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段,进入古时“伊朗北道”。从哈马丹启程,经12个驿站,约行65法尔萨赫路程,到达今里海南德黑兰附近的赖伊城。
第三段,沿“伊朗北道”继续东进至达姆甘(古密斯)。从赖伊出发,经西姆南(今塞姆南)等7个驿站,约行63法尔萨赫路程,便抵达古密斯即达姆甘。[阿拉伯]古达玛著:《税册》(前引伊本·胡尔达兹比赫书第260页)记载:“古密斯是赖伊北方的区,有达姆安、西姆南两座城。”
第四段,从达姆甘到内沙布尔。由达姆甘出发,经11个驿站,约行79法尔萨赫路程,到达内沙布尔城。
第五段,从内沙布尔到木鹿。由内沙布尔出发,经位于今伊朗、土库曼斯坦交界捷詹河畔的塞莱贺斯(萨拉赫斯)等12个驿站,约行71法尔萨赫路程,到达丝路西段又一重镇木鹿。
从木鹿向东行即进入中亚,道路分作两条:一条通向石国和突厥地;另一条通向巴尔赫和吐火罗斯坦。
先述由木鹿通向石国和突厥的道路。从木鹿出发,经5站向东北方向行36法尔萨赫,至阿穆勒(即《隋书》卷八三所谓“都乌浒水之西”的穆国);渡阿姆河,再经4站约行19法尔萨赫,至布哈拉(安国);从布哈拉出发沿泽拉夫尚河东行39法尔萨赫,经8站,抵达丝路西段重要中转城市撒马尔罕;再东行3站至扎敏,“扎敏位于荒野上。扎敏是两条道路的岔口,一条路通向石国、突厥,另一条路通往拔汗那”。[阿拉伯]伊本·胡尔达兹比赫著:《道里邦国志》,中华书局,1991年,第29页。通石国的道路,从扎敏北行4站,至石国,再北行约20 萨尔法赫路程,抵达伊斯比加布(唐代称白水城,今奇姆肯特市)。在白水城,路又可分为两岔:一岔西行通往锡尔河畔法拉布或称讹答剌城,这一带有穆斯林、葛逻禄突厥人划界戍守,是一战略要地;一岔东北行通往怛逻斯为主线,与中国史书“安西入西域道”及“热海—楚河线”相衔接。由扎敏分岔东去拔汗那的道路,即沿着锡尔河上游南岸逆河东行,经忽毡(苦盏),进入费尔干纳盆地的巴布城,再经霍罕(浩罕)、安集延,到达窝什(奥什),经乌兹坎德(乌兹根)、艾特巴什(阿特巴希),抵达帕米尔高原北麓,与中国史书所记“北道”相衔接。
再述由木鹿通向阿姆河以南吐火罗斯坦的道路。从木鹿出发直东行,经过约20多个村镇及有泉井的歇脚地,行126法尔萨赫,到达“建筑群中的巴勒赫城(巴尔赫)” [阿拉伯]古达玛著:《税册》,前引《道里邦国志》,第224页。。从巴尔赫又分两个岔道:一道经阿姆河南岸的胡勒姆(唐称昏磨、忽露摩)、昆都士、巴达克山等地,越葱岭,与塔里木盆地南北缘的丝路东段相衔接;另一道北上至阿姆河边,渡河即达梯尔米兹(铁尔梅兹)。“河水拍击着矗立在岩石上的城墙”[阿拉伯]伊本·胡尔达兹比赫著:《道里邦国志》,中华书局,1991年,第234页。,可见当时的铁尔梅兹城就在河边。大呼罗珊路由此可至塞安尼扬(石汗那)、舒曼(唐称数瞒、愉漫)、瓦什吉尔德、拉什特,若由此溯克孜勒苏河而上,便是帕米尔北部的阿赖谷地。所以拉什特地区应是斯坦因所说的“哈剌特斤”。“拉什特位于两山间,是呼罗珊省于此方向上最边远的地方。它(北边)与拔汗那相邻接。拉什特(东边)有突厥人向内袭击的入口。”[阿拉伯]古达玛著:《税册》,前引《道里邦国志》,第225页。
总之,由西方延伸而来的呼罗珊大道,是阿拉伯帝国交通网上最主要的干道。它“把巴格达和药杀河流域的边疆城市,和中国边境各城市联系起来”[美]希提著:《阿拉伯通史》,商务印书馆,1995年,第379页。。在伊本·胡尔达兹比赫和古达玛的书中,还指出了以呼罗珊大道沿途各主要城市为起点,向南北两方延伸出去的多条交叉道路,不一而足。
