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春来,莎莎和我的关系表面上火火热热,实质上没进展。去她家一次二次新鲜味,时间长了就没有感觉了,就像当初虽然不爱她,当她睡到身边心里还是紧张的。她身上的女性气息让我激动,几次险些冲昏了头,现在都在淡化,变得毫无生色,我也穷于去她家应酬。
年前她母亲还指望我有一份厚礼,事实上叫她失望,她对我这二十几岁的人开始学画用去大部分的工资不赞成。
我感到和莎莎的关系已到尽头,借故去炎家丢开了她。
炎大公子回来后开始着手研究我性成熟前的梦境,周公解梦对他来说是个故事,他要找到一个更科学的解梦手段去敲开梦幻的大门。现代文化的观点认为,意识中的梦呓是一种最真实的再现。对于打开梦的更深层的内涵,他充满了寻找新途径的信心。过去的人们把成人与未成年人的梦混为一谈是不科学的,在本质上他们有着严格的区别,幼年的人带有史前的色彩,它是原始的远古的档案纪录,它能解开细胞的密码,唤起现代人对细胞分子的重新认识。而现代科学一味用证实的手法,探求生物的奥秘是肤浅的。
生根应该是一个通俗的概念。性就是生的根,梦是一种再现的花,宗教文化、禅宗教义以及西域传入的摩砣教、佛教之所以能在我们这块土地上生根,甚至得到发展,不仅仅与其传播手段、方式有关,也与它们对梦的认同有关。
而性成熟以前产生的梦幻,又是一种超前的力量,它不仅滋养着成人的心理,又是人类社会未来形态的基础。一个新的世界之所以能诞生,是它在现实前就存在于精神形状的演义中,所以析梦的首要任务是还原,将梦还原在现在的刻度上,放开我们的心去上溯追踪非理性的在与不在。
这是一个庞大的人文工程,它触及面之广,理论根基之深,不是少数儿个人就可以完成的事。他只想先摸索点经验,再画个大致的轮廓,设计全面研究的可行性与研究的规模结构,建立起一种文化的新的基础理论方法。
他已给以前的同学写信,说明了他的初步设想,征求他们的意见,我作为他理所当然的合伙人,他也作了介绍。今年底有望大干一场。他就是有这样一种魔力,能点燃我人生的希望之火。
我把他当成第二个人生的救星,他为我描绘的蓝图与我的现实那将迎接的未来对比,一个是新生,一个是死亡。我讨厌莎莎与我在一起,她是一个沉重的包袱等着我去背,她睡在我的被子里也让我分心,我要她给我当模特儿她拒绝服从。我只能叫她走。
炎大公子对我学画是热心的,他赞同我学习艺术,在他构想的下个世纪,文学艺术将取代当代思辩哲学的地位,其娱乐境界追求陶冶情操渲泄性欲的功能会大大减退,而认识论、方法论的意义日趋突出。不懂艺术就是无知,艺术不光是前途无量,大放异彩,还将作为未来宇宙的指南针指引人类回归。他给我写了张条子,让我去找一个西洋画的教师。
见了对方。这教师见了我的习作,认为太缺功底,要我去艺校找他的同学,那里有一个美术基础班,星期二到星期四有课,星期五到他这里来和美术系的大学生一起听课。
那位同学称他是画家,挺买他的帐,要插我在工艺班随同十三四岁的娃娃一起学,问我与画家的私交,我照直说,他惊呼道:“噢,是老佛爷的朋友,难得!难得!”
我问他是否跟炎大公子很熟,他道:
“惭愧,惭愧!只知道他在中部文化界的大名,无缘相识,黄兄不知是否愿意引见?”
