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前行。
王洛威端坐马上,看着军旗列列,自风中招展,一时间心绪万千,顿时凝眉,心中一番思量。
原来这王洛威正是十年前那场血腥杀伐之夜中,侥幸生还的孩子,也就是夜安之子。当年白易陡然间身亡,夜安之子惊惧的昏厥过去。待得醒来,发现自己早已身置一名面貌慈祥的妇人的怀中。
原来这妇人正是当今王胜之妻。这王胜乃辽东燕王王喜的同宗兄弟,年轻时,因不想干涉杀伐之事,所以常常携带爱妻四处游山玩水,只是****年代,那里会有什幺好山水的景色?是日途径桃花源,无意中见得一名孩童昏厥在地,一时间心生慈悲,便将他收养。这王胜与爱妻感情甚好,只是婚后多年,始终没有生下一男半女,那日见夜安之子生得眉清目秀,甚是惹人怜爱,是以便与爱妻商定,收为养子。
想来世间最让人敬佩的便是父母之心。没有孩子之前,王胜虽然一身武艺,但却一心淡泊,不欲理会那征讨杀伐之事。可是,自从有了王洛威,他便一心想要为爱子在这群雄逐鹿的混乱年代,谋得一席英雄之位。是以十年间,将自己一身武艺,全权传授。
王洛威天生悟性极高,再加上王胜悉心指导,不出几年,小小年纪便御马上了战场,先后追随王喜等名将,征战沙场,一时间在燕国境内,也算的上市名声在外的英雄少将。
只是随着杀伐战役越来越多,先前丢失的记忆渐渐的化作噩梦,几番萦绕在他的心头,令他头痛欲裂,仿若身重剧毒,但几番行医问药,却又查不出什幺不妥。无奈之下,王胜只好到佛家寺庙为爱子求得一副奇方。
每日子夜时分,以浓茶煎药饮下。
有了此方,王洛威暂时止住了头痛,在战场之上也是甚为威猛。原本以为,这一副奇方便能药到病除,但王洛威不知道的是,高僧有言在先,这奇方也只能在百日之内,压住那梦魔,至于百日之后,这方子便会失去效力,到那时,王洛威的病究竟能否痊愈,完全要看天意,要看他是不是能够遇到自己的渡劫之人!
如今百日期限将至,王洛威虽然不知道详情,但王胜忧心忡忡,是以安排了名为大哑之人,日夜相随,生怕那天洛威一个发病,出了什幺差池,孰料,这大哑得知王洛威为扩大军力,要讨伐草原的游牧民族,是以连夜脱逃,扔下一身军服,不知所踪,却给那白日里刚入军营的诡异少年,有了可乘之机。
身侧不远处,随行药侍低眉垂首,策马缓行,不时地四下观望,似是此番行程之中,所见所闻,与他而言皆是头一遭所见,眸光之中满是兴奋激动。
王洛威无意间回首,但见那药侍正满面春风,兴奋的四下环视,旋即,心生疑惑,沉声唤道:“大哑,此番行军,你为何如此兴奋?”
“大哑”闻言,顿时一惊,旋即收回了目光。
王洛威见状,即悠悠道:“此番征战不同往常,切莫轻敌,我等还是谨慎一点为好!”
周身的一众士卒闻言,顿时齐声道:“将军圣明!”
气壮山河的声音直冲云霄,让那“大哑”瞬间感受到了什幺才是军威震天。一时间,小小的胸间顿生豪情壮志。
那“大哑”暗自思忖,面容之上不觉浮现片片幻想的喜悦,殊不知,这一切,都被正暗中观察他的王洛威,尽收眼底。
王洛威垂眸暗暗思索,须臾,面容之上都声片片寒光……
明月高悬。
王洛威的军队行了一天的路,在天黑之际,选择了一处地势较好的位置,安营扎寨。
将军帐中,烛火通明,王洛威端坐几案前,一边佯装翻阅着手中的兵书,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暗暗扫视立在殿内伺候的近身药侍。
但见那“大哑”正兀自探首探脑,将王洛威的军帐一番打量,好似一切布置陈设,与他而言,都那般新鲜。
王洛威见状,心中顿时暗暗冷笑,旋即,轻咳一声,悠悠道:“大哑,奉茶!”
“大哑”正东张西望,听闻王洛威呼唤,急忙收回了目光,愣愣的问道:“什幺?”
王洛威佯装生气,愤愤道:“我说,奉茶!”
“哦!”那“大哑”见他面生愠怒,顷刻间飞速端起事先准备好的茶水,疾步走向王洛威的几案。
王洛威慢慢的端起一碗茶,轻轻的呷了一口,旋即凝眉厉声道:“怎幺如此清苦?是不是又忘记放糖了!”
“大哑”闻言,急忙俯身叩拜,哑声道:“将军恕罪,我这就去加糖!”
言罢,正欲起身,但见王洛威双眸之中,杀意顿生,旋即飞起一脚,一把将那“大哑”踹翻在地。
“大哑”吃痛,惊呼一声。
一瞬间,将军帐外猛然间冲进一行侍卫。
王洛威起身,冷热喝道:“大胆,没有我的命令,尔等怎敢擅闯军帐,出去!”
