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官场与职场卷(全球华语小说大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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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我要的自由(2)

人走茶凉。这个规律在公司尤为明显。大部分上下级是没什么感情的。程伟业离开后大家的感慨很快就变成了对新经理的推测。

谁也没猜对。

从总部派来了一个年轻的英籍华人,谢志祥。据说是英国的MBA(工商管理硕士),讲英文的时候故意用浓重的英音。头发很短,喜欢穿白色紧身的衬衫或T恤,为了显示他的美好身材。他会说广东话和一点点的普通话,但他只说英文。第一次见面,他就说不太会讲普通话,以后要用英文跟大家沟通。苏筱雨心里想,装什么嘛!没可能在北京,连普通话都不肯讲,真是病得不轻。她从来不是一个有政治色彩的人,不过爱国的基本感情却很浓厚。她讨厌任何虚伪做作把自己不当人只把老外当回事的人,所以对新经理她没有一点好印象,好在过几天她就调到总部去了,管他是怎么样的呢。倒是林紫欣,率真的个性让她有几分担忧。

果不其然。

没过几天,林紫欣和新老板的矛盾就摆到了台面上。因为谢志祥只看英文的文件,于是林紫欣无端端的多出了许多工作量,因为那些中文的资料,每次都要她先大概了解,然后翻给谢听。

这不算什么。

最麻烦的是,和中方的客户吃饭或是交往的时候,因为语言的问题,她成了他的贴身小秘。

这也不算什么。

他家里的那个美国太太,动辄就打电话给她。连去秀水侃价都打电话给她。自从谢志祥上任以来,她的手机就被要求二十四小时开机,随时恭候吩咐。就是周末也不例外。

这还不算什么。

这么做使唤丫头,她到底还是没落好。老板对她呼来喝去的仿佛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没几天居然因为司机对他太太的怠慢把林紫欣叫进去骂了一顿。本来配给他的司机就是接送他上下班,可是凭白无故的多了陪他太太逛街串门的责任,当然司机不愿意了。加上他们对司机的歧视,想不怠工都找不到理由。

林紫欣本想含蓄的解释给他听,却被他一句:“你去问问他们还想不想干。”挤兑的上了火。她冷冷地看着他。谢志祥自顾自的说话,手指在桌边有规律的敲打着,“不想干不愿意干请他们说嘛。想干的人有大把,你们以为很难请人吗?”他不可一世的态度终于让林紫欣忍无可忍。在谢志祥最后的那个口头禅“shit(他妈的)”尚未结束之前,她说了句,“等下。”

一会儿,林紫欣拿着刚刚打好的一张纸走进来放在他的桌面上,上边的题目是硕大一个字,“Resign(辞职)”然后她微微一笑,从心底泛上来痛快淋漓的感觉。

林紫欣辞职了,这事没人想得到。一向以来她都是一个好好混事的态度。今年二十九岁的她,喜欢做秘书,喜欢安于现状,只要天天开心,几个好同事好朋友一起,她不希望也不需要有什么改变。要不是谢志祥太过分,林紫欣不会放弃现在这份工作。

离开的那晚,苏筱雨请她吃饭。在公司她们是最好的朋友,差不多时间加入公司,差不多的年纪,在一起的时间比家人还多,相互之间的支持和帮助是毫无疑问的,共事六年多,她们是彼此青春成长的见证人。

“以后有事都没人商量了。”苏筱雨叹。

“你找麦麦啊。”林紫欣说,“没我你还不干了呢。”

“没你我的职业生活多么没有意思啊。”这是实话。苏筱雨从来都觉得,林紫欣给枯燥的职业生活带来了很多乐趣。

“那你将来开个公司,回头我给你当秘书去。”

“嗯。我看行。那咱们得多开心呢,上班肯定成为人生一大乐事。”苏筱雨笑道。她喜欢林紫欣就是因为在多困难的时候,她都会轻而易举的化解阴霾,乐观且积极。

晚饭两个人都没什么胃口。买单之后,苏筱雨一边小口喝着杯里的咖啡,一边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此话一出不知为什么伤感立刻填满了心间,苏筱雨努力想把温润的泪滴消化在眼框里,可最后还是用手指不经意的抹了抹眼角。

林紫欣看得清楚,她拍了拍苏筱雨的手臂。“没事,傻瓜。我当然得先在家好好歇歇,被折磨了这么久。”

“也是,这些日子累坏了你。”

“你呢?总是说不想干了,什么时候轮到你潇洒走一回?”

