重新点上灯,灯火虚弱,眼见得又要灭。他从供桌上拿起铜钎挑了挑灯芯,灯火重新亮了起来。

乌子衣取出罗盘慢慢走到房间正中,只见指针轻轻晃动,最后停在八卦中卦与卦之间的线上。他眉头紧锁,只听旁边高文一声惊叫:“这是出卦!”乌子衣问:“你也会看罗盘?”高文点点头:“皮毛。”乌子衣说:“这确实是出卦。”皮威疑惑道:“什么意思?”乌子衣犹豫一下,还是说道:“出卦为大凶,是人财两失的至凶格局。凡是出现这种情况的皆是凶宅,煞气太重。”

皮厂长这时也走了进来,听完这话吓得没坐地上,颤着声问:“小乌兄弟,怎么会这样?”

乌子衣没看他,径自收了罗盘:“我还要再看看。”他围着棺材慢慢走动,弯着腰十分仔细地观察。屋里屋外静极了,所有人都不敢出一点声,只能听见乌子衣鞋底轻微地沙沙声。他围着棺材转了一圈,皮厂长脖子都酸了,骨节“嘎嘎”响,他苦涩地问:“小乌兄弟,看明白没有?”

乌子衣站起身目光炯炯看着他:“皮大哥,这棺材你动过?”

皮厂长张口结舌,脸都涨红了:“没啊。停放三天,我们这里的规矩这是。”

乌子衣一抱拳:“再见。”说着,撩衣服就往外走。皮威一把抓住他胳膊:“你这什么意思,把话说明白了,我们家大老远把你请过来,不是看你耍脾气的。”乌子衣歪着脸看他:“问你爹。”一甩手出了屋门。皮厂长脸都涨成紫茄子色了,几步跑出去,拽住乌子衣:“小乌先生,我说我说,这…棺材是昨天才…才从地里挖出来的。”

皮厂长断断续续说了实话,原来老爹早已死了很多天,棺材也早就下葬。可前些天突然山体滑坡,整面山崖塌了一半,棺木整个从地里突刺出来,一半悬空,一半插在半山腰的泥地里,等皮厂长带人过去时,早已岌岌可危,看样子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它塌落。皮厂长费了好大力气,这才让人把棺木从半空安全落地,只是棺材板早已面目全非,一股股腐烂的恶臭从里面散发而出。皮厂长捏着鼻子走过去一看,脸顿时就变了。尸体蜷缩一团,周身腐烂,最怪的是那张脸又浮又肿,五官挪移,面色发青,十分吓人。皮厂长强忍恶心,先把尸体收敛,重新定了一副棺木准备下葬。

这次他再也不敢私埋,暗自琢磨,觉得这件事怪异非常,好好的山怎么就突然滑坡。土里又没有水,尸体的一张脸怎么就被泡得面目全非。农村人爱讲迷信,多少天都睡不好觉,一闭眼就看见老爹躺在那儿,扭曲着一张脸,笑着看自己,邪门得厉害。

皮厂长为了寻到一个厉害的风水师,动用了很多关系,找了很多人。最开始第一个就寻到了高文的父亲,高老头正闷头打家具,一听来意,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憨厚着说自己什么都不会,一口拒绝。高文看不过,这才跟着皮威到皮家大展一下拳脚,让村里人都看看老高家世袭风水术的厉害。可一到了皮家,深入一了解,高文马上就掂量出自己这两下根本就是白给。听说皮厂长一直在找风水高人,他也想瞅这机会跟来人好好学学。

皮厂长前因后果说了一堆,满头大汗。乌子衣表面静静听着,其实内心早起波澜,十分震惊。这里的风水地势果然有很大问题!俗话说风水轮流转,风水不是一成不变的,吉位凶位是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改变方向。这里的风水能风平浪静地保持将近千年的平稳已经是很难得。但话又说回来,风水之变也非一朝一夕,物有本末,事有终始,世间万物都有个因果。

这里的风水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他正想着,突然屋子里传出声声尖叫,老皮家几个娘们连滚带爬跑出来,脸色煞白:“诈尸啦!”这一嗓子惊动了整个村子,比过年放鞭还热闹,不多时门里门外挤了一堆人。每个村民都是又害怕又好奇,既想看看怎么回事,也做好时刻撒丫子的准备。

乌子衣深吸一口气,走进大堂。高文指着棺材,手有点颤:“刚才…老爷子在里面划手指甲…”