一众侍卫听闻此言,顿时面面相觑,旋即不无疑惑的望向正匍匐在地上的“大哑”。一名领头的士卒,壮胆上前,指着地上的“大哑”,凝眉问道:“可是将军,这……”
“你们没有听到我的命令吗!出去。我再说一遍,没有我的命令,你们不准擅闯军帐!违令者斩!”
众人闻言,旋即垂首,悠悠退出了那军帐之中。
“大哑”揉着被摔得生疼的屁股,慢慢悠悠的站了起来。
孰料,方一一定,头顶猛然间被王洛威一把抓住。
“大哑“旋即惊讶的回首,但见王洛威一双冷目狠狠探向自己的面容,“且让我看看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言罢,一张铁掌陡然抓向“大哑”的面容。
大哑闻言,顿时惊慌失措,但见他本能的伸手欲要抚上面容,谁料王洛威飞起一只手掌,猛然将他按在自己胸怀,随即一把拽下了“大哑”脸上的人皮面具。
待看清那面具之后的容颜,王洛威一瞬间惊怔。
趁着王洛威愣神的功夫,那假扮“大哑”的人陡然间一把将王洛威推开。
孰料,王洛威的一只手不经意间扯住那人的发巾,略一用力,但见一头如瀑秀发悠然荡漾开来。
王洛威抓着那人皮面具,望着面前披头散发的女子,怔怔道:“你是女人?”
那女子见身份被王洛威戳穿,索性不再假扮那大哑的声音。只听她轻咳数声,片刻之后,王洛威耳边顿时响起一阵悦耳的女声,“王洛威将军,得罪了。在下花恋。若是不用这般手段,想来我定然是入不了你这军营的了!”
只是今日望着面前那一身药侍军服的花恋,王洛威的心一瞬间悸动不安。
花恋见王洛威紧紧抓着那张人皮面具,呆呆的望着自己,旋即俏皮的举起一只手,在王洛威面前一番摇晃,“喂,王洛威将军,你该不会是吓傻了吧!呵呵!”
王洛威听闻此言,顿时清醒过来,旋即清了清嗓子,凝眉道:“花恋小姐,这里是军营,是事关生死的军营,军中将士将来要上战场,浴血杀敌,你一介女流,怎能这番胡闹,无端跑到我的军中!”
花恋闻言,顿时兴奋道:“对啊,正是因为要浴血杀敌立战功,我才到这军中来的啊。王洛威将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不要跟我计较了!”
王洛威闻言,皱眉道:“浴血杀敌立战功?你以为这是你们女儿家的描红绣绿,那般简单?再说,我这军中将士无一不是千锤百炼才上得战场,我且问你,你口口声声说要上阵杀敌,你凭什幺杀敌呢?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花恋小姐自小养在深闺,不曾练武,只是绣工首屈一指,可是单凭几根绣花针,怎能上得战场,杀得敌人?花恋小姐,你莫要胡闹,明日我就送你回府!”
花恋闻言,凝眉反驳道:“谁说打仗就一定要武功盖世才能上战场。枉你号称一代名将,难道当真不懂得,打仗的最高境界乃‘不战而屈人之兵’。所以,从这个角度讲,我即便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武功,也有可能立下汗马功劳!”
王洛威无奈的摇头道:“一派胡言!”
花恋悠悠道:“再说了,谁说那描红绣绿就不是一番本事?飞针走线,也定然应该做到胸有成竹,那排丝布线的谋划,与你那阵前排兵布将,可谓殊途同归。所以,王洛威将军你莫要小瞧了绣娘的心思,也莫要看不起我花恋的一身才华!”
王洛威听她言及“排兵布阵”,顿时心生好奇,旋即扬眉试探道:“哦?如此说来,花恋小姐也是熟谙兵书,精通谋略?王洛威愿闻其详!”
花恋见王洛威一脸不屑,旋即凝眉愤声道:“将军当真对女子存有偏见。难不成这行军打仗,保家卫国的事情,只有你们男子做得,我们这些女子便做不得?”
王洛威闻言,无奈的摇头轻笑道:“不是说只有男子才能保家卫国。只是相比较之下,男子更为强健,你看古往今来习武投军的人,十之八九都是男子吧?哪里有绣房女儿似你这般,单凭区区绣花针,便要投军报国,说出去岂不可笑?”
花恋闻言,不屑的说道:“我只道你是高瞻远瞩的将军,却不料也是这般鼠目寸光。你这番话,恰好显示了你的无知与偏见。男子若是徒有一身强健的体魄,却没有成熟的思想,深厚的兵法理论,便是上了战场,也是敌人的肉靶子。在花恋看来,若是军中士卒人人都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那军队岂不是不成为军队,而是成为肉靶场了吗?”
“哦?”王洛威凝眉道,“莫非你也懂得兵法?”
花恋悠悠道:“兵法有什幺难的。对我而言,兵法就如绣工,早已熟稔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