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哲学大师谈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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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权力意志:把苦难当作快乐 与享受(2)

尼采的权力意志是他自己的一种人生的体验。早在1870年,普法战争期间,尼采在部队当卫生兵。一天晚上,他看见自己所在部队的战士雄赳赳、气昂昂地骑着马,列着整齐的方队开赴战场。职业的敏感性使他明白,这些人是到战场上送死去了,可是如今的气势让他突然觉悟到:“生命的最强烈的、最高的意志并不存在于只是要求生存下去的斗争中,而是存在于战争的意志之中,存在于权力意志之中。”当然,作为体验,权力意志可能是他战胜疾病后的一种快感,也是古希腊神话中的英雄所表现出的品质和气概。

权力意志不同于叔本华的生存意志。叔本华认为意志的核心是存在下去,尼采不否认意志有存在下去的性质,但这在根本上是一种悲观论调,从此出发有可能导致人生的虚无主义。尼采的权力意志是以支配和丰富为基础的,从根本上是乐观的、敢于主宰的。“无论何地我找到生物,我便找到权力意志;便是在服从者的意志里,我也找到做主人的意志。”

尼采认为,权力意志是所有生物追寻的最高价值,人类也不例外。它远远超越了传统的善恶标准,所以,要想创造新价值,就“不得不先破坏、先打碎价值”,包括重新评估一切价值。这样伟大的活动自然需要伟大的超人来完成,查拉图斯特拉有自知之明,他感到自己不能完成这一神圣的使命,他说:“我等待着一个比我更有价值些的人呢;我还不够资格因它死去呢。”于是,他告别了众人,重新回到他的山洞里,在孤独的沉默中思考、修行。

在希腊神话中,科林斯国王西西弗被罚将一块巨石推到一座山上,但无论他怎样努力,这块石头在到达山顶之前不可避免地滚下来,于是他只得重新去推,永无休止。①

西西弗是个荒谬的英雄。他之所以是荒谬的英雄,还因为他的激情和他所经受的磨难。他藐视神明,仇恨死亡,对生活充满激情,这必然使他受到难以用言语尽述的非人折磨:他以自己的整个身心致力于一种没有效果的事业。而这是为了对大地的无限热爱而必须付出的代价。人们并没有谈到西西弗在地狱里的情况。创造这些神话是为了让人的想像使西西弗的形象栩栩如生。

在西西弗身上,我们只能看到这样一幅图画,一个紧张的身体千百次地重复一个动作:搬动巨石,滚动它并把它推至山顶,我们看到的是一张痛苦扭曲的脸,看到的是紧贴在巨石上的面颊,那落满泥土、抖动的肩膀,沾满泥土的双脚,完全僵直的胳膊,以及那坚实的满是泥土的人的双手。经过被渺渺空间和永恒的时间限制着的努力之后,目的就达到了。西西弗于是看到巨石在几秒钟内又向着下面的世界滚下,而他则必须把这巨石重新推向山顶。他于是又向山下走去。

正是因为这种循环、停歇,人们对西西弗产生了兴趣;这一张饱经磨难近似石头般坚硬的面孔已经自己化成了石头,我们看到这个人以沉重而均匀的脚步走向那无尽的苦难。这个时刻就像一次呼吸那样短促,它的到来与西西弗的不幸一样是确定无疑的,这个时刻就是意识的时刻。在每一个这样的时刻中,他离开山顶并且逐渐地深入到诸神的巢穴中去,他超出了他自己的命运。他比他搬动的巨石还要坚硬。

如果说,这个神话是悲剧的,那是因为它的主人公是有意识的。若他行的每一步都依靠成功的希望所支持,那他的痛苦实际上又在哪里呢?今天的工人终生都在劳动,终日完成的是同样的工作,这样的命运并非不比西西弗的命运荒谬。但是,这种命运只有在工人变得有意识的偶然时刻才是悲剧性的。

西西弗,这诸神中的无产者,这进行无效劳役而又进行反叛的无产者,他完全清楚自己所处的悲惨境地:在他下山时,他想到的正是这悲惨的境地。造成西西弗痛苦的清醒意识同时也就造就了他的胜利。不存在不通过蔑视而自我超越的命运。

三、人生的意义在于超越自我

追求权力意志,必须做生活的强者。尼采认为,人的生命和本能如同暴风雨中的大海,它本身要咆哮,要充溢,要迸发。所以,人的生命力是不可能阻止的,若阻止它,便是阻止生命;若弃绝它,便是弃绝生命。作为一个真正的强者,要勇敢,要坚强,要敢于冒险,在生活中显示自己的力量。要不怕外力的恐吓,不畏路途的坎坷,但求发愤进取,自强不息。

