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淡山城古会州,胡天双目尽高丘。
春深柳色凝霜雪,日落边声起戍楼。
塞雁啼云皆北向,浊河归漠亦东流。
乘槎莫是穷源使,投笔应疑定远侯。
——明代张佳胤撰
)第一节 丝路金锁史悠久
1985年恢复地级建制的白银市,是亚欧大陆桥和丝路古道上名闻遐迩的新兴工业城市。白银市距兰州市80公里,是省会惟一的地级卫星城,也是西部大开发中衔接陇海经济带和兰新经济带的重镇。
白银市区原是一片荒漠,风沙肆虐,草木不生。20世纪50年代初期,勘探者首先踏上了这片没有人烟的地方。之后,沉寂千年的处女地终于沸腾起来了。献身边陲的开拓者,支援大西北的建设者,浩浩荡荡,蜂拥而来。于是,帐篷一窑洞一土坯房一楼房,直至马达轰响,柳暗花明,处处歌舞升平。有道是:
凤辇辚辚凤凰山,铜城改革竞风帆。
杨柳绿掩千楼翠,桃杏红映万家园。
几处霓虹飞眉眼,多少舞伴醉管弦。
冯公莫叹出无车,满街游龙任翩跹。
倘若阳光明媚,碧空如洗,此时端坐在铜城大厦的旋转餐厅里,白银市区全貌就会尽收眼底。高楼林立,街衢纵横,花坛锦簇,绿荫遍地。极目远眺,迷茫的群山中,层峦重叠,奇峰突兀。整个地势从西北向东南缓冲而下。东南面地势平缓,山塬交错,从九曲夺路而出的滔滔黄河,由此奔流东去,哺育着白银2.11万平方公里的土地。
白银地处甘肃中部,形如桃叶,南接定西,东邻宁夏,西依兰州;扼丝绸古道,通河西走廊,是丝绸之路的咽喉,也是古代经略西北的战略要冲。白银早在秦代就有鹊阴(又名鹑阴)、祖厉二古城。公元前114年(西汉元鼎三年)置鹊阴、祖厉为县邑。公元前111年(西汉元鼎六年)又设置了媪围县(在今白银市景泰县境内)。公元547年(西魏文帝大统十三年)置会州,治所在鹳阴(也曾是平凉郡治所)。
约在公元前121年(西汉元狩二年),张骞通西域成功,从乌孙凯旋回长安,之后丝绸之路全线开通。“丝绸之路”,其名始于曾七次沿路赴中国考察的德国地理学家李希霍芬的作品,后又有《丝绸之路》一书问世,丝绸之路之名渐为世人公认。这条长达7000余公里的经济、文化通道,东起唐都长安,西至波斯湾和地中海,维系着东西两个半球,为东方和西方文明的彼此交融提供了历史机遇。
自唐都长安至两关(玉门、阳关)为丝路东段。东段又以黄河为界分为陇右、河西两个分段。白银系陇右段北线的咽喉之地,有“金锁”之称。丝路陇右段北线进入甘肃后跨越六盘山分两路渡黄河:一路经海固地区,在白银市靖远县北部的石门渡黄河,经景泰,奔武威;一路过静宁、会宁到靖远,从鹊阴渡口越黄河,也途经景泰,然后直指武威。可见靖远的两大渡口是绾结丝路陇右段北线的重要枢纽。同时白银市景泰县还是丝路河西段和陇右段的重要集结点,于此会合,蜿蜒西进。所以在历史的长岁月里,景泰一直是丝路古道上河西走廊的东大门,其重要性不亚于现代的兰州。
白银历史悠久,是古代文化发祥地之一。已发现新石器时代的文化遗址有16处之多。远在5000年前就有人类在这里从事农牧生产。出土文物告诉我们,早在古代氏族社会时,这里的居民就和山东沿海、新疆(或河西)的居民有政治、文化、经济的频繁往来。如在会宁牛门洞出土的相当于仰韶文化的文物中,就有玉璧、玉环、玉佩(产地为新疆或河西)和贝壳(可能是当时流通于沿海一带的贝币)。