在阿拉伯帝国的交通网中,还有:
沿底格里斯河南下之路。阿拉伯地理学家称为“通向法尔斯的道路”。即以巴格达为起点,顺底格里斯河南下,至瓦西兑、巴士拉、胡泽斯坦的艾海瓦兹(阿瓦士),再到法尔斯的施拉思(设拉子)。这条路的延长线,向东可达锡斯坦的首府宰兰吉(扎兰季)、穆勒坦(木尔坦),抵达印度河流域。
从和平城到西方的道路。这是帝国境内的第三条重要驿道。通过这条干线可以把巴格达和底格里斯河上游的摩苏尔、阿米德(迪亚巴克尔)和西北边疆的各要塞联系起来;也可溯幼发拉底河而上,通过安巴尔、希特、赖盖(拉卡),把巴格达与阿勒颇、大马士革和其他叙利亚城市联系起来。再南下巴勒斯坦,经莱姆拉(拉姆拉)、加沙、阿里什、凡莱玛,到达富斯塔特(开罗)。这条路一直向西的延长线是,沿地中海南岸经马格里布地区直抵大西洋,北渡直布罗陀海峡,进入欧洲的西班牙半岛。
对于密如蛛网的阿拉伯交通网来说,以上所述的若干条路线远未尽详(参见所附地图Ⅺ—1:九世纪时代的阿拔斯哈里发帝国)。
仅就丝路西段而言,最重要者当是呼罗珊大道。它不仅是阿拉伯人联系中国唐朝的一条纽带,而且其纬向延长线可贯通三大洲。若由丝路东段西行,越帕米尔至中亚,经伊朗高原南北、两河流域、叙利亚—巴勒斯坦,进入埃及及整个北非,然后通向西南欧洲的西班牙。这样,呼罗珊大道向东西延长即为洲际大道。
三、杜环亲历丝路西段
据杜佑《通典》所载,杜环为杜佑族子,天宝十载(公元751年)随高仙芝西征,被大食所虏,到达其都城库法;后经巴士拉,由波斯湾登上商船,循海道经锡兰岛等,于宝应元年(公元762年)东归中国。[唐]杜佑撰《通典》卷一九一《西戎》总序。杜环在阿拉伯帝国的西亚境内旅居长达12载。归国后著《经行记》(现大部分内容保存于《通典》)。该书之所以受到学者们的重视,首先是因为其出身名门望族,他不仅与杜佑同为一族,而且自古以来该族中已是名人辈出,如唐太宗的宰相杜如晦,以及后来的杜暹、杜牧、杜甫等等,无一不是中国史上的著名人物;其次是因为《经行记》所记事实为杜环的亲身体验,具有极高的可信度。近代人丁谦、王国维曾加以考订,至今也是中外学者在研究中亚西亚历史时常常援引的材料之一。
据现存《经行记》片断,杜环西去的路线是,首先从龟兹(即安西都护府所在地)出发,越天山拔达岭,经伊塞克湖畔,经碎叶,到达怛逻斯城参与战事。这条路是唐代赴西域的主线,即前述贾耽所谓“安西入西域道”。怛逻斯战败被俘以后,杜环等又经锡尔河右岸的塔什干,渡河而至索格底亚那地区。后又从撒马尔罕出发,经布哈拉,渡过阿姆河,到达阿模里。阿模里,杜环记作“亚梅国”,位于阿姆河南岸,相当于阿拉伯地理学家所谓之“阿穆勒”,即中国隋唐史书中的“穆国”,在今查尔朱附近。从阿模里出发,通过呼罗珊行省的首府木鹿,杜环记作“末禄国”。再沿古时“伊朗北道”,经内沙布尔、达姆甘、赖伊、哈马丹,转西南进入美索不达米亚平原,抵库法。
杜环抵达的库法,是100多年前第二代哈里发欧默尔时代才有的。当时,负责征服波斯的伊拉克方面军总司令赛耳德根据哈里发的命令,放弃了萨珊波斯故都泰西封,以希拉附近幼发拉底河右岸的营地为中心,修建了第一座清真寺,并围绕这座清真寺逐步发展为一个大都会的。[美]希提著:《阿拉伯通史》上册,商务印书馆,1995年,第182页。公元750年,阿拔斯王朝的开创者阿布·阿拔斯在库法大清真寺登上了哈里发的宝座,库法作为帝国的首都历时12年(至公元762年迁都巴格达)。恰与杜环西游阿拉伯帝国12年相符。
杜环所记阿拉伯物产及民俗民情甚为逼真,他说:
“大食一名亚俱罗。其大食王号暮门(‘暮门’两唐书地理志作‘茂门王’,乃大食王专称),都此处。 张星烺编注:《中西交通史料汇编》,中华书局,1977年,第二册第147页言大食王号“暮门都”,显然断句有误。 其士女瑰伟长大,衣裳鲜洁,容止娴丽。女子出门,必拥蔽其面。无问贵贱,一日五时礼天。不食作斋,以不杀生为功德。张星烺编注《中西交通史料汇编》第二册第146页作“食肉作斋,以杀生为功德”有误,依伊斯兰教教义观之,王国维本为确。系银带,佩银刀。断饮酒,禁音乐。人相争者,不至殴击。又有礼堂,容数万人。每七日,王出礼拜,登高座为众说法曰:‘人生甚难,天道不易。奸非窃劫,细行谩言,安己危人,欺贫虐贱,有一于此,罪莫大焉。凡有征战,为敌所戮,必得生天。杀其敌人,获福无量。’率土禀化,从之如流。法唯从宽,葬唯从俭。郛廓之内,里閈之中,土地所生,无物不有。四方辐辏,万货丰贱。锦绣珠贝,满于市肆。驼马驴骡,充于街巷。刻石蜜为庐舍,有似中国宝舆。每至节日,将献贵人。琉璃器皿,鍮石瓶钵,盖不可数算。粳米白面,不异中华。其果有楄桃,又千年枣。其蔓菁根大如斗而圆,味甚美。余菜亦与诸国同。葡萄大者如鸡子。……绫绢机抒,金银匠,画匠,汉匠起作画者,京兆人樊淑、刘泚,织络者,河东人乐、吕礼。又以槖驼驾车。其马,俗云:西海滨龙与马交所产也。腹肚小,脚腕长,善者日走千里。其驼小而紧,背有孤峰,良者日驰千里。又有驼鸟,高四尺以上,脚似驼蹄,颈项胜得人骑,行五六里。其卵大如三升。又有荠树,实如夏枣,堪作油,食除瘴。其气候温,土地无冰雪。人多疟痢,一年之内,十中五死。今吞灭四五十国,皆为所役属,多分其兵镇守。其境尽于西海焉。”[唐]杜佑撰《通典》卷一九三。参见张星烺《中西交通史料汇编》(中华书局,1977年)第二册第146—147页。
杜环所记,至少应有以下几方面值得注意:第一,美索不达米亚是丝路西段四方辐辏的商货交易中心。杜环所说的“亚俱罗”,应指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所夹的亚俱罗河洲,即两河之间的整个地区。[阿拉伯]伊本·胡尔达兹比赫著、宋岘译注:《道里邦国志》,中华书局,1991年,第103页注③。 冯承钧先生认为“亚俱罗”似为“亚罗俱”之误,即ILak(伊拉克)之对音,不无道理。参见张星烺编注《中西交通史料汇编》(中华书局1979年)第六册第450页,。第二,当时许多汉人工匠已流亡到阿拉伯帝国境内,除怛逻斯战役被俘的造纸工匠外,还有织丝工匠、金银匠、画匠等等,杜环知其姓名者就有长安附近两名画工和两名山西织匠,他们对汉文化的西传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从“绫绢机抒”等描述中也可看到,中国丝织技术已传至西亚。阿拉伯史家所描述的举世闻名的“库法缎子”,其实就是摄取中国丝织技术的结晶。第三,杜环特别注意到两河流域与中国不同的物产,如石蜜(即冰糖,中国元代才由埃及传入,但公元8世纪时阿拉伯人竟以冰糖刻成房屋、车辇等装饰品馈赠亲朋好友)、椰枣、大粒葡萄等等,尤其是对阿拉伯良种马、单峰驼、驼鸟的描述,极为准确。第四,杜环还注意到阿拉伯社会的风俗民情。如妇女蒙面、一日五拜、斋戒等。当时,《一千零一夜》的原型故事,也广泛流传于社会基层。如辛巴德航海记中讲到的拴在海边的马和由海中跃出的海马交配产下良马的故事,连中国人杜环都能听得到并记载于《经行记》中,更何况阿拉伯人。这要比正式成书的《一千零一夜》早将近两个世纪。第五,杜环对伊斯兰教的了解也很准确。