“时刻准备着。感情上讲我早就不想干了,理智却叫我一忍再忍。在这里,”苏筱雨指指她的脑袋。“理智和感情的斗争从来没有停止过,不过现在还是理智占上风呢。没办法。”

“我看你啊,是理智型人格。等着感情战胜理智,需要很多耐心呢。”林紫欣笑。

把林紫欣送上车,苏筱雨也打车回家。望着窗外的灯红酒绿,她觉得恍惚得如同做梦一般。这些天,这一切,是真的吗?

但是,没等她想清楚,甚至连羡慕都没来得及羡慕林紫欣,她就被推到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程美珊即刻被调回到英国。而应该做的工作交接,由原来的助理全权替代。苏筱雨虽然在公司做过几个职位,但只有这个部门是没做过的,所以她在去年提出来想去锻炼一下。这次虽然如愿,可是部门之间的工作也要有个具体的熟悉过程,忽然扔给她一个新摊子,她怎么接呢。

车到山前必有路。她开始阅读相关资料。其实,事情往往没什么难度。真正的困难都是人为制造的。

苏筱雨上任的第一天,助理瑞贝卡就明显的抱着不合作的态度对待她。一串钥匙,一个笔记本电脑,一堆资料,放到她面前,然后说,有什么问题问我吧。就走开了。问题,当然是大大的。苏筱雨虽然是她的老板,可也要小心翼翼尽量不要问些低级的问题让人耻笑了去才好。糟糕的是,如果有人张着嘴等着看你笑话,找不到机会也可以制造机会。虽然苏筱雨在公司里干了这么多年,而且她一再地小心,可到底还是被人家算计了去。

事情是这样的。苏筱雨上任不久就赶上高层会议,每个月调研部门提供的数据原来都是瑞贝卡做的,老板看一下就发到各个部门去。可是没人和苏筱雨说及此事,瑞贝卡把报告交给她就算万事大吉,完全没有提醒她要发出去的事情。

到了会议前两天,一个部门经理打电话来问,苏筱雨才知道这个事情。她没有追问瑞贝卡,只是再三的问她是否保证数据没错。瑞贝卡说应该没错,但还是建议苏筱雨再看看。讲这番话的时候,瑞贝卡的心里是有些笑意的。

因为赶时间,苏筱雨没仔细看就急急地发了邮件出去。没承想,就这样出了错。数据里有一个错误,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在两天后的会议上,有人提了问题,当着所有经理的面,苏筱雨没的解释。

她不能说她刚上任,没有任何交接,她不能说没有人告诉她每月该发报告的时间,更没有办法说那个报告是瑞贝卡做的她没时间看就发了出去。

没办法,她能做的只能是连连说对不起。

大卫同情的看着她的窘迫,但并不能救她。和苏筱雨关系不错的同事为她难受,和她关系一般的人在那里看笑话。

那个提出问题的经理,不轻不重不咸不淡的说,以后请注意,我们很多时候是依照你们的数据做规划的。苏筱雨只有尴尬地说好,下次一定注意。

会议结束后,苏筱雨把瑞贝卡叫进办公室。问及数据的错误,瑞贝卡轻描淡写的说,“哦,我没注意。”

“没注意?”苏筱雨觉得胸中的火苗开始向上涌。

“是啊。”

“做了好几年,你怎么可以出现这样低级的错。”

