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官场与职场卷(全球华语小说大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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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命案高悬(5)

吴响从来不把女人往家里领,或者直接去找,或者在野外。有一次,徐娥子使性子,说吴响不领她去就别碰她。吴响坚决不同意。徐娥子问为什么,她不是非去不可,只是奇怪。吴响说没理由,不行就是不行。吴响忘不了父亲把女人领到家里的事,那些回忆肮脏而惨痛,吴响决不那么做,也决不把屈辱说出去。如果吴响一门心思娶个女人,也不成问题。他脾气刚了点儿,并没有穷得揭不开锅。吴响不娶,也是因为少年的伤痛。女人拴不住,万一她离开呢?他的担心似乎很可笑,却是千真万确。和别的女人保持关系,不用担心哪个女人突然从身边跑掉,总有替补的。

迎头碰见三结巴。三结巴在脸颊上比划着,他酱了几个特大的猪耳朵。三结巴说不出话,就用手比划。吴响拐到酒馆,要了五个猪耳朵,一瓶酒。三结巴乐得鼻孔插大葱了。当然,他再怎么高兴,也不会忘了让吴响签字。每年年底,吴响会把一年的账全部结清。三结巴心中有数,吴响赊多少都不怕。刚上车,又被黄老大腻上了。黄老大已经是第四次找吴响了,反反复复就那句话,黄宝没得八万块钱。吴响对他又烦又怕。吴响说我相信我一百个相信,你就别缠我了。黄老大问,你真信?吴响说,我就是不相信自己是人养的,也相信你。乘黄老大咳嗽的空儿,吴响嗖地射出去。

这一耽误,吴响没赶上徐娥子家的晚饭。徐娥子拉长脸说,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多好的东西也留不住你,是不是又占了别的地盘子?吴响嘿嘿笑,哪个地盘子也没你的地盘子肥。问清她男人已经去了菜地,吴响的手就不老实了。徐娥子啪地打开,急啥?吃饱想跑?吴响说,今儿不走了。徐娥子的眉尖挑起来,呸,邀功请赏?我不领情。她的佯怒搞得吴响越发痒痒,从后边抱住她,咬着耳朵说,我就喜欢你生气,你越生气越好。徐娥子耳根腾地红了,骂,你个驴。吴响说,我不驴你还不喜欢我呢。徐娥子在吴响手背拧了一把,吴响哎呀一声,这就使上劲了?

两人刚解开衣扣,门咣咣响了。吴响问,他回来了?徐娥子摇摇头,不可能。吴响恼火地说,让人讨厌。徐娥子抱怨,我说不能性急吧,天还没黑透呢。两人怏怏地穿了衣服,徐娥子打开门。

竟然是村长,吴响愕然,你怎么找到这儿了?

村长瞅徐娥子一眼,说,我去哪儿找你呀?

吴响看出村长的严肃,帽子几乎遮住额头,脸就显得格外突兀。忙问,出了什么事?

村长说,没啥事,你跟我回村。

吴响把村长拽到一边,小声问,到底怎么了?

村长说,让你回你就回,别多问。

吴响望望徐娥子,徐娥子给他使个眼色,让他赶紧走。可吴响心有不甘,诡诡地对村长说,你先走,我一会儿就回。

村长生气地说,你脑袋没混吧,怎么连个轻重缓急也分不出来?

吴响悻悻地说,走就是了,发啥火呀。

路上,吴响又问村长什么事,村长阴着脸说回去就知道了。吴响稍有些不安,但并没太往心里去。他没惹出祸端,别的还怕啥?等看见停在村委会的警车,吴响胸腔内扑腾出声音。难道又出了人命案子?

焦所长和一位小个子警察同时站起来。吴响一瞅两人的架式,明白他们是专等他的。焦所长脸上长着丘陵状的疙瘩,脸本来就黑,村委会灯光暗,他的脸更显黑了。这样一张脸扣上警帽,威严咄咄逼人。吴响故作轻松地笑笑,焦所长来啦?

焦所长粗硬的目光在吴响身上绕着,绕得吴响骨头都紧了。你叫吴响?

吴响心里格登一下,答了声是。焦所长应该认识吴响的。

焦所长说,去趟派出所。

吴响问,现……在?

焦所长面无表情,当然现在。

吴响稍一迟疑,还是硬着头皮问。找我有事?