如关于哈里发登上库法大寺高坛讲道内容的记载基本符合伊斯兰教的教义,对伊斯兰“圣战”观念和许诺在圣战中死去时会得到莫大的天国幸福的记述,尤为生动。杜环亲眼目睹“可容纳数万人”的大礼拜堂,即指库法大清真寺,据摩洛哥旅行家伊本·白图泰所记,公元14世纪时该寺犹存,耸立于苍穹之中。所有这些,都是阿拉伯同期史书中难得一见的珍贵资料。第五,杜环还记述了阿拉伯帝国的疆域:“今吞灭四五十国,皆为所役属,多分其兵镇守。其境尽于西海焉。”这与阿拉伯帝国对外扩张的情况完全相符。此时阿拉伯帝国的版图已延伸到整个北非,杜环所说的“西海”,就不是甘英所说的波斯湾或地中海,而应该是大西洋了。
四、阿拉伯帝国瓦解后丝路西段的民族迁徙
1.阿拉伯帝国的瓦解和中亚的萨曼王朝
公元9世纪中期阿拉伯帝国已度过了它的百年“黄金时代”,正像此前百年中国的唐朝度过它的“黄金时代”一样。阿拉伯帝国各地诸侯和突厥将领日渐坐大,割地称雄。在欧洲,阿拔斯王朝建立之际就逃亡西班牙的倭马亚王朝后裔,于公元756年宣告独立,公元929年正式建立了“科尔多瓦哈里发”政权,延续着“白衣大食”的王统。在非洲,摩洛哥早在公元788年就建立了独立的伊德利斯王朝;公元800年突尼斯、阿尔及利亚一带又建立了独立的法蒂玛王朝;公元868年埃及也建立了独立的图伦王朝;9世纪后半期,法蒂玛王朝先后灭掉埃及和摩洛哥的小王朝,统一了北非,并北上亚洲,占领了叙利亚—巴勒斯坦及阿拉伯半岛西部地区,定都开罗,自公元909年起称“开罗哈里发”(绿衣大食)。在亚洲,阿拔斯王朝的正统哈里发(黑衣大食),只能控制巴格达周围及伊拉克的一部分土地,不久,哈里发便成了突厥禁卫军将领和继之而起的布韦希王朝手中的傀儡;阿拉伯半岛东部成了卡尔马特教派统治区;公元820年东伊朗及呼罗珊周围地区,突厥将领亦据地自擅,建立了独立的塔黑尔王朝;公元867年伊朗南部建立了独立的萨法尔王朝,并于公元872年攻灭了塔黑尔王朝,把势力扩张到西起法尔斯、东到呼罗珊的广大地区;公元874年中亚阿姆河流域建立了萨曼王朝(公元874—999年)。阿拉伯人的世界帝国已分崩离析,但各小王朝仍以伊斯兰教为国教,基本上保持着阿拉伯—伊斯兰的文化传统。此后,在穆斯林世界的东方,如中亚的撒马尔罕、布哈拉,阿富汗的加兹尼等,相继出现了伊斯兰文化的“亮点”。
萨曼家族肇始于巴尔赫附近,在阿拔斯哈里发时代,该家族成员分别是撒马尔罕、费尔干纳、塔什干、赫拉特数城之主,后将河中地区尽悉兼并。萨曼王朝的第二代“异密”(国王)伊斯梅尔(公元892—907年)于公元900年灭亡萨法尔王朝,夺取呼罗珊地区,后又陆续征服了中亚地区许多独立的小邦。势力远及怛逻斯、花剌子模、泰伯里斯坦(陀跋斯单)与古尔干等地,都于布哈拉。到第三代君主纳斯尔二世(公元913—943年)统治时代,萨曼王朝的版图已扩张到最大限度,北达咸海,南至波斯东南部,东抵阿姆河、锡尔河上游,西迄里海,包括锡斯坦、克尔曼、朱尔詹、赖伊、泰伯里斯坦,再加上河外地(即河中地区)和呼罗珊;[美]希提著:《阿拉伯通史》上册,商务印书馆,1995年,第551页。 萨曼王朝遂进入“黄金时代”。纳斯尔二世奖掖学术,各方学者云集王国首都布哈拉,此地遂成为继大马士革、巴格达之后伊斯兰世界最重要的文化中心,也是向突厥民族传播伊斯兰教的基地。
阿拉伯帝国解体后,丝路西段上民族移动的潮流,再也没有出现过较大规模的自西徂东之趋势,而主要是由东而西;迁徙的主流集团,除了契丹和蒙古人外,依然是不断崛起于中亚的突厥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