夏分天下为九州,现白银辖区属雍州。公元前214年,秦将蒙恬统师数十万北击匈奴,收复失地,筑城44座,临河为塞。市内鹯阴、祖厉古城即为蒙恬初筑。《过秦论》有“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的叙述,即指此。
鹯阴县与祖厉县同属汉安定郡。白银平川区旱平川西南的“缠州城遗址”,即古鹯阴县治所。《后汉书·西羌传》:“赵冲复追叛羌到建威缠阴河。”《三国志·张既传》记载:“贼七千余骑”拒凉州刺史张既于缠阴口(公元221年,魏黄初二年)。其中“缠阴河”是古缠阴县的一段黄河。“缠阴口”为缠阴河的渡口,地点约在白银市平川区黄湾中村以西。这里不仅是丝绸之路西渡黄河的必由之路,也是古代兵家必争之地。明初元将贺崇哲被明军紧追不舍,就是从这里渡河西遁才摆脱明军追杀的。明代中叶,瓦刺部族的骑兵也常于此渡口踏冰桥东渡黄河洗劫平凉、静宁一带,然后又由此返回河西。缠阴渡口,又称迭烈逊古渡口。秦汉以降直至元、明、清,迭烈逊渡口就一直是战略要冲和丝绸古道的“金锁”关隘。历代封疆大吏和文人留下许多描绘这一古渡要塞的诗篇。
明代兵粮道田汝颖《登迭烈逊台望月》云:
茅塞何年筑此台,登临偶尔一樽开。
风吹万里边尘去,月转孤轮海峤来。
静影遥随山影见,浮光曲逐水潆洄。
英雄千古今谁在?且对良宵共写怀。
清代董世彦《迭烈逊堡》云:
长河曲曲水漫漫,峻岭崇岗更郁盘。
险塞环洄临虎居,雄关古今重龙蟠。
边城清昼犹闻柝,战马通宵不解鞍。
近喜诸夷多款顺,乘时振武莫图安。
鹋阴城遗址西面约40米处另有一古城遗址,应为南北朝时秦凉州郡新建的治所。公元前376年秦大军兵临西河,为控制要隘缠阴渡口,仍以缠阴为治所。以后又三易其名:北魏时名会宁,隋代称凉州县,唐代置会州。由于缠阴渡口在军事、地理上的重要位置,古鹊阴城作为历代军政要枢的治所,一直延续到明清。明代王景昭有《会州怀古》一首,使这座千年不衰的古堡的险要和繁荣景象历历目前。
谁辟玉门道路难?漫劳车马出长安。
崆峒草木烟方淡,祖厉山河露正团。
王母欣逢周禹句,胡儿竞睹汉衣冠。
万年云树苍茫里,犹听笙歌弄碧湍。
鹯阴城侧有马毛山,前秦符登败在姚兴手下,“奔平凉,入马毛山”即指此。公元428年(南朝宋元嘉六年),北魏司空于马毛岭被赫连定擒获。“马毛岭”也即马毛山。
古祖厉县城位于古祖厉河畔(“祖厉”古音读“嗟赖”)。祖厉河即流经白银境内靖远县乌金峡口至平川区的一段黄河。北魏郦道元《水经注》有文字记载:“河(黄河)水东北流,经安定祖厉县故城西北。汉武帝于元鼎五年,幸雍,遂逾陇,登空同,西临祖厉河而还,即于此也。”
景泰县古称“媪围”。据《汉书·地理志》与《后汉书·郡国志》记载,两汉时期武威郡均有媪围县。经综合考证,汉媪围县治所在今景泰县的穹沟古城,五代人毛文锡《甘州遍》云:
秋风紧,平碛雁行低,阵云齐。萧萧飒飒边声四起,愁闻戍角与征鼙。
青冢北,黑山西,沙飞聚散无定,往往路人迷,铁衣冷,战马血沾蹄……“青冢”(昭君墓)、“黑山”正是与景泰县相连的内蒙阿拉善旗。
王国维《水经注校·河水篇》记载:经文“又北过武威媪围县东北”。注文“河水经其界东北流,县西南有泉源,东经其县南,又东北入河也”。据此,媪围县濒临黄河,河水经该县东北流。媪围是武威郡唯一东临黄河的县。
《甘肃通志》红水县条中记:“汉媪围县在县东”。明确指出汉媪围县在红水县(治所在今景泰县宽沟村)东。红水县东当时属靖远县地,今为景泰县地。