“我记住这事,有机会一定不忘。”
他对我说自己的那位同学画家与炎公子只见过一次面。那是所有人都不走运的时候,他的同学贫困潦倒,成为无业游民,去西山画落日。在湖边遇到了散步的炎大公子,出于对艺术的同情,并不是对他绘画的欣赏,炎要他去找一个教委的普通工作人员。他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去了,没几天就接到通知去美校做杂工,半年后就有人提拔他做了教师,之后一路顺风,在组建艺专的时候,他又推荐自己附中的这位同学。
我不想笼络人心,向画家暗示他的同学托我帮忙后,他就要我别去艺校了,而炎大公子作为我的靠山,自显其重要性。
没人欣赏我的作品,年轻的画家也不住地指责我的技法功底没过关,如不是有背景在,他早该撵我出画室。
他还疑心我是败类,上人体课竟然不通知我,结果是公安局先知道了我才知道。
我赶到炎家向炎大公子汇报他的情况,大公子让夫人去活动一下,夫人对我不满,走出门又折回来,才拨通了公安局的电话,“喂,是公安局吗?我找你们局长。”当对面传来了声音她接着道:“我是省委办公厅啦,我姓什么你就别问了。你姓王吧?看来你并不懂王法。时代在变化,听说你们扣押了艺专的教师?他是我省的青年画家,你们先把人放了吧,不要太认真。好,就这样吧。明天我让省委宣传部再给你挂个电话。”
她放下话筒,又拿起另一部打往宣传部末了,她放下听筒,双手扶着沙发的扶手,两眼望着天花板。大公子沾沾自喜,“瞧,我这夫人就是英明,虽不在其位,深知官场的玄机。你给艺专去个电话,通知学校去接人,出来后给1100110回个电话。”
我拨通电话号码,拨号电话就断了。东方不悦地坐在那不动。
这是我惹的事,大公子示意我拍她的马屁,我去鞋架上取了她的皮底软拖鞋,帮她换下脚上预备出门的鞋。她要等一下,他示意我吹捧几句,我张不开这张嘴,说下贱的话恐怕比做下贱的事还要难。想到在单位,在爱情婚姻里暗淡的前景,我必须捧好她。
电话铃响了,她没有去接的意思,我不知是否该接?大公子说明道:“没事啦,看来他回学校了。”
我卑贱地俯身给她换鞋,估计袜子也该换了,帮她脱下来,从她的脸上看这事没做错。她那像牙白的精美的足,我不敢多碰一下,大公子为我打气:“小黄,什么时候有空给东方画张像,画好了包你成名,她的这张脸具有双重价值。一是美学上的,二是社会关系上的。光凭这张脸,别说美专就是美院办画展,他们的院领导也选你的作品。她的微笑不在蒙娜·丽莎以下,只要做到神形俱备,就是一件极好的艺术珍品。作为搞美术的不要把眼光盯在那种没有成熟的妙龄少女身上,要能把握有深度的女性内在涵养气质。”
这是一个机会,我唯唯喏喏地说:“正是这样,她的身上有一种常为人琢磨的深不可测的力量,那种高贵的气质可望不可及。”
无论她肯定与否,对我来说都是件好事。
可她并不领情,平和地说道:“把袜子丢到衣篓里去,我马上要洗衣服了。”
按她的指示,我把袜子放到了应该放的地方坐下。大公子陪我聊起书法国画的利弊出路渊源,艺术家的成长环境。
莎莎在宿舍等到我晚上回来,我问她有何事,她说没有。问我这几天到哪里去。门市部下午在找我。
我讨厌她追问我去了哪儿,每次都有正当的理由盘问我,我不耐烦地说去了公安局,为人体课被抓去的。一头倒上床蒙上头睡觉,她揭开被子趴在我身上摩挲着我的脸庞,梗着喉咙道:“你是不是生我的气啦?我并不介意你看我的身体,你不是摸都摸过了?我这体形人人都说不好看,画出来还不是丑死人。我姐的体形比我的好看,我今天就是为这事找你的。是这样,你上次跟我提起这事我就在想,等姐夫走了才能提这事。中午我去姐那儿和她谈了这事,要她给你做模特儿,她已同意了,说好了抽个时间去她家画,就是别让家里人知道了。”
我后悔自己不该如此对待她。感激地把她掀上床。“别提这事了,我不想再画了。再说我又不是真正的单纯的人。看了你姐,以后相处会失态的。我学画太晚了,没有天份,光靠勤奋是不中的。”
“何必这样说自己,我相信你有才华,支持你学画。我还有二千八百元存款,你不是想出门旅行吗?你都拿去。”
有头脑的女人绝不会这样做,一个没有聪明才智的女人没有钱一辈子都要走霉运。
“我怎么能花你的钱,你娘还指望它把女儿嫁出去呢,没有钱谁要啊?这年月钱就是一切。”
“你坏,你以为你不要我就没人要?”