1.为“痛苦”的人生寻求解脱

释加牟尼看到人生的生老病死之苦,要为人生寻求一个解脱,佛法是他摆脱轮回的不二法门。犹太人生活于颠沛流离之中,他们寻到一个解脱,就是真诚的信仰上帝可以达到的天堂。人生确实需要有一个意义,不过查拉图斯特拉选择了新的意义:

查拉图斯特拉曾看过许多地方许多民族,他发现了许多民族的善与恶。在世界上,查拉图斯特拉没发现比善与恶更伟大些的权力。

……

一个价值表高悬在每个民族的上面。看吧!那是它的征战的纪录;看吧!那是它的权力意志的呼声。

一切它觉得不易成功之物,是可赞颂的;必要的、艰难的便是善;那稀少而最费力之物,能够拯救大不幸的,便被称为神圣的。

那使它统治,克服而光耀的,激起邻人的恐怖与妒忌的,它认为这物件是万物中的最高者最先者,万物之衡量与意义。

人生问题是尼采哲学的出发点,如何衡量人生的意义与价值是一个核心的问题。超越正是对这个问题的回答。从批判旧的价值出发,尼采要用新的标准来确立新的价值。尼采认为,酒神精神要肯定斗争、痛苦、现象的毁灭,把这些当作生命的欢乐来感受。

同样,权力意志所强调的也是生命意志永不枯竭的创造力量。在自然界中统治的不是匮乏,而是丰裕、浪费,甚至达到荒唐的地步。生存竞争仅是一个例外,生命意志的暂时约束,大大小小的竞争都是为了争优势,争发展和扩大,争权力。求权力的意志也就是生命的意志。

在自传中他介绍《人性的、太人性的》一书时说:“手持火炬,以一道锐利的光芒照耀着黑暗的世界。这是战争,但是没有火药和烟火的战争,没有打杀的状态,没有悲哀的气氛和断残的肢体。”

在自传中他介绍《善恶的彼岸》一书时说:“我一生事业中肯定部分的工作已经完成,现在要轮到否定部分的工作:对抗以往一切价值的重估,这伟大的战争——唤起最后决定的日子。”以上所引,可证尼采所谓的“战争”,是指他对西方传统文化(特别是基督教文化)以及近代德国文化所作的“一切价值重估”的工作而言。他要以这个时代为自己超越的对象,而他正是将自己的好友瓦格纳视作那个时代的代表。

我松了一口气。我在这篇文章里扬比才而抑瓦格纳,这并非只是恶意,我借连篇戏言说出的事情可不能一笑了之。与瓦格纳决裂,对于我乃是一种命运;此后重又喜欢上什么,对于我乃是一种胜利。也许没有人更危险地与瓦格纳的精神紧密相联,也没有人更坚强地与之短兵相接,没有人更庆幸与之分道扬镳。一段漫长的历史!——想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这段历史?——倘若我是道德家,谁知道我会怎样来命名它?也许叫自我克服。——但哲学家不喜欢道德家……他也不喜欢漂亮的字眼……

一个哲学家对自己的起码要求和最高要求是什么?在自己身上克服他的时代,成为“无时代的人”。那么,他凭什么进行他最艰难的斗争?就凭那使他成为他的时代的产儿的东西。好吧!和瓦格纳一样,我是这个时代的产儿,也就是说,是颓废者。不同的是,我承认这一点,并且与之斗争。我身上的哲学家与之斗争。最使我殚精竭虑的问题,事实上就是颓废问题——我有这样做的理由。

确立新的价值标准要从充盈的生命力出发,也就是要有高涨的精神,而不仅仅是足够,而不在于生命的延续。酒神精神不在乎个体生命力的毁灭,相反,愈是在濒临毁灭的绝境,愈能感受到宇宙生命的生生不息,感受到自己因痛苦而激起的兴奋。权力意志说更明确地提出,真正的生命基本冲动,不追求自我保存,甚至不惜牺牲自己,而追求的是力量的扩展。生命作为一种自我超越的东西,必须从高于自身的东西那里寻求自身的意义和目的。

尼采认为,追求权力意志,必须正视人生。人生诚然充满痛苦,然而,痛苦磨练意志,激发生机,解脱心灵。没有痛苦,最大限度也只能是个卑微、平庸的人。与痛苦抗争,是人生最有趣的事情。生命力取决于所承受痛苦的程度。伟大的幸福正是战胜巨大痛苦后的生命的崇高感。正是由于痛苦以及征服痛苦的战斗,个人才最高限度地发扬了生命力,从而体验和享受了生命。安逸于风平浪静的人,惯于用怜悯的眼光,甚至用幸灾乐祸的眼光看着坎坷道路上的跋涉者而暗自庆幸,殊不知,他自己却没有感受到征服者的欢乐。人生诚然是一出悲剧,自己诚然是悲剧中的角色,那就把这个悲剧演下去吧,演得轰轰烈烈,威武雄壮,演出悲剧英雄的豪迈,从自身的痛苦乃至毁灭中体验生命的伟大和骄傲。

