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卡帕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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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这里在看你,小伙子”(2)

有好几次,鲍曼都陪着卡帕一起走在柏林的大街上,她披着《卡萨布兰卡》式的雨衣,还包着头巾。他在蒂尔加腾拍摄大规模黑市的时候,她可能也跟他在一起。在第三帝国的废墟上,已经有美国式的资本主义精神扎下根来:柏林人跟“睁大眼睛的”红军士兵交换物品,这些士兵都很喜欢廉价的西方腐朽生活装饰品——在美国价值3.95美元的米老鼠手表,现在卖到了500美元。卡帕拍到一名俄国军官换葡萄酒的情景,另有一名军官在试一架手风琴,还有一个红鼻子被人从很大的开放式黑市上带走,他身上带有枪支而又没有持枪证,因此被逮捕。

柏林毁坏的程度令鲍曼大为吃惊。很难相信记忆中的柏林只剩下如今这么一点东西了。30年代末期,她曾为纳粹电影制片厂UFA工作过,主演过《四友人》,并且在柏林生活过好几个月,但是,她看来对身边的政治压抑不甚敏感。在回忆录里,她对自己为戈培尔的宣传电影所做的工作一笔带过,这当然是可以理解的。也没有理由想象她对卡帕说起过此事。“(鲍曼)从不跟我谈起她在德国拍摄的电影,”阿德勒说。阿德勒一直都是鲍曼的密友,直到她于1982年在伦敦死于癌症。“我觉得她一直引以为耻。”

一天下午,卡帕看到一栋光秃秃的房子里还有一只浴盆。这是多好的独家照片!想象一下吧!英格丽·鲍曼第一次坐在浴盆里拍照!他很快地拍下去,但是,冲洗胶卷的时候心太急,结果把底片给毁了。但是,那一刻并没有损失掉。那天下午,另一位摄影师卡尔·古德温正好也跟他们在一起。他的照片显示鲍曼披着雨衣,扎着头巾,看上去很开心,无忧无虑的样子。

在柏林呆了十天后,阿德勒离开德国去了美国自己的家里,卡帕和鲍曼也回到巴黎。他们有好几个星期没有分离。他们又去富盖酒吧啜香槟,一起去巴黎圣母院,有一个晚上,有人看见他们牵着手在里兹饭店酒吧的一个角落里,明显彼此很痴情的样子。鲍曼后来写道,她就是在巴黎爱上他的卡帕也许会奇怪,不知道她为什么竟然会爱上自己。如果他看过她那些珍贵的剪贴簿,一定就会找到很好的一个理由。他看上去跟她已经去世的父亲朱斯塔斯·鲍曼很像,是一个波希米亚人,是个挥金如土的电影厂摄影师,她刚刚13岁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而她母亲早在十年前就去世了。鲍曼常说,她父亲是她童年时代“最好的朋友”。他带走了她对摄影机的害怕,曾让她穿上愚蠢好笑的衣服,摆上可笑的姿势照相,三岁的时候甚至还拍过她的录相,是她在母亲坟上插鲜花的情景。那是她第一次当主角。。在好几个星期里,她抓住了这个男子的内心,他在梦想“危险照片”,脑海里有挥之不去的死亡情景,尤其是远在1942年的时候,一名飞行员在切尔维斯顿机场骂他是个无心无肝的老鹰的情景。“那次侮辱在卡帕的自尊心上留下伤痕,到死都没有愈合。”

鲍曼很快也意识到,卡帕凡事把“赌”字放在前面,这当然是一个客气的说法,真正的意思是,为了在隆香的一个小赌注,为了在《生活》杂志巴黎办事处的摄影师更衣间里展开的一场扑克牌赌博,他可以放下别的任何事情或任何人。“他越来越强烈地意识到,自己只有很短暂的一生好过,”她说,“他不能顺从于一套不能逗自己开心的标准而荒废人生。”卡帕生活放荡,很有激情,凭冲动行事,结果给鲍曼的生活带来极大活力,鼓励她对未来不操那么多心,一切只为了眼前的欢乐。

8月14日,是长崎被炸五天后巴黎宣布对日宣战的胜利日。卡帕在香榭丽舍拍摄狂喜的人群,鲍曼就跟他一起坐在吉普车里。她以前从来没有看过初演的解放庆祝活动的新闻电影,包括妇女拥抱和跟盟军士兵接吻的情景,因此对卡帕说:“我也要下去找个人接吻。”

“哪一个?”

“他——在那儿。”

她从吉普车上跳下来,随便找了个士兵,抱上就吻他的嘴。那个惊呆的大兵马上就回吻。

秋天到了,鲍曼谈起跟彼德离婚的事情。卡帕告诉她说,出于为他考虑,请不要做鲁莽的事情。他不能肯定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样子的。毕竟,他只是个没有正式职业的摄影人员,他总得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他很喜欢鲍曼,正像鲍曼也很喜欢他一样。但现在,就跟当初跟红姑娘一样,他必须在格尔达死后再次面对同样一个他最害怕的问题:与一个女人关系太近。爱上一个人最后会不会以抛弃结束,正如跟格尔达和红姑娘时一样?