那孩子作周岁的时候,我破例送了一份像样的礼物,这礼品用完了我最后一分钱,饭菜票都没买。至于肚子交给谁,我心里也没底。
酒桌上我放开肚子豪饮了一顿,她家的亲友都称赞我的豪爽,从他们不折不扣的笑容里,我接受了有钱就有幸福的观点。
精明的莎莎知道我口袋空空,在她家人面前派我公干,帮她姐送还炊事用具,买煤,打扫卫生,帮她姐干,争取姐姐的好言和支持。来客皆说应该应该。
她自己也陪我忙了一天多,午后全部收拾停当后,她不见了。她姐敞开门窗,照应着庭院里晒的衣物,脚上踩着摇窝,怀里编织着毛线,谢谢我出了那么多力。
“这是应该的,姐姐待人宽厚,理应得到尊敬,将心比心。”
“做姐姐的不瞒你,从心里喜欢你,你为人坦诚,不搞花里胡梢的,做人有准则,是个好男人。无论你将来是否娶莎莎,只要你瞧得上姐姐,姐姐一定全力帮助你。”
她抬头看着我,阳光从窗口照在地面,再反射到她的脸上,像一层亮亮的花纹,眼边被反光照亮的睫毛,像一排灵性的使者,守护着她那汪明净的湖水,微小的尘埃在光线里轻飘。女人千千万万个不一样。
我不能准确地指出她美的所在,也不管她赋予美怎样的意义,她就是美的不可替代的存在,美的各个相互联系又独立的个体,就像她这样。当你走近她,你会认识到你所看到的所有事物是你的财富,又是你的障碍,因为她肯定遮挡了你继续欣赏的视线,怎样的条件下才能成功地做到全面展示每一个对象,怎样的社会才能充分展示每一个人,没有被忽视的对象。有美就有丑,所以即使是我们常说的丑也一定是美的,问题只有一个就是发现她。
“你怎么可以这样盯着我。”她会意地一笑,“你在莎莎面前说我的身材是天生的模特儿坯子,是真的吗?我还当是她寻开心呢。她说一般人都不懂什么叫美,你是用专业的眼光看我才得出这个结论。她全心支持你搞美术,我也支持你。你要想画就画,就担心你看了后感到失望。女人不穿衣一点也不美,像我们这样的人恐怕是露丑了。”
“姐,相信你是世上最完美的女人可我没有那个水平,把你画出了,恐怕糟蹋了你的形象,所以不画。”
她并拢腿停下活,抬起手臂擦了一下额头。“没关系,都是自家人,画不好重来。只怕我一时不习惯光身子。我们结婚两年多了,我洗澡都不让他进屋,同房也是不准看,他要看我就把灯关了。”
时间不知不觉走远了,莎莎去银行也回来了,她取消了定期存款,取了二百块钱给我,需要时随时可取。
六月,小刘结婚搬出了宿舍,莎莎要搬来住,我拒绝了。
小刘请我帮他筹备婚事,布置房间,我没空。莎莎恨我自私自利不近人情,事事唯我独尊。
工程处包电影莎莎也没和我一起去,散场时偏碰上了大英,我还怕她不理我。自从上次她再没和我说过话。在冷饮摊前,她买了二杯酸梅汤,一杯推到我面前,“看啥?这是请你喝。”
“真不好意思。”
“没啥不好意思,你怎一人来了。”
“没碰到她。”
“别人早就看过这电影了,你还蒙在鼓里吧?”