“谁没有出错的时候啊,再说我让你看过的。”瑞贝卡理直气壮。

“对不起,你不是第一次做这个报告吧?作为助理这样的工作你不应该出错。因此,我要给你一个书面警告。”

苏筱雨的脸色变得很严肃。

“啊?”瑞贝卡的语气里有些惊讶,她没想到看上去柔弱的苏筱雨态度强硬。可是又不好意思立刻服软。于是喃喃地狡辩说,“我没犯多大错啊。”

“犯大错的时候,恐怕就不是一个书面警告了。”苏筱雨冷冷地说。

第二天,瑞贝卡请病假一周。

苏筱雨心里明白,这是消极怠工。好吧,她找出人事部发的员工手册,看看休假的规则,心想,只要你按规则玩游戏,我就陪你玩到底。

苏筱雨开始努力地自学那些工作里的新东西。好在公司内部的网站上有一个讨论区,她的问题贴上去很快就能得到答案。她跟自己说,这个世界得靠自己,自学成才是唯一的出路。

第二周,瑞贝卡继续请假。

第三周,瑞贝卡谈笑风生的到办公室,拿来了新的病假条。

第四周,瑞贝卡没来交病假条。

等到第四周结束,苏筱雨发了邮件给人事部。

第五周,瑞贝卡,拿来了第五周的病假条。

苏筱雨礼貌的请她坐下,又打了电话给人事部。等人事经理麦麦到齐,苏筱雨开了口,“你上周没有交假条。”

瑞贝卡没有料到苏筱雨会那么认真的收着她的病假条,她本想再歇一周就回来上班的。

“那……那,我回去补。”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必了。公司规定病假条要当天或提前交。”苏筱雨望向人事经理麦麦。

“是的,员工手册上写得很明白,按照规定,你被除名了。”麦麦说。

“啊!”瑞贝卡的语气里明显有些慌乱。她终于泄露了她的底牌。“那什么,我可以去公司其他职位啊,我没想离开啊。”

苏筱雨不再说话。麦麦拿出了一份解雇合同放到瑞贝卡的面前。她犹豫再三,签了字,麦麦走出去让秘书帮助瑞贝卡办了离职手续。

看着瑞贝卡沮丧的神情,苏筱雨叹了一口气,心下并无一丝快意,反倒有些沉重。这么多年来这是她在公司里炒掉的第一个人。若不是瑞贝卡欺人太甚,她不会这样做。以前她的下属虽然也会偷懒,但还不至于陷害她,瑞贝卡实在是有些过分。苏筱雨不明白,为什么在并无实质冲突的时候,人和人之间不可以友善的相处呢,为什么。

瑞贝卡离开了,公司规定近期不补充新人,这样一来苏筱雨凡事都要亲力亲为。她忙得天天加班,她自我解嘲地想,多干多学都是自己的,这样上手才快嘛。

可惜,她的身和心却没对上号。

在连续加班一周的情况下,她终于累倒了。周五这天她请了假。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钟。不想起床,她抱着被子在床上漫无边际的沉思默想。

在所有人看来,她的生活已经足够的好。可是于她而言,以自由为代价换来的物质满足渐渐地显得不那么有吸引力。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围城。但已经不是走出来或是冲进去的问题,在世俗的眼光里,光鲜亮丽的职场犹如一条透明的绳索,你不经意地被套住,恍然觉醒的时候,却发现这千丝万缕的缠绕让你欲罢不能。除非你下定决心快刀斩乱麻,否则稍有犹豫,物质的欲望之手就会纠缠不休让你不能决断。

阳光斜斜地照进来,映出淡蓝的尘世,恍如梦境。

苏筱雨心下的怅惘忽然间如春天里的油菜花,泛滥得无可救药。

这样的日子。

傍晚的时候,她打电话给林紫欣。

“是我。”

“怎么听起来没精打采的。”林紫欣问。“总部那边怎么样?大卫有没罩着你?”

“我前几天把助理给炒了。”

“真的?你也会炒人啦?是谁把这么温和的苏筱雨都惹急了?”