《居延汉简》记载:“媪围至居延置九十里,居延置至鰈裹九十里,鰈裹至揟次九十里,揟次至小张掖六十里。”四站共330里,合今137.5公里。从景泰县窎沟古城起,经新堡子、大靖、土门至武威黄羊镇,恰历四站共330里,合今137.5公里,与《居延汉简》记载的驿站路线和里程完全相符。出土汉简的驿站记载,为媪围位于景泰县提供了最可靠的证据。
两汉时期丝绸之路(即驿道)北线黄河渡口,河东今称小口子,河西今称索桥。明代在河西岸建有堡,这就是现存的建桥遗址。索桥渡口,自古即为东西行旅的重要渡口。河东为安定郡辖境,从而可知媪围除控制黄河渡口外,并兼有武威郡治所姑盛大臧(今武威)与安定郡治所高平(今固原)两个郡之间的中继站作用,故媪围居丝路交通的关键位置。《丝路考察纪事》记载:“从东往西要进入走廊,只有三条路线,北面经过景泰县,沿腾格里沙漠南缘而到武威……北面—一由长安经平凉、固原、海原、景泰而入走廊的路线为最捷。……居延发现的汉简中记有媪围、揟次两个地名,两地分别在景泰、古浪境内,这就说明秦、汉时期的驿道,也是这条路线。”
这条从长安经高平(今固原)渡黄河,由媪围县城起,经揟次(今土门附近)抵姑臧的路线,历魏、晋、南北朝都有军旅通过的记载。在古浪到新堡子西北之蒿沟岘古道边立有清乾隆十一年修《摆坝川石岘记》碑,碑文中有“摆坝川,庄浪所属地也,距靖远三百余里,实甘肃之通衢,往来辙迹,悉经其地,而吾靖更绎络焉”的记载。这也说明了媪围位于这段驿道中必经的景泰县。
景泰县的张家台遗址、席滩遗址、喜集水墓葬出土的文物(现藏省博物馆),经鉴定是新石器时代半山类型的文化遗址,在西林、兴泉堡、教场梁、城北墩、鸯沟等地的汉墓群多分布在大沙河两岸或周围,而且与窎沟古城的距离不远,这也说明景泰县地在汉代已经是人口众多、行旅频繁的地方,鸾沟古城确是汉代媪围县城的遗址。
公元439年(南朝宋元嘉十六年),有北魏太武伐北凉沮渠牧犍的记载。《资治通鉴》载:议伐凉州,尚书李顺与古弼皆日:“自媪围水以西至姑臧,地皆枯石,绝无水草。”欲加阻止。胡三省注:据北史“媪围水”当为“媪围”。李顺曾“使凉州凡十二返”,对沿途地理情况当然很熟悉,故所言情况逼真得多。太武帝此次行军,史云:“两道并进”,其中应有一道仍经媪围,因自汉以来,它就是西去姑臧的捷径。从现在的地图上就可以看出景泰至古浪的明代长城,仍然紧傍这条道路修筑,因为这段长城以外,沿腾格里沙漠前缘,正是“地皆枯石,绝无水草”之处。
经实地考察,鸾沟古城在峡谷丘陵地带——大树梁。城由山梁与平地两部分相连筑成。山梁城部分依自然山夯筑,西部平缓,有宽5米、长255米夯筑的城墙遗迹,依自然山沟开东西二门,上建墩台,具有“因山为寨,垒石为城”的汉城风貌,正是军事斗争的战略设施。城墙角墩遗迹,于1958年后被拆毁为耕地。沿山脚下为东西大路。城周长约2400米,占地面积400余亩。城内地表暴露遗物有绳纹素面灰陶片、汉砖、五铢钱等。缘山城南坡有单室砖墓,已出土的陶罐、五铢钱,经省博物馆鉴定为汉墓。此城东扼黄河索桥古渡,西掠凉庄大道。平时屯耕河谷,战时坚守山城,堪称绝塞。
中华民族是以汉族为主的各个民族相互通融、共同凝聚的结果。各民族文化的精华荟萃为灿烂的中华文明。从历史上看,白银地区就是民族融合团结的温床。