2.权力意志的真义:不断地超越

尼采选用了权力意志作为衡量一切的价值尺度,用它来说明世界的一切现象,把万物的永恒生成归结为权力意志。

由于尼采鉴于希腊文化的衰微是因狄奥尼索斯精神的消失,所以在他日后思想的发展线索中,特别重视这种生命的冲动与创造。

弱者之意志说服了弱者,使他为强者执役;同时这意志也想成为更弱者的主人。这是他不愿被剥夺的惟一快乐。

弱者屈服于强者,以取得统治更弱者的快乐:同样的,弱者屈服于他的权力意志,而为权力冒着生命的危险。

冒险与生命之孤注便是强者的代价。

牺牲、服务与爱之眼波所在的地方,便也是做主人的意志。弱者取暗道潜入强者之堡寨和心里,——而盗去权力。生命自己曾向我说出这秘密。“看罢,”它说,“我是必得常常超越自己的。”

不错,你们称这个为创造的意志,或是达到目的的,往较高较远较复杂去的冲动;但是这只是一件事,同一个秘密。

我宁死去,不愿放弃这惟一之物;真的,只要有没落和树叶飞坠的地方,便有为权力而牺牲的生命!

我必得成为争斗,演变目的和目的之反面:唉,谁猜出了我的意志,必也猜出了它遵循着的弯曲的途径!

无论我创造的是什么,而我又如何地喜爱它,——我不久便成为它的对手与我的爱之对手:我的意志要我如是。

便是你这求知者,只是我的意志之小路与足迹:真的,我的权力意志也跟在你的求真之意志的后面!

谁谈说着“求存之意志”,便是不曾找到真理:那意志——是没有的!

因为不存在的不能有意志。但是,已存在的何能还追求着存在呢!

只是生命所在的地方,即有意志:但是这意志不是求生之意志,——我郑重地告诉你——而是权力意志!

尼采认为,追求权力意志,必须做一个有独特性格的人。权力意志的扩张就是个人力量、个人个性的显示。因此必须有自己独立的人格,自尊,自爱,自私,要相信自己,忠实于自己,依赖自己,把握自己的命运,做自己的主人。要不流于世俗陋见,不盲目追随他人,不轻易相信他人,不追求崇拜他人。要做独一无二的人,无可比拟的、自颁法律的人、自我创造的人。

尼采认为,追求权力意志,必须不断地战斗。一般说来,当尼采说到“战争”时,他是意指:宇宙间各种力的相互作用,或从个人的情欲与冲动的斗争中获得自我的主宰,因而奋斗的主要对象乃在于自己。尼采的思想,要义在不断地发挥个人的潜能,无限地做自我提升。把生命纳入一个庞大的动力系统中,而动力乃寓于创造的意趣之上。由是可知尼采所说的战斗,完全是在激发人的奋进的意志,发挥其创造的精神。由于尼采这种豪迈的个性,乃力倡“战斗”之说,以启迪世人在生活与思想上发挥奋斗、进取与创造的精神。

每天应该和自我战斗。战胜与攻克不再是你所关心的,战败也不再是你所关心,你所关心的乃是真理。

这里要人成为知识上的斗士,和《曙光》中所说的知识上的勇敢的战士以及在《快乐的科学》中说为生活与理想而征战,都是意指在思想文化领域内的除旧迎新的开创工作。

如果你不能成为知识上的圣者,那么至少成为知识上的斗士吧。他们都是圣者的同伴与先驱。

我看到许多兵士:假使我看的是许多斗士那多好!人们把他们所穿的叫作“制服”:假使制服下面所隐藏的,并不是制服般的一律;那多好。

你们应该具有寻找对手的眼光……

为了你们的思想,你们应该寻找对手;你们应该尝试你们的战争!

如果你们的思想被打败,你们诚然仍应为此而高呼胜利!

你当爱好和平,因为这和平为新战争的一种过程,爱好短期的和平甚于长期的和平。……

战斗和勇敢比慈悲做出更多伟大的事情。拯救遭难者的,不是你们的同情,而是你们的勇敢。什么是好的?勇敢便是好的。

在知识的活动上,最好能成为圣者,要不然至少做一个斗士,尼采所说的斗士显然不是指士兵,“制服下面所隐藏的,并不是制服般的一律”。无疑的,尼采很轻视那些内心如制服般地格式一律的人,而重视一个人如何发挥他的内在潜力。他所谓的斗士意指在知识上富有追求热情与质疑精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