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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生活的艺术(3)

我把财富称之为德行的累赘,因为财富相对于德行而言,就像辎重车辆对于军队一般。你不能把辎重车辆留在后面或抛弃,然而在某种环境下行军,辎重车辆不但无用,反而会变成累赘,说不定会为了照顾那些东西而打败仗呢!

事实上,财富过多是无用的,因为一个人所需要的钱财是有限的,超出限度以外的,便是多余的东西。因此,所罗门王说:“钱财多的地方便会有许多人来消耗它,对于钱财,主人除了饱饱眼福以外又有什么用?”多余的钱财只是使主人落个有钱的虚名,对他并无一点实用的价值。并且,当一个人的财富达到了某个限度之后,超出的财富并不会为他增加乐趣。这些超出的财富他可以储存起来,或者赠与他人,他也许会由此而享有富翁的虚名。由于他已有足够的钱财花用,所以这超出的财富,对他是毫无用处的。你可曾看到有人出高价购买珠宝古玩或铺张华贵的陈设,想使他那多出的财富显得有些用处,也许你会说财富可以救人于危难或解除困境。所罗门王说:“富人想象财富是一座坚固的堡垒。”这话说得很妙,因为他说那是“想象”而已。其实不然;被钱财所毁的人比被它所救的人要多。

不要去找额外的钱财来挥霍,要用正当的手段赚取钱财,花钱要得当,该慷慨的时候就慷慨捐赠,该存下一些的时候就存下一些。对钱财也不必过于轻视。西塞罗在评论婆修玛斯时说得好:“他热衷于积聚财富,为的是要做些好事,而不是贪婪。”因此财富只要运用得当,它的价值仍然是很大的。我们再来看看所罗门王怎样说:“想要急着发财的,难免适得其反。”所以积财要有耐心,不可以操之过急。诗人们在想象财神普鲁塔斯奉天神周比德的命令而来时说,他是一拐一拐地走得非常之慢,而奉地狱之神普鲁托的命令而来时,却走得非常之快。这是比喻用正当的方法和诚实的努力去取得财富是很慢的,如因某人死亡而继承财产时,则很快取得财富。另外,因为普鲁托是魔鬼,所以我们可以给予另一种解释:财富从魔鬼那里来得特别快。(如以欺诈、压榨或其他不正当的方法),发财的办法很多,然而多半是以不正当的方法取得。节俭虽然是个很好的办法,可是也不见得清白,因为当一个人过于节俭时,他对慈善义举也就不肯出钱了。

最自然的致富之道是利用土地;大地是我们伟大的母亲———大地给予人类许多恩典,只可惜现在的人如果要靠种地致富也实在太慢了。不过,资本雄厚的人如果一心经营农场,也能获得极大的利益。我以前认识一个英格兰有名而富有的贵族,他是个畜牧家,他的富有,除了那数不尽的羊群和阡陌相连的稻田以外,他还是个大木材商,也是大煤矿、大铅矿、大铁矿的矿场主人,以及其他数不完的财产。因此,大地在他看来就像是一个藏有无尽宝物的海洋一般,可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有一次我听一个人说,他赚小钱很困难,赚大钱倒很容易。这话颇有它的道理在,因为有的交易金钱很大,只有少数极有钱的人才能做到。人有了许多钱便可以积存货物,而后待价而沽,从中获取利润。他们这种人也可以做比较没有钱的人的老板,这样一来可以利用他人的能力来赚钱而增加自己的财富。普通商店赚的是规规矩矩的钱,他们获利的主要方法有二:一是勤劳,一是公平交易,名声好。如果以投机取巧或囤积居奇的手段去做损人利己的交易,是不正当的。中间商多半是以低价购入,而后高价卖出,转手之间便获取巨利,不仅是卖主被剥削,顾客也同时被剥削了。

