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我一阵害怕,想挣脱出去,离木夯远点。但是木夯死死的抓着我的胳膊,我没办法,只好任由她扶着走。
饭桌上猪先生和猪太太面色如常,对昨晚上的事绝口不提。我也就不说。
我现在比昨天已经好多了,但是吃饭仍然比别人慢了一大截。
木夯一个劲的催我:“王天下,你能不能吃快点?上学要迟到了。”
我翻翻白眼:“我都这样了,你还让我上学?”
木夯拿着筷子对碗里的粥一通乱搅:“我打赌你今天得去上学。”
木夯话音未落,我就听见门外我爸的声音:“天下,今天感觉怎么样?”
我瞬间没有食欲了,尽量洪亮的答道:“还行。”
然后我看见我爸的身影,以及他身后的板车:“快吃饭,吃完了我送你去上学。”
我哑然。
木夯故意把粥喝的震天响,眼睛嘴巴里都是笑意。
我爸把时间拿捏的很准确,我们出发的时候,正是上学的时间。街上一群群一撮撮全是上学的小孩。
我爸在前面拉着板车,我坐在后面像是一个半身瘫痪的老太太。我觉得很丢人,把脑袋几乎扎到了裤裆里。
木夯蹭我爸的车坐,倒是欢呼雀跃,左瞧右看。要不是板车地方小,我怀疑她还想在上面打滚。
木夯扭头看见我坐在车上,使劲低着头。促狭地凑过来:“哎呦,王天下同学,觉得害臊啊。”
我没好气:“一边玩去。”
木夯嘴里啧啧有声:“天下,你是不是还不太舒服呀。”
我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回答道:“有一点难受,手脚都不大灵活。”
木夯嗯了一声:“看出来了。你这脑袋扎地还是不够深,来来来,我帮你。”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一双手按在我头上,使劲往下按。我现在根本没力气挣扎,只能咆哮着威胁她。
木夯一边按一边笑,得意洋洋:“你也有今天,哈哈……”
等我终于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板车后面跟着一群学生,这帮人看了一路热闹。
终于到了学校,我爸和木夯把我扶下来。
我对我爸说:“你快回去吧,我自己去教室就行。”
我爸估计是有点忙,难得没有去学校找老师聊天,只是点点头:“中午我再来接你。”
然后我由木夯扶着往教室走。还没走到教室,我老远就看见一群人正在院子里刨坑,不知道想干什么。
我和木夯绕过去,忽然听见一阵啪啪地响声。
这声音太熟悉了,我痛苦的闭上眼睛:“张老师,回来了。”
我和木夯小心翼翼得走到教室门口。
然后我们两个开始互相推辞,到底该谁去喊报告。
我说:“木夯你天生丽质,美艳无双,张老师肯定中了你的美人计。你快去吧。”
木夯摆摆手:“天下你小病大养,无病呻吟。张老师肯定中了你的苦肉计,还是你去吧。”
我们两个谁也不敢推门。猛地听见一声大喝:“你们两个不上课了吗?在外面干什么呢?”
我惊恐得扭头,看见张老师从窗户里探出头来,正看着我们两个。
这下也不用喊报告了。我们战战兢兢得推门进去。
张老师不说话,看着我们两个一步步走过来。
听说有的人有气场,我觉得张老师得气场就很强。现在他距离我有五六米远,但是我觉得我已经喘不过气来了。
张老师终于走到我面前,盯着我的眼睛看。
我没有胆量和张老师对视,低下头去,正好看见他那双大皮鞋。
张老师得皮鞋在我面前来回踱步,像是在思考。
过了一会,我听见上课铃响了。
我心里盘算:“张老师整人得罪名无外乎上课迟到,以及上课不认真听讲之类的。今天没有迟到,而且也无所谓听讲,看你有什么办法整我。”
过了一会,张老师清了情嗓子:“你们两个,把作业拿出来。”
我瞬间就懵了:“作业?卧曹,昨天丢了半条命,哪里还记得作业。”
我站在地上眼观鼻鼻观心,看起来很淡定,其实是吓傻了。耳边全是木夯翻书包找作业得声音。
然后,我听见张老师轻轻嗯了一声。紧接着拿手掌拍了拍我的脸:“王天下,你的呢?”
我张口结舌:“我的……”
木夯捅了捅我:“天下,把作业拿出来啊,三张英语字帖。”
我心说:“我写没写作业你不知道吗?真是看热闹不怕事大。”
但是我装摸做样得在书包里翻,尽量营造出一种:我真的写了,真的找不到了得气氛。
我觉得张老师肯定要乐开花了,他的声音里甚至满含期待:“没带来?弄丢了?猫叼走了还是老鼠拿去垫窝了?”