乌子衣蹲在棺材旁边,眯着眼侧耳倾听,什么声音都没有。他让皮厂长把屋门关上,大门阻隔了外面的嘈杂,屋子里顿时沉寂下来。这一静,所有人都清楚地感觉出阴沉沉的黑暗环绕在房间周围,犹如看不见的沼泽,缓缓涌来,吞袭每个人的脆弱神经。

他半跪在地上,很仔细地听着,寂静中突然棺木上传来十分清晰刺耳的“吱吱”声,这是尖锐的手指甲划动棺木的声音,难听的让人牙倒。皮厂长咽了一下口水,牙齿格格作响:“小乌兄弟,是不是诈尸了?我听说诈尸以后,这…僵尸会追着自己的儿孙后代咬…我是不是该躲躲?”

这么紧张压抑的环境下,乌子衣还能笑出来:“皮大哥,你电影看多了吧。”随即他一脸严肃:“我跟我爹看过不少墓穴,也见识过不少尸体,但从来没听说有什么诈尸的事。我就不相信这个邪!”

他挽挽袖子,指着屋里这些人说:“你们谁如果害怕就出去把门带上,不怕的留下帮我!”

皮厂长喉头直窜:“你想做什么?”

“我要开馆验尸!”

皮厂长的娘们过来拉他,低声说:“老皮,就让他在这折腾,我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又过去拽皮威。皮威皱眉说:“我不出去!我倒看看怎么回事。”娘们骂:“你傻啊!兔崽子,不听妈的话了?我养你这么大容易吗?赶紧跟我走。”这娘们久干农活,力大势猛,拽着儿子和男人推开门就走了出去。皮厂长本也不想在这呆,就坡下驴,嘴里还埋怨:“你这老娘们,咱们把小乌兄弟留在屋里,太不仗义了。”

乌子衣看人陆陆续续都走了,歪着眼看高文:“你也出去吧,把门带上。”

高文把外衣闪掉:“别那么多废话,赶紧的,怎么弄我听你的。”

屋子里只剩他俩,高文把屋门关紧。乌子衣寻到一把凿子,开始启棺材钉。棺材上按八星洛图方位封了八枚棺材钉,乌子衣一一给启开,剩最后一个时他停下来,仔细听听棺材里的动静,对高文说:“把鱼缸给我搬来。”

高文莫名其名,还是照做,费力地把鱼缸搬到棺材旁边。

乌子衣又吩咐道:“往水里撒一包盐。”

高文好奇心顶到极点:“你这是要干什么?”乌子衣舔着嘴唇:“让你看个好戏。”

乌子衣把住最后一个棺材钉,一较力启了下来,把住棺材盖边缘,双臂一用力“轰隆隆”给推开了,棺材盖轰然落地,随即从棺材里散发出一股恶臭。乌子衣大叫一声:“屏住呼吸,别闻,这是尸气。”高文这边脸色早已发青,捂着肚子跪在地上不停干呕。乌子衣把窗打开,抱着高文来到窗前,让他把头伸到外面。一迎冷风,高文“哇”一声把晚上吃的饭吐得干净。

高文痛苦的脸都扭曲了,紧紧抓住乌子衣的袖子呻吟:“我…我肚子疼死了…”

乌子衣也有点蒙,这时才后悔自己行事有点莽撞,许多后果事先都没料到。就在这时,突然从棺材里升出一股绿火,滢滢成团,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像被线拉住似的,怎么也飞不开,在空中微微颤抖。这一团绿光在黑暗中看来尤为可怖,十分渗人。围观的村民透过窗户全都看见了,“嗡”一下炸了锅,互相挤着跑了一大半。

乌子衣顾不得高文,戴上口罩回身直奔棺材。尸体穿着一套中山装的寿衣平平躺在棺材里,十个手指抵在棺材上正缓缓划动,扭曲的脸上嘴角未张未合,轻轻颤动,似乎还有一口气。乌子衣从包里拿出手套戴上,探身进了棺材,一掐腮帮子,“吱”一声从尸体嘴里冒出个黑头来。小三角脑袋不停转动,周身黝黑,遍布绿纹,嗖一下整个窜了出来。