与人合资做生意也很容易赚钱,只是伙伴要选择诚实可靠的,不然,情形就大不一样了。放高利贷是最好的赚钱办法之一,因为放债的人坐享其成,别人等于是在替他流汗,而且连假日也要照算利息。这简直是犯下戒律了———这固然是一种保证无风险的方法———但是也有它的弊端,因为经纪人常将并不富有的人看成是有钱人,尽量从他们身上榨取钱财。

有人很幸运地发明或发现了什么而又取得了专利,这往往会获得巨利而成富豪,像在康纳利岛上经营糖业的人就是这样发财的。所以,具有发明或发现天赋又兼具判断能力的人,不一定绝顶聪明,只要时来运转,自然会发一大笔财。

把金钱拿出去放利息,而自己不敢拿金钱去做生意的人,永远无法得到大的财富;但是这种冒险成性的人,也往往会弄得倾家荡产。因此,在你未确定有把握能赚到某笔钱以前,最好先有个打算,以免发生意外。假使没有人限制你,从事专卖或垄断事业到是发财的最好机会。如果你是一个有先见之明的商人,能判定出什么是畅销的货物,那就不妨大量搜购,等到利市时售出。当然,替人做事所赚的报酬是正当而光荣的,而以谄媚逢迎或其他卑劣手段获取钱财,那就很可耻了。如果是专从人家遗嘱的执行或监护权中谋夺利益,就更可鄙了,因为他们所做的勾当,与逢迎贵族比较起来,实在更无耻。

有些人表面上轻视钱财,对这种人不要太相信。其实,他们不过是弄不到钱财,才假装对钱财漠视的,一旦他们捞到钱财,就会比什么人都狠心了。钱财有时像是长了翅膀,它会不胫而走。对某些小钱不必太计较,有时把它放出去了,倒也会带回更多些呢!

人到最后,不是把财产遗留给亲人,就是遗留给大众。但是不论留给谁都以适量最有益。遗产太多,继承人便成了众人谋算的对象,除非他的年龄与经验各方面都已成熟,否则总是会遭人暗算。同样的情形,如果只是为了炫耀自己的财富而作大量的捐赠,这就像供物中没有放盐一般,东西不能放得较久;又像是外表粉饰漂亮的坟墓,内里却很快会腐烂。人们要谨记,遗产的价值不在数量之多,而是在于继承人的身份是否相配。遗产的馈赠最好是在生前,不要等到死后才给人。因为活着的时侯给人礼物可说是一种恩惠,而死后才把自己无法享受的东西送人,那就称不上是什么慷慨的行为了。

假面舞剧与化装

与别的题目比较起来,这些事就像是些玩艺儿。不过,既然国王们喜欢这些事,那最好是把它们做得雅趣些,不要随便把钱花了就算了事。和着歌曲的演奏而起舞是一种非常优美而有趣的表演;合唱队在一旁较高的位置歌唱,用各种不同的乐器伴奏,歌唱与舞蹈者的动作要配合。一边唱,一边表演,尤其是以对唱的方式表演,那是非常优美的。我说的是“表演”,而不是那种比较低级的跳舞。对唱的声音必须洪亮雄壮(一个男高音和一个男低音配合,不可出现尖锐的声音),歌词必须高尚而庄重。几个歌唱队在一起配合着,就像唱赞美诗那样几部轮唱,也是非常动听的。舞蹈的人跳着、舞着,慢慢地排成字形或拼出一个人名来,这类动作很稚气。请注意,我在这里所写的是指一些感人的东西,不是普通那种耍小噱头的玩艺儿所可比拟的。

在布景方面,变换布景时不可产生噪声,那样才能不妨害欣赏者的愉悦感觉,因为变换布景可以使观赏者的眼前焕然一新,以免因为老是看到同一种景物而感到厌倦。布景最重要的是要多安排些各种带有特别色彩的灯光,使它们配合起来。演员们出场之前要在幕后做一些动作,从幕上隐隐约约地显现出来,这样可以吸引住观众的注意力,使他们对那些看得不太清楚的东西注意去欣赏。歌声要高亢、要愉快,不要叽叽喳喳地像小鸟在鸣叫一样;音乐也要响亮些,要配合得很和谐。