忽然,我看见三张纸,天呐,我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正好是三张英语字帖。妈呀,我什么时候写得?我自己怎么不记得?太妙了。
我哆哆嗦嗦把它们抽出来恭恭敬敬交到张老师手上:“老师,我的作业。”
张老师脸色铁青接过来,看了两眼。哼了一声:“回去坐着吧。”
我和木夯如蒙大赦,而我更是喉咙发干,眼睛发酸,全身都大汗淋漓,走在教室里轻飘飘的。屁股终于坐到凳子上得那一刻,我觉得简直太幸福了。
坐到座位上的时候,我扭头看了看文闯的座位,那里空荡荡的,看来,这小子又逃学了。但是,我已经无心管他了,张老师大皮鞋一直在我座位旁边遛来遛去,时刻是个威胁。
整节英语课,我认真听讲,大声背诵,聚精会神到了不要命的程度。张老师提问了我不下十来次,我全都答上来了。
张老师最终带着遗憾下课了,不过,下课的时候他兴高采烈的宣布。文闯又旷课了,等这小子来上学了,一定要好好的批评教育。并且意味深长的说,某些经常违反纪律的同学要小心。张老师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人,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绝对会公事公办。
下课后,一帮狐朋狗友围着我纷纷表示祝贺。我是第一个逃过张老师魔爪的人。张老师想整而没整成,这在我校是史无前例的。
我虽然重病在身,但是精神很好,兴致很高,跟那些人鬼扯了一气。
有眼尖的问我这两天发生什么事了,看起来脸色不大对。
早上出门的时候我照过镜子了,虽然有了些血色,但是仍然有点灰蒙蒙的。
面对大家的追问,我只是微微一笑:天机不可泄露。这是我妈千叮咛万嘱咐的,千万不能把撞鬼的事到处乱说,不然传出去,长大了不好找媳妇。姚媒婆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由于我独特的神秘感,众人全都议论纷纷,很快我的重要程度就仅次于张老师了。
这一个课间什么也没干,吹了一圈牛就上课了。
接下来是语文课,语文老师是一个谦谦君子,但是我们这帮人干的就是欺善怕恶的勾当。这节课热闹非凡,简直和菜市场有一拼。
我问文闯的同桌:“知道姚文闯干嘛去了吗?”
文闯的同桌正在跟后桌女生聊天,听见我问,急匆匆扭头说了句:“不知道啊。”然后就继续热火朝天的聊去了。
我心里嘀咕,文闯这小子估计是吓得不敢来上学了吧。可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啊,拖得越久,张老师火气越大。这种做法简直是……那个成语怎么说来着?杀鸡取卵,饮鸩止渴。
我打算趁着语文课好好睡上一觉,反正那些古文唐诗在我上小学的时候就被我爸逼着背了个滚瓜烂熟。
孰料,我刚刚趴下。前桌就捅了捅我。我抬头,看见他递过来一个纸条。
我揉揉睡眼,打开纸条,看见上面写着:“不用谢我。”留名是大小姐。
大小姐是木夯给自己起的外号。因为她大名叫千斤。连起来就是千金大小姐。她想的倒美。放着热火朝天的木夯不叫,谁会叫她大小姐啊。
我托着下巴看了看纸条,心里纳闷:“不用谢你?我有什么可谢你的?”当即提笔回到:“木夯,我们家最近不盖房,用不着你砸地基。也没什么可谢的。”
很快木夯回条:“忘恩负义,看下次我还帮你不。”
我挠了挠头:“真是莫名其妙。”倒头趴在桌子上睡了。
耳边还有语文老师自娱自乐的吟咏:“禽兽之变诈几何哉?”我不由自主的嘟囔了一句:“止增笑耳。”然后,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口水乱流,中间下了几次课我也不知道。我迷迷糊糊只记得星期一的老师除了张老师都不怎么严厉,于是放心的大睡。
好梦正酣,我被人叫醒了。是我前桌,又递过来一个纸条。我心中不快,心想,下次睡觉的时候一定要贴个条:“请勿打扰。”
我打开纸条,上面潦草的几个大字:“快坐好,你爸。”
我只看见“你爸……”这两个字,就已经自动坐好了。然后用眼光向窗外瞄了一眼。我爸伟岸的身影果然出现了。不过,他正在盯着院子,而不是我。
我暗自庆幸,连忙打开眼前的书大声背单词,直到历史老师意味深长的咳嗽了一声。
放了学,我慢吞吞故意拖到最后,我爸果然又来接我了。我看见那辆板车就头疼,但是不坐车又回不了家。只好硬着头皮坐上去。
幸好木夯已经走了。不然一路上有她闹腾,更要命。
学校院子正中央的坑已经挖好了,一帮人正在里面砌砖,不知道要干什么。
我跟我爸说:“文闯没有来上学。”
我爸嗯了一声。
我说:“我想去姚媒婆家看看。”
我爸说了句:“回家吃饭,吃完饭好好上学,别总想着玩。”
我就不敢再说话了。
我妈在家包了饺子,一进家门我就闻见香味了。
我妈见我神色不错,也是欢呼雀跃。
吃饺子的时候,很难得我只掉了四次。而我爸也很难得没有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