秦汉之际内地多事,白银地区曾一度落入匈奴之手。汉武帝时国势日强,于公元前121年(西汉元狩二年),派骠骑将军霍去病挥戈西指,横扫匈奴各部,于河西设武威、酒泉二郡,境内被收复的黄河以西地区隶属武威郡。公元前114年(西汉元鼎三年),境内始置祖厉、鹑阴二县,为安定郡辖区。公元前112年(元鼎五年),汉武帝西巡,祀五帝、越陇山、登崆峒山,直至境内祖厉河(祖厉县)而还。清代会宁诗人梁仲元诗云:
当时汉武布雄风,万马西临紫气通。
观止无心还祖厉,参元有意上空同。
龙车响辗青山里,蛇剑光寒雪浪中。
英烈于今昭赫濯,年年雁影映长空。
东汉末年,中原大饥,黄巾起义,饿殍遍地,民不聊生。加之宦官弄权,群雄逐鹿,国家分崩离析,破坏了西北各民族团结通融的局面。先是羌人作乱,西晋初年鲜卑族又在战乱中扩张起来。东晋十六国和南北朝时期,更是烽火遍地,干戈四起。各族人民受尽了战争的惨祸。
自公元144年(东汉顺帝建康元年)羌民发难、武装西归、护羌校尉赵冲战死始,直至公元613年(隋炀帝大业九年)炀帝派裴矩安抚陇右,到达会州(白银靖远境内)止,在这约500年的漫长岁月里,民族间的掳掠仇杀此起彼伏,个别民族几乎到了种族灭绝的危境,经济文化的损失更是如天文数字,难以计算。这血的教训告诉我们,只有各民族和睦相处,彼此通融,相依共存,一致对外,才是中华民族繁荣昌盛的康庄大道。
隋唐时代,尽管时有吐蕃犯境之事,但大局是稳定的,白银地区进入了昌明隆盛时期,各民族基本上能安居乐业,文化和经济事业突飞猛进。这期间会州(白银市靖远县、会宁县、平川区一带)盛产粮食,仓储殷实,曾一度改会州为粟州,并以盛产驼、褐野马、革履、鞍毡、鹿舌鹿尾而名闻全国。正如古籍所记载的:“闾阎相望,桑麻翳野,天下称富庶者无如陇右。”
宋金元时代白银又陷入了动荡不安的局面,境内靖远县(宋金时代会州城治所)一直是宋和金、夏长期对峙的前沿城堡。至明清两代渐趋稳定。但是饱经战乱的古会州,已失去了昔日的光华。明代张衍庆《过会州》诗云:
硗确会州田,征赋会民苦。
六月云汉章,兵荒今异古。
公元1868年(清同治七年),当时任陕甘总督的左宗棠通令各地驻军栽树,仅会宁境内至1880年(光绪六年)就植树7.3万株。人民为了纪念这项盛大的改善自然环境、利国利民的活动,把这些绿化树称为“左公柳”。
救亡运动遍白银
清朝末年,随着孙中山革命思想的风起云涌,白银籍的莘莘学子也开始了民主主义的征程。靖远留日学生范振绪,1908年和甘肃留日学生党积龄在东京创办了《关陇》杂志,宣扬进步思想,力倡爱国精神,痛斥清廷的腐败、落后。范振绪于1911年参加了同盟会。革命的狂飚迅即在白银蔓延开来,一批追求光明的知识分子如屈有才、田澍、宋邦彦、王允如、吴锦江等相继加入同盟会。
20世纪30年代,白银终于迎来了现代革命史上辉煌的岁月。
1932年4月,中共陕西省委和陕北行委决定派谢子长、焦唯炽专程赴靖远组织兵暴,以配合红军主力的作战行动。当时驻靖远国民军为甘肃警三旅,其副旅长张东皎、军法主任王儒林均为中共党员。举事前因叛徒告密,警三旅旅长王子元迅即扣押了张东皎和王儒林。5月5日晚,二营营长吕振华和一营一连排长张秀山率官兵200余人在打拉池仓促起义,成立陕甘工农红军游击队第四支队。吕振华代理指挥,谢子长任总指挥,焦唯炽任政委,曹炳奎、张秀山分任一、二两个大队的大队长。部队在向海原转移的途中,于屈蜈山和尾追的王子元的两个骑兵营发生激战,因敌众我寡,张秀山等兵败被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