就光的配合而言,在烛光下,最好看的颜色是白色、淡红色和碧绿色,还有就是那些片片闪亮的金银片,这些东西不但价钱便宜,而且灿烂夺目,美观得很。华丽的刺绣并无很大的效用,因为多数是看不清楚的。那些戴假面具的人,所穿的服装要别致一点;当脱下假面具以后,应该与他们的身份相配合,不要随便什么人都让他穿上土耳其人或士兵、水手之类的服饰。

在正戏上演之前,或幕与幕之间所穿插的桥剧(滑稽剧),表演的时间不可过长。这一类的表演都是关于笨伯、山林女神,山神、狒狒、野人、小丑、野兽、鬼怪、女巫、伊索比亚人、矮人、土耳其人、水神、村夫、爱神丘比德、活动的雕像等的。如果在这类表演里加入天使就不显得滑稽了;同样,如果将可怕的人物放进正式的假面具剧中,像魔鬼与巨人,也同样是不合理的。

音乐要富有娱乐性,这是最重要的事,并且还要有些特别的变化。就像在人多的地方,当大家热得喘不过气的时侯,如有些香气散发出来,人们的心神会因此而轻松爽快一下。假面舞剧里如果有男人和女人合作演出,将会显得更庄严而生动。但是,屋子里必须保持整洁,否则一切效果都会不佳。比武竟技或化装游行等的表演,参加的人的那种荣耀主要是出自于入场时或进行中所乘坐的车子,特别是以狮子、熊、骆驼等动物所拉着的车子,以及他们多彩多姿的表演,或是他们耀眼的服饰,或是配合精美的马匹与铠甲等。到此,我已把这类玩艺的说得够多了。

人生天性

人的天性常是隐藏的,虽然有时候可以克服,却很少能够完全加以改变。过度地压抑本性反而会更逆反;道德与教育的力量也仅能稍微地把它加以约束。只有习惯才可以完全把它制服或改变。人们如果想要克服自己的天性,应避免太困难或太容易的工作,因为艰难的工作很容易失败,一再失败后便会灰心;而容易的工作虽可以常常成功,进步却很有限。所以,开始时不妨利用别人来帮忙,如初学游泳的人借助于游泳圈一般,过些时候除去这种帮助,继续在困难的情况下锻炼自己,这有如舞蹈家穿着笨重的鞋子来练舞,并下了一番工夫,将来运用时便会产生非常完美的效果。

本性如果过于根深蒂固,难以改变,想改变最好是慢慢来:第一、从时间方面暂时将天性予以制约。例如一个人正在生气,在脾气尚未发出来时,先将英文字母从头到尾背诵一遍,等到念完了,火气自然也就会消掉。第二、从量的方面渐渐地减少,如同戒酒的人一样,首先是尽情狂饮,后来渐渐减少到每餐一杯,最后终究能完全戒除。不过,假如有毅力与决心把坏习惯一次革除,那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事,就像奥维德所说的:“能够把擦伤胸脯的锁链一次挣脱而不再忧伤的人,便是一个解救灵魂的勇士。”另外还有一种古老的办法,那就是反其道而行,像矫正弯曲的棍子一般来矫治天性,这倒也有些道理,但要注意不可矫枉过正,不然为了纠正一种毛病,却又引起另一种毛病来,那就算不得是什么聪明的办法了。