“你这是从何说起?”
“从何说起?实话告诉你吧,我们大院有人常找她,还在认识你之前,那男的就有意了。”
我没料到自己有这么大的醋劲,摔了杯子就走。大英付了钱追上了我,“别这样,大院里人都瞧着呢!”
现在怎么办,仔细想想大英的话,有道理,男人就要像个男人,她说的事,不会是编造的,莎莎以前对我说过有人在追求她。
我直奔她家,她不在。她父母看出我脸色不对。
到了她姐姐家她也不在,她姐留我坐一会儿我未理。过去我巴望她找一个人,成了现实后又认为受了伤害,这能怨谁?
半夜两点我还在反省,也是在等她,既然我去了她家她会来的。
时间早就过了,我上了床,又过了半小时门被推开了,她轻轻合上门走过来。“我还当你今天会睡不着觉,睡得蛮好嘛。”
“我凭啥睡不着,睡不着的应该是你,你今天到哪去了?”
“我看过这电影,不好看,所以不想再看第二次。”
“看来你是个走在前头的人。”
“是的,我要走到前头,反正迟早是会被人甩掉的。”
“你话中有话。”
“当然!黄小玉我跟你做朋友又不是一天二天了,如果这二年的时间还不了解你,那不是个傻瓜?你还冲我发火,你摸着自己的心口问一问自己,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你根本就不爱我,你只爱你自己,你只希望我能填补你的空虚,根本就没打算结婚,你说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是八十年代还是九十年代,或者下个世纪?你总是高高在上,事事要依着你。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是白马王子?其实什么都不是,就说你画画吧,还不定比我强到哪里,我是鬼迷心窍。我本想愚弄你一下,等结婚那天再让你明白真相,可我狠不下这心,我是有心让英子看到我和他在一起,知道她会替我告诉你。我和他之间并没有什么契约,你要结婚还来得及,你不愿就拉倒,他比你靠得住得多。”
我感到掉进了陷井,没人能拉我一把,也不知如何自救。她那张圆圆的脸,噙着泪水的脸是柔软的,又是刚强的。
终究是她走上前,扶住我的手臂,“别难过,我是爱你的,我和他一起看电影,谈韵话题都是你,他还不敢吃你的醋。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明天和他去打结婚证,一个月内就能办婚事。刚才是他送我到楼下,我跟他说好,五分钟不下去,他就自己回去,别等我。”
她熄了灯·伏在我的肩头,“我们今夜好好谈谈,我想知道你对我到底有多少爱?”
“那你怎么向他交待?”我抚摸着她的头。
“用不着,他咽得下这口气就咽,咽不下就散,我也没说非嫁他不可。”她撑上床,爬到床里,偎在被子里。
俩人仿佛是初恋的情侣,我又有了第一次接触女性的那种气息不畅的感觉。她的鼻息来回扫荡在我的脖子上,奇痒难忍。长期以来守卫在我大脑里的哨兵被撤走了。
我按倒她,猖狂地剥去了她物美价廉的包装,她像是很久以前就在盼望这一刻的到来,我还没准备好,她就疯狂起来。当我刚站到男人的位置,她的高潮已过,游到一边。“抱紧我,这是谈情说爱的最佳时刻,说你爱我。”
“是的,我爱你。”
“爱我到不能自拔。”
“是的,我爱你不能自拔。”
“你再想想现在该说些什么?”
“我不能没有你。”
“还有。”
“你就是我的生命。”
“我要疯了。”
“我也要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