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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冯建军和养父、李跃进在家里大兴土木,是冯建军打算让闲在家里的彭嫦娥卖点糖果烟酒,以此增进一点收入。他觉得彭嫦娥未免太舒服了,什么都靠他,应该做点事。“你应该做点事,”冯建军说,瞪着她,“光靠我一个人生活不可能过好。”

这个思想来源于这笔存款。这笔存款是一千一百多元,一千一百多元在当时是一笔可观的数目,当时生活水准仍保持在人均十五元的基础上。一千一百元可以改变一个人的生活,就像现在十万块钱可以改变一个人的生活一样。养父完全可以拿着这笔钱再娶一个女人,然后在乡下老家花个两三百元置三间茅草屋,安度晚年。但是养父不愿意改变自己,一心要改变冯建军。“这笔钱是你的。”养父把这一大沓钱往他手上递时说,“我已经生活到头了,你拿着它吧。”

“我不要。”冯建军推开养父的手,“您自己留着,我不要您的钱,我不要。”

“这存款不是我的。”养父冯清明伤感的模样低下头,“这笔存款是你养母用光洋到银行里兑成人民币存下的。你养母留给你的。你养母要我去存钱时,交代说,等你长大了,再用这笔钱给你成亲。你现在已结了婚,你就拿着做别的用吧。”

“我已经结了婚,钱对我没什么意义了。”冯建军说,“爸爸,它对您倒是用处很大的,真的。我不要。”

“钱对我还有什么用?”养父伤感地摇摇头。

“爸爸,听我说一句真心话。”他看着一脸伤感的养父,“您还不到五十岁,还可以在乡下再娶一个女人做老婆,也好安度晚年。”

“这么大年龄了,还想这些事做什么?”

冯建军说:“您还不到五十岁的年纪。”

“这笔钱是你妈妈留给你的!”

“妈妈已经死了十年了,骨头都变成灰了,您还记着她的话有什么意思?”_冯建军又一次很坚决地推开他那只攥着一大沓钱的手,“我真的不要,爸爸。”

但养父还是执意要他收下了。那天晚上,他就产生了将自己的这间房子打个窗口,让彭嫦娥边在家里带孩子,边做点小生意的想法。这个想法来得很陡,就跟火山爆发一样,一下子就占据了他的整个脑海。一千一百元啦,他反复这么告诫自己,我得让它产生新的价值,让它变得对我有用,这样的话彭嫦娥就不会游手好闲了。第二天,他把自己的想法对养父说了,养父赞成他的想法。

“一个人有事做,就不会闲得慌。”养父这么说。养父不怎么喜欢彭嫦娥,虽然他没有对她说过一个“不”字,但从他对媳妇的冷淡表情上,冯建军很清楚这点。

彭嫦娥住在娘家,但时不时抱着女儿来看看,反正就几脚路,说说话就走。她对丈夫的这个养父是十二分忌讳的。她非常清楚,当年不是她的天真,这个在她面前沉默不语的男人就不会坐牢。她现在在这两个男人面前是一只赎罪的羔羊,但同时又做好了拼搏的准备。现在最痛苦的不是他们父子,而是她!她的心此刻是紧锁着的,通向内心世界的那扇门上挂着一把重甸甸的将军锁,而钥匙又不知丢在哪里了。现在一切都听其自然,她对自己说。当冯建军批评她懒,而提出让她边在家里带孩子,边做点事情时,她没有反对。

“我爸爸想要我到H机械厂做临时工。”她一脸淡漠地斜视着他说。

冯建军不想让她和她的家人在一起,在冯建军看来,那是一只染缸,会把她妻子的爱情染成黑色。冯建军对她的感情有些复杂,又爱她,看见她心里又滋生出一些凄凉,仇限便从凄凉中产生,就跟冰从水中产生一样。但是他又需要她,甚至爱她,这种爱也许出自于情欲的驱动,一种动物本能的冲动。过去,有人总是把爱情摆在内容空洞的位置上,似乎爱情与肉体无关,把爱情拔高到形而上的位置上了,一谈到肉体就脸红,就觉得那是肮脏的事情,那是爱情中一个很无关紧要的环节。其实正好相反,如果没有肉体的爱又哪里来的精神的爱呢?精神的爱只是一种尊敬,例如我们爱教师。肉体的爱才是爱情。我们都知道,冯建军对彭嫦娥是先有肉体的爱——这种本能的爱是可以升华出爱情的,后知道她是彭股长的女儿后又派生出了一种扭曲的爱,这种爱里面有恨的内容。每当他把她拥在怀里,与她交欢时,他觉得她给了他一切而深深地爱着她,并十分真切地感到这是一种美。然而他平躺下来时,他又觉得要是她当年没出现在那件倒霉的事情中,他会更加好好地爱她,而不会对她生出一种恶毒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