焦所长说,去就知道了。

吴响被带到派出所,已经很晚了。吴响一路忐忑不安,到那儿反镇定了。他除了爱搞个女人,没有别的毛病,更不干杀人偷盗的勾当。他也没强迫哪个女人和他睡觉。焦所长能把他怎样?吴响惋惜没来得及和徐娥子痛快一回,而且还饿着肚子。他暗骂村长,村长天生狗鼻子,竟找到徐娥子家。哪怕晚半个小时呢。骂过村长,又骂三结巴和黄老大,好事生生让他们耽搁了。

那间屋子不大,也就两间房的面积.可因摆设简陋,灯光刷亮刺眼,给人一种异常空旷的感觉。从吴响的长凳到焦所长的椅子似乎有几百米。

焦所长的脸在白花花的光亮里泛出冰冷的青色。他审视着吴响,好半天不说一句话。吴响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架式,时间一点点过去,焦所长依然沉默着。吴响的呼吸不再均匀。他掏出烟,想递给焦所长,焦所长突然喝道,你给我坐好!吴响的头皮呼地一麻。

审讯开始。吴响已清楚这是审讯了。焦所长问,那个小个子警察记录。焦所长再次问吴响的姓名、年龄、居住地,吴响一一答了。

焦所长:七月二号那天你在什么地方?

吴响想了想,心中一惊,那天他去县城找黄宝。他没隐瞒,难道找黄宝还犯法了?

焦所长:住什么旅店?

吴响答了。

焦所长:你都干了什么?

吴响:没干什么,睡觉。

焦所长:你再想想。

吴响:喝了点儿酒,我就睡了。

焦所长:你什么时候离开旅店的?

吴响犹豫着:第二天。

焦所长:胡说,当天夜里你就离开了。

吴响的表情倏地抽紧,焦所长怎么知道?

焦所长问,你为什么连夜离开?

吴响说,我回去看草场。

焦所长道,胡说!有人举报,你还不坦白。

吴响诧异,举报我?

焦所长问,一个男人是不是和你同住?

吴响说,是。

焦所长问,你给他买酒喝了?你为什么给他买酒?

吴响忙道,那是我喝剩的。

焦所长厉声道,别狡辩!

至此,吴响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带到派出所了。那个鸭嘴举报他嫖娼。那一拳让鸭嘴怀恨在心,所以报复吴响。鸭嘴打听吴响的情况,吴响没有丝毫隐瞒,有什么可隐瞒的?没想到让鸭嘴派上了用场。吴响纳闷的是已经过去八九天了,怎么才扯出来?如果鸭嘴举报,也应该是第二天啊。

吴响坚决不承认自己嫖娼。只要他咬紧嘴巴,焦所长就不能把他怎样。焦所长能凭空捏造——份证据吗?鸭嘴举报他嫖娼他就嫖娼了?

焦所长说吴响态度不好,搞对抗,又说吴响记性太差,给点儿时间让吴响想。焦所长和小个子警察离开,空阔的屋子只剩下吴响一人。吴响的心却堵得连一个缝隙也没有。焦所长真的认为她嫖娼了,还是借此紧紧他的骨头?他没得罪过焦所长呀。也许,和他调查尹小梅的死因有关?吴响不由一哆嗦,如果是那样,事情就麻烦了。

第二天,吴响第一个见到的不是焦所长,而是毛文明。没等吴响开口,毛文明便痛惜地说,老吴,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你可不是一般百姓,是乡里雇佣的护坡员,按过去的说法,是编外合同,传出去,影响乡里形象啊。吴响急忙辩解,发誓自己没干。毛文明说,没干怎么举报你?要说,这也没啥大不了,不就搞点儿乐子吗?你没家没口的。可是,你不能把老底全交了,不然怎知道你是营盘乡的?知道你是北滩的?知道你叫吴响?有一样对不上号也白搭,哎!说啥也是没经验。毛文明语速很快,嘴唇上的酒苔都要撞碎了,吴响急得汗毛孔都龇了牙。好容易截住毛文明的话,吴响重申,毛乡长,我没干,真的没干,那家伙污蔑我。毛文明顿时显出不快,他为啥不污蔑我?不污蔑别人?他和你又没深仇大恨,干吗要污蔑你?老吴啊,你要不是北滩的护坡员,我才不管呢。我一听到消息,赶紧来看你。你这个样子,好像我诬陷你了。吴响说,毛乡长,我没怪你的意思。毛文明说,这就对了嘛,不能把我当外人,这种事也就罚几个钱,不会把你咋的,我和焦所长说说,尽量少罚点儿。吴响越听越不对,这不是给他定性么?便用抗议的语气说,我要和举报人对质。毛文明理解地点点头,你可以提,不过,什么事都宜在小范围解决,闹得沸沸扬扬,没好处。