这是一只巴掌大小的四脚蛇,周身长满黑色的细细绒毛,在棺材里快速爬动。乌子衣抄起挑灯芯的铜钎,对准了那小蛇,“噗”就扎了过去,正中后脑,一股黑血喷在尸体上,散出黑烟。他把钎子举起来,小蛇在空中四腿乱蹬,嘶嘶怪响。轻轻一甩手,把它扔进鱼缸里。

小蛇一进鱼缸,在里面游了两圈,募的狂性大发,张开尖嘴一口咬住一条金鱼。金鱼快速游动,拼命挣扎,小蛇嘴一合,金鱼半截身子给咬了下来,血肉模糊一团。小蛇双眼充血,见鱼就咬,两排小牙好比锉刀,不大一会儿,六条金鱼都让它给咬死了,简直惨不忍睹。它四脚不停扒着鱼缸边缘,想从水里跳出去,可爪子把不住光滑的玻璃,一次次落在盐水里。它嘴角吐着白沫,时间不长,整盆水如同墨染,黑成一团。也就五分钟不到的工夫,四脚蛇翻了白肚,静静飘在水上,已经死了。

乌子衣早已大汗淋漓,看到这一幕长舒一口气,跑到门口,一脚把门踹开。外面冷风打着旋地冲了进来,冲淡了腐烂恶臭的尸气。他扶着高文坐在院子里,好半晌,高文这才缓过劲来,脸色煞白,大口喘着气,再也说不出话。

皮厂长哆哆嗦嗦过来:“小乌兄弟,是不是诈尸了?”

乌子衣疲惫地一笑:“不是。”被冷风一吹,这才感觉到后背都湿透了。

皮厂长又问:“刚才绿色的光是怎么回事?”

“那是磷光,就是老百姓常说的‘鬼火’。甭害怕,就是磷化氢。人骨头里的磷与水或是碱作用时就会产生。”

皮厂长喉头直窜:“我爹…没事吧。”

乌子衣笑:“人都死了,还谈什么有事没事。皮大哥,难为我叫你一声大哥,我劝你还是把遗骨火葬吧,如若不然,后患无穷。”

皮厂长颓然坐地:“我算是折腾不起了,这些日子没睡一个囫囵觉。行,就听你的,火葬。”

等了能有十五六分钟,乌子衣觉得味道冲得差不多,就让皮家全家老小一起到大堂来,总得给苦主一个交待。不少人期期艾艾还是不敢进。乌子衣也不勉强,让家里几个主事的一起到厅里议事。

皮厂长看到血肉模糊的团团金鱼,心疼坏了,但不敢说话。鱼缸里还飘着一个诡异非常的四脚蛇,这蛇生的就那么邪恶,让人一看心里就发毛。乌子衣说:“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众人摇头。他说道:“这叫幄,是一种传说中的墓兽。我也是第一次亲眼看见。我曾听我爹谈起过,但总觉得是离实际生活很远,是个传说,今天也算开了眼界。这种怪兽专生在墓穴里,以死人脑为生。在古代,风水先生为了避免它作怪,都会用柏树树枝插在墓上的东南方向。尸体是不会诈尸的,这只幄钻进尸体的脑子里,甚至还会在尸体其他部位乱窜,这就引起关节的连锁反应,所以才会有手指划动棺材板的声音。”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犹如天方夜谭。

乌子衣说:“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椅子下一种特殊的菌类,就有了怀疑。这种幄生在地下极为潮湿阴暗的地方,周身剧毒,满是霉气。所以它爬过的地方,都会生出一种菌类。我在检查棺材的时候,发现棺材底开了一个小孔,这是幄爬进爬出留下的。幸亏发现早,如果再晚几天,你们一个个都会中毒。”他转过脸对皮厂长说:“皮大哥,这缸水切记一定要妥善处理掉,剧毒!不要让水溅了皮肤。我对这种墓兽了解不多,我也不清楚它的毒性到了什么地步,有什么法子能救。所以一定要小心!”

皮厂长擦擦头上的汗:“是了是了。我厂子有个污水处理系统。你放心吧。”

处理完这件事,此行就算是告一段落。乌子衣和皮威扶着高文到村卫生所打了一针,经村医诊断是肠道细菌感染。高文在卫生所是又吐又拉,折腾得双脚疲软,看什么都重影。皮威笑他:“就你这样,还号称风水传人。”高文早已是颜面尽失,谁都知道他是老高家正经的传人,村里都以为他多厉害,这次真是糗大了。他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滚蛋”。不顾乌子衣的劝阻,勉强扶着墙,一步步蹭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