改正一种习惯需要有间歇,不可毫无间断地做下去,因为有间歇性才可以使下次的作为有它的效果,又可避免产生其他的缺点。一种坏习惯有时会暂时潜伏起来,等到有了诱惑时,又会立刻重新出现。所以你不可过于自信,以为你自己的天性已经被你克服了。伊索寓言说:“有一只猫变成了一个女人,很正经地坐在桌边,后来有一只老鼠经过那里,她就立即现出原形来。”因此,在纠正坏习惯时一定要尽量避免诱惑,不然就会反其道而行,主动地去接近诱惑,等到习以为常,也就无动于衷了。

人的天性最易在独处时显露出来,因为人在独处时不会矫揉造作;人在发怒时也会表露出天性来,因为这个时刻他忘记了一切的原则或规则。另外一种情况是当人脱离了习惯,且处在另一种新事物或新环境中时,将暴露出对新事物不接受或不适应的本性。职业能适合自己天性的人是很快乐的;相反地,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定会这样说:“我的灵魂已是我躯体的陌生客。”

谈到读书的问题,如果一个人想要强迫自己读不爱读的书时,一定要订一个时间表,然后按照规定的时间去读;当然,对自己爱读的书便不必这样做了,因为自然而然地他的思想会向那方面集中,所以利用读别的书所剩下的闲暇来读也就足够了。人的天性如同植物,可能是香草,也可能是莠草;如果是莠草,那就要及早铲除,是香草则要好好地灌溉培植。人生的理想与成就

习惯与教育

人们多半是依意向而思想,依见识与学问来谈话,依习惯而有某种行为的。因此,意大利政治家马其亚维尔说,人的性格和大胆的言辞都是靠不住的,只有习惯才是可靠的。他举了个例子说,如果是要谋杀一个人,应当考虑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去做才合适!光找一个生性残忍或者做事果决的人还是不够的,而应找一个曾经杀过人的老手去干才比较合适。可是,马其亚维尔却不知有个叫克利门特的僧侣,和雷维拉克、约雷垓、吉拉德他们一样,都是第一次杀人的凶手,竟也稳健地像老练的屠夫一样;在刺杀事件中,誓言甚至也如习惯一样有力。习惯的力量在别的事情上也到处能够看出。你会感到奇怪,常听到人们发誓说以后要做些什么,或者说不再做些什么,而结果却是从前做些什么,现在依然做些什么,他们似乎都像是受习惯的巨轮推动的机器一样。我们也常看到人们受习惯的暴虐支配,而做出各种蠢事来。印度人静静地躺在一块木板上,而牺牲在火焰中。妻子也为自己的丈夫殉葬,争着跟随丈夫的尸体一起火化,古代斯巴达的男童常被摆置在月神戴安娜的神坛上受鞭笞,一声也不喊叫。我记得在伊丽莎白即位的初年,曾有个爱尔兰叛徒被判死刑后,上书请求以柳条行刑,而不要用刑索来绞死他,他的请求理由是,因为从前的惯例是那样的;俄国有些僧侣为了忏悔,常通夜坐在冰冷的水缸里,直至被冰块冻结为止。诸如此类的例子太多了。从这些例子中也可以看出习惯对人们的身心有多大的影响力。

既然习惯成为人类生活中的主宰,人们就应尽量设法养成好习惯。青年时代养成的习惯可以说是最好的,我们称之为教育,而教育实际上就是一种早期的习惯。我们可以看出,在年轻时无论学习语言或各种技艺,都比较灵活而容易接受;而年纪大了以后,学起东西来便比较迟钝而不灵了。有的人并不固执,他们愿意敞开心灵随时准备接受新事物以补充自己,然而这样的人到底是有限的。个人习惯的力量是这样的大,团体习惯的力量则更大,因为在团体中,人们互相模仿,互相激发,以致习惯的力量会继续增强而登峰造极,发挥最大的效用。无疑地,只有优良的社会制度和社会秩序,方能使人类道德昌盛。民主共和政体和良好的政府虽可助长既存的道德,但要根本改良并非易事。不幸的是,如今最有效的方法却被利用到最不理想的事情上去了,这实在可悲。

放利息的利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