终于等到焦所长,吴响提出和鸭嘴对质。焦所长说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那就对质吧。吴响想看看鸭嘴怎么给他泼脏水。半天过去了,没见鸭嘴,焦所长也没了影儿。小个子警察把吴响照顾得很周到,照顾他吃,照顾他拉。吴响问焦所长哪儿去了,小个子警察说焦所长去找那个举报人。吴响问得等到什么时候,小个子警察说,这可说不准,你不是想对质么,总得找见那个人呀。其实,想快点了结也容易,罚几个款完事。吴响梗着脖子,我没干,凭什么承认?小个子警察说,不会刑讯逼供,强迫你承认,一定让你心服口服,想赖也赖不掉。吴响愤愤地想,除非你们拔掉我的牙。

又过去一天,焦所长依然没影儿。吴响终于失去了耐性,这么下去,他会疯的。小个子警察态度倒是挺好,问吴响想不想吃包子,他说在办过的案子中吴响享受着最好的待遇。吴响哪里吃得下?吴响生气也罢,发怒也罢,小个子警察就一句话,必须等焦所长回来。吴响实在耗不起了,试探着问,如果罚款,得罚多少?小个子警察瞄他一眼,五千。吴响失声,这么多?小个子警察说,态度端正了,可以象征性地罚点儿。吴响问,象征性是多少?小个子警察说一到两千。吴响咬了牙想,罚就罚吧,说什么也不能在这里呆了,就当出门让车撞了,认个倒霉吧。

总算见到了焦所长。吴响在口供上摁了手印,但一下拿不出一千五百块钱。毛文明帮了吴响的忙,把这几个月工资结了。毛文明责备,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吴响说,我确实没干啊。毛文明不客气地说,你没干交什么罚款?吴响被噎得脖子都是硬的。

毛文明让吴响交钥匙,原来他已经把摩托拉了回来。吴响问,不是解雇我吧?毛文明反问,你觉得还能再雇你?毛文明十分冷淡,与说服吴响时大不一样了。吴响问,不能通融了?毛文明摇摇头,我向乡里汇报一下,看以后有没有可能。吴响说不必了。临出门,毛文明意味深长地说,老吴,想开些,可别犯了打嗝病啊。

吴响吸口寒气,什么都明白了。

8

黄昏时分,吴响从他的黄泥小屋出来。他一天没出屋了,仰躺一会儿,侧躺一会儿,或者趴在冰凉的炕席上发一阵儿呆。吴响打算去三结巴酒馆喂喂肚子,不能拿肚子撒气。

突然被解雇,吴响一时难以适应。清闲总是让人发空、发慌。他表面装着不在乎,心里则窝着气。毛文明最后那几句话已经说得很清楚,问题还是出在吴响的调查上。毛文明知道吴响去套独眼周,肯定非常恼火,所以就借那件“案子”教训他。鸭嘴的举报本来是狗操猪,扯不上的,可正好给了毛文明借口。吴响真正生气的还不是丢掉差事,而是背后的缘由。他只是想搞清尹小梅的死因,并没干什么呀。张嘴咬苹果,却崩了牙。吴响不是个服软的人,认定的事就不会放弃,越是阻止他越上瘾。

他需要时间梳理自己的脑袋。

三结巴正和女人吵架,吴响坐下好一会儿,两人也没露面。话扯不出几句,声音一个比一个高,吵完怕得后半夜。吴响喊了一声,红头涨脸、青筋暴露的三结巴挑帘出来,身后是同样怒容的女人。吴响笑了,吵什么架啊。三结巴猛一抽搐,脸难看得要变形了。吴响大声说,发什么呆,切一盘猪耳朵,我饿透了。三结巴瞄女人一眼,女人丢给三结巴一个冷眼,返身进屋了。三结巴苦巴巴地说,没……猪耳……吴响说,不是冻了好些吗?没猪耳,切猪头、猪肘、猪屁股也行。三结巴说,都……没有……吴响的目光不再柔和,没有开什么饭馆?有什么?有什么上什么!三结巴说,啥……啥……都……没有……吴响瞪着他,明白了几分,气呼呼地说,怕我欠下你的?没钱我卖器官,卖一个吃你三年。三结巴讨好地说,那……当然……吴……响……你结……一……下……账……很利索地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吴响瞥了瞥,阎王爷还能欠下小鬼的?三结巴说,我……和……她……就……为这……事……三结巴指指里屋。原来两人吵架是因为吴响。吴响越想越火,丢了差事,难道连饭也吃不起了?他指着三结巴鼻子好一顿损。三结巴并不恼,连一句硬话也没有,就那么稀软地求吴响,一副可怜样儿。吴响闭了嘴。还能把三结巴咋办?可吴响又不肯狼狈离开,恼怒地沉默着。