值得一赌吗?他有一句名言:“如果照片拍得不够好,说明你的距离靠得不是足够近。”但在女人的事情上,靠得太近会伤害更深,比大兵们所说的“价值百万美钞的伤病”严重得多——这种伤病足以保证当兵的安全返回美国。

鲍曼习惯于男人拜倒在自己脚下,因此,卡帕漫不经心的反应令她相当反感。她后来描述自己有一半的波希米亚血统,一半是假正经女人,对于两个成年人之间的爱应该导向什么地方,她是有一套传统的期望值的:婚姻和家庭。但是,她拒绝放弃使卡帕成为她现在想要的东西的希望:下一个英格丽·鲍曼先生。为什么不来好莱坞?他可以当导演,可以编写自己的故事。欧文·肖就在那里,还有他在战争中认识的很多作家。卡帕最后答应考虑一下她的邀请,他想起自己在30年代对进入电影业的兴趣,当时,他就是靠自由投稿方式糊口的。另外,如果不再报道战争,他也需要新的挑战。

9月初,鲍曼经纽约回到贝佛利山。离开之前对卡帕说,她要回到一个镀金的笼子里去,她可以在里面假装自己只有18岁她的家庭生活又恢复到以前那种枯燥无味的普通生活之中,是在本尼迪克特谷1220号,日落大道上的一栋用石凿凿出来的石块和红木做的一层房子,带穹顶的客厅兼饭厅很宽敞,鲍曼称那个地方叫谷仓。鲍曼和彼德·林德斯托洛姆每天早晨喝咖啡的时候说几句话。之后,他去当地一家医院工作,英格丽看几个小时的脚本,有时候闲极而疯狂地做大扫除,然后往珍藏簿里夹东西。为了保持露面的状态,鲍曼夫妇经常会去参加一些临时举行的首映式或派对,有时候人们发现他们很短暂地跳一会儿舞。彼德舞跳得极好,但是,他并不是理想的舞伴:他很容易出汗,经常中途得去换衬衣。他后来宣布说,英格丽也不是好舞伴,她太注重自己了:“她经常得看看是否有人在观察自己。”(家庭生活细节主要来自斯波托和利马两位。好莱坞及鲍曼职业生活中的详情,请参阅书后详细书目。)。他发誓说自己会与她重逢的,也许会在好莱坞。但是,决定去那个地方试试运气之前,自己先得看看在和平时期当个摄影师是什么滋味。

9月7日,卡帕回到柏林,完成《生活》杂志的另一项任务,就是第一次报道自1938年以来一直在柏林的犹太人会堂里进行的犹太新年服务。他的照片中,第一张显示一名年轻的大兵沃尔纳·内森,他的美军制服外面还披着一件祈祷用的披肩。他正在看圣卷。在另外500名崇拜者当中,还有俄国士兵,他们跟十多名存活下来的犹太人一起做祈祷在“最后解决方案”中,德国犹太人口中共有超过一半以上的人死亡——1939年,这个数字约在308000人。。

“我们仍然处在黑暗中,”一位助理拉比说,他的老师就是被纳粹弄死的,“我们处在两扇门之间。我们只打开,进入了一扇门。我问上帝我们将从这里走向哪里……”新年活动结束后,卡帕看到一名美国士兵合上了在整个战争期间一直都藏起来的教律。

卡帕拍到了欧洲从纳粹噩梦中苏醒过来的情景,鲍曼也在准备她的下一个电影项目,她不知道自己的情人是否会跟她一起到美国来。1945年下半年,一直还在追求他的同时,鲍曼跟电影脚本作家本·赫奇特和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见面谈剧本的事情。她的下一部电影《恶名昭彰》马上就要开拍了根据拉里·阿德勒的回忆,鲍曼后来抱怨希区柯克反复不断地向她进攻,她使用外交手段予以拒绝,但这使电影的拍摄工作十分紧张,成为让人失望的生活经历。“她告诉我说,跟希区柯克一起拍电影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因为他经常跑进她的更衣室做些挑逗的动作。她总是加以拒绝。她是个相当强硬的姑娘——对于挑逗的男人,她从来都不会在他的地位面前屈服。”。见过几次面之后,英格丽和希区柯克在他的工作间里见面喝酒。他们坐在那里喝很高度数的酒尾酒,此时,鲍曼谈起卡帕:她极希望他能够来美国开辟新的事业。她很爱他。但是看起来,他已经忘记她了。希区柯克提醒她,让她想起两个人最后拍摄的电影《中魔》中的一段话。“爱上又失去某人是很悲伤的,”英格丽开始哭的时候,希区柯克就说了这句话,“但是,不久之后,你会忘记的,你会把不久之前扔下的生活线头重新接起来。你会努力工作的。勤奋工作是有很多幸福感的——也许那是最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