“瑞贝卡。”

“她啊,我知道,挺难缠的一个人。不过你也挺厉害的啊,说说看怎么回事。”林紫欣有着孩子般的好奇和纯粹妇人的八卦,她喜欢听故事。于是苏筱雨给她讲了前因后果,林紫欣道:“应该。你做得对,若不给她点颜色看看,之后不定怎么欺负你呢。”

“我心里一点也不舒服。”

“以前程伟业说,炒过人的老板才是真正的老板,因为之前的左思右想,面对面的交锋,和事后程序的处理,都在考验人的意志力和承受力,是个复杂的心理过程。”

“他说得不错。我的确经历了一场复杂的思想斗争,真是好累,我又不想干了。”

“你看,我终于又等到你说这句话了,每次你要是不说不想干了,我就觉得咱俩的对话缺点什么。”

“去,不许嘲笑我。”

“没有,我给你数着呢,看你说到哪一年才不干了。”

“你怎么样?”

“我得好好歇着。前两天看了中医,说是气血两亏,需要静养些时日,我最近打算读书静养呢。”

“读书怎么静养啊?静养就应该什么都不干,躺着。吃了睡睡了吃。”

“你当养猪呢。哎,你猜怎样,我打算去上师大的心理学研究生班了。”

“真的?为什么?”

“因为我以前是学教育的,又一直对心理学感兴趣。我想也许将来可以办个学校,当老师也不错。”

“现在有闲有钱有心情读书可真是奢侈的事情了。”苏筱雨在电话这边羡煞不已。

“你想你也可以呢。”

“我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苏筱雨叹道。

挂了电话,她静静的坐了一会儿。然后拿出日记本翻开新的一页写下几个字:

职场。

人群。

日子。

我的迷失。

梦想

远方

生活

我的向往。

越久远越清晰。

她停顿了好久,接着写:

我的心

想象

自由的欢唱

窗外,月牙不知什么时候挂在天边,半明半昧,几朵乳白色云朵依在它旁边,星星都困倦的躲在云的后面。城市里的光影错落有致。在每扇窗户的后面有着不同的故事。周末选秀节目的主题曲正从很多窗里传出来:

推开夜的窗

对流星说愿望

给我一双翅膀

能够接近太阳

我学着一个人成长

爱给我能量

梦想是神奇的营养

催促我开放……

苏筱雨听得有点出神,梦想,我的梦想呢……

周一,苏筱雨穿着得体的职业装按时出现在办公室。拿着钥匙打开门的那一刻,她对自己说,这就是人生。千般万般的不乐意,还是要回到既定的轨道上。挣扎是内心的惊涛骇浪,总有风平浪静的时候。挣脱,唉,总会有那么一天。无论如何。

打开电脑。这样的感慨即刻消失。邮箱里几十封邮件等着回复呢。喝了一口水,苏筱雨安下心开始工作起来。

忙碌中的时间溜得飞快,她终于累了。中午时分,阳光从窗外映进办公室,趴在苏筱雨清瘦的背影上。微微的暖让人觉得很舒服,她扬起双臂大大的伸展了一下腰肢,揉了揉发酸的脖子,她闭上了眼睛。片刻安宁。

可惜,这样的舒服没有十分钟,电话便响起来。

你好。

你好,苏筱雨。我是程伟业。

您好,最近好吗,程先生?苏筱雨有点惊讶。

苏筱雨,你知道的,我在宝丰公司做总经理,最近华北区的副总刚辞职了,你有没兴趣来做?

啊。苏筱雨没想到,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复。我……

你考虑一下,不用着急答复我。回头我把职位说明书发给你,如果有兴趣,联系我好吗?

好的,谢谢。

苏筱雨很意外。程伟业和她一起共事很多年了,当年她加入公司的时候,程伟业是投了赞成票的。虽然他对于苏筱雨的欣赏和工作的认同是勿庸置疑的,但两个人一直都是不远不近的工作关系,并没有太多交道。他怎知她就不会拒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