这时,村长背着手进来。三结巴像见了救星,想说什么却没说,忙用袖子擦了凳子。村长便坐在吴响对面。

吴响虎生生地说,你不是告诉我,连护林员也不让我当了吧。

村长很吝啬地笑笑,好大的火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立功了呢。他让三结巴上酒,说算在他头上,三结巴哎哎着去了。

吴响说,狗眼看人低,我什么时候欠过账?

村长说,凤凰下了树,鸡也要啄一口,何况你不是凤凰。三结巴也不是故意为难你,你吃了那么厚一沓,搁谁头上也害怕。村里人都知道,你的屁股都罚光了,你想想三结巴什么心情。

吴响一顿,谁说我罚光了?

村长说,你还有钱?那给三结巴结了呀。

吴响说,欠不下他的。

三结巴端上一盘猪耳朵,一盘花生米,四瓶啤酒,还不忘强调,都新……鲜……着呢……吴响暗暗骂娘。

村长叹口气,你说你,鬼迷心窍了,干吗去那地方找女人。那地方的女人也是你搞的?那不是真东西,是胶皮套,套子就是用来套人的,专套不长眼的。

吴响截住他,我没干,谁说我干了?

村长摇头,算了吧,罚款你都交了,还不承认。

吴响解释,他实在不想在那鬼地方呆了,交罚款是为早点出来。说他嫖娼是扯鸡巴蛋的事,他是因为调查尹小梅的死才惹出麻烦的。

村长显出吃惊状,你调查尹小梅的死因?

吴响说,尹小梅根本不是犯心脏病,去医院前就死了,你该听说过吧?

村长慌忙摇头。然后不解地问,你调查这干吗?那是黄宝媳妇啊。

吴响说,不干啥,我就是想搞清楚。尹小梅是黄宝媳妇,可她是因为我才弄到乡里的,我问问有什么不对?

村长突然哎哟一声,随后捂着肚子,问三结巴东西是不是变质了。三结巴慌得失了颜色,要扶村长。村长摆摆手,对吴响说他先回了,让吴响一个人喝。

吴响轻轻滑出两个字,泥鳅。

第二天,吴响去县里找黄宝。现在唯有问黄宝了,不管怎样,也要撬开黄宝的嘴巴。没了摩托,只能坐客车。从营盘到县里的车少,错过一辆,等下一辆差不多要三个小时。到了黄宝的店,已经中午了。

黄宝看见吴响的那一刻,像被蜂螫了,整张脸往一个方向抽。他警惕、敌视着吴响,又不想表现得过于明显,且故意做出轻松的样子,实在别扭。

吴响喜欢黄宝这样。至少在心理上,黄宝是虚的,惧怕吴响。

吴响大声说,兄弟,我又看你来啦。

黄宝往屋里溜一眼,下意识地竖在门口,防止吴响进去。

吴响觉出黄宝神色怪异,顺着黄宝身边的缝隙望去,见一个穿浅紫色半袖的女人正炒菜,煤气罐太低,女人蹲在地上。吴响嗬了一声,问,有目标了?

黄宝皱皱眉,别胡说,是我才雇的。

吴响暧昧地笑笑,到底是老板,什么都有人侍候。人活着还是好啊。

黄宝厌烦得脑门卷成卷儿了,低声道,你又来于吗?

吴响戏他,你说我来干啥?

黄宝紧紧嘴巴,对女人说他要和朋友一块儿吃饭。女人抬起头,吴响终于看清她的面目。三十来岁,长相很普通,脸倒还白净。

在饭馆坐下,黄宝说我来吧。吴响不客气地说当然是你来啦,我现在穷得就差卖屁股了。可惜卖屁股没人要,不然我真要当街吆喝。黄宝不接吴响的话,点了三个菜,歪头瞅旁边的食客。

吴响说,有什么看的,脸上又没长钱。

黄宝不情愿地回过头,没有一点儿温度地问,今天有空了?

吴响说,那份差事丢了,以后我天天有空。

黄宝的吃惊倒不像装出来的,怎么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