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这时候谁还有心思睡觉我就抽他。”奈岚笑道。
“这难说,我看肖天已经睡……”罡玘随之被勾玦用胳膊肘顶一下,他像恍然的啊一声,压低声音,“刚刚才送走了他的老婆和女儿,估计现在是躲在被窝里哭吧……”
“也不至于吧混蛋!”一个巴掌落下猛的拍在罡玘后脑上。
奈岚先前有通知大家来我家房顶开派对吗……
“你都有小孩了?”我问他。
“怎么样看不出来吧……”他极为自豪的一脚踏在罡玘肩上耍酷,“女儿都六岁了……我看上去年不年轻?”
“拉倒吧你,白头发比我还多。”罡玘拍开他的臭脚,顺便对奈岚提一句,“你家房顶够结实吧?”
“基本上……呃。”奈岚沉思。
再是两个天师跳上房顶,一个对另一个说,“我就说大家都没睡嘛。”另一个哼一声不应。
“……有声音。”社说,指着房瓦。
“塌了就不好了。”我说。
奈岚终于发表建议:“……要么,换个房顶去坐坐?”
一直到了凌晨两点大家才散开,毕竟还是需要睡觉的……整个天师镇从未如此安静过,都是熄灭的灯,没有人影,连曾经的狗吠也已消失,仅有一两声鸟鸣。
奈岚脱了上身衣服躺在地铺上茫然的睁着双眼。
“可以和你睡吗?”我说。
“恩。”他给我腾个位,我躺下来把头靠在他腋下。又侧过身搂住他的腰。“要是明天我死了呢,阿九。”他说。
我不应。
“这是报应……当年的战争就算再激烈,都不会有一个种族灭亡的道理……妖兽会彻底绝迹,是因为天师的屠杀……阿九,这改变不了……”
“那衍魄也会……”
“他也会……他会报复,就像天师当初对他们干的那样,他会让天师灭绝……也不怪他,情理之中,天师有错在先埋下祸根……”
他也只是个受害者。
“时代变了。”我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心情也渐渐平静,只是倚着他嗅着他的气味……这样够了。
很明显的我睡过了头,因为天始终没亮。睁不开眼,四肢也是冰凉的没有知觉……透过遮盖的眼皮依旧能感觉到忽明忽暗的红黄的光……窒息的气味。我费力的将右手举起,终于在脖子上触摸到一根细针。该死的。我把针拔出来,过了十分钟才有行动能力,终于能将眼睛睁开……天始终没亮。
而窗外,已经是一片火光,妖兽的咆哮。
黑色的身影掠过,窗户外堵住一只巨大的血红的眼。我抱住纸盒退到墙角,玻璃碎裂一只兽爪勉强从窗口探进。房屋在震颤,潮湿的木土气息,作呕的腐臭味。
纸盒的缝隙中透出红光。打开,红纱飘起来悬在空中。窗前的妖兽退下,我用手揪住红纱的一端一脚踏在已经变形的窗框上跃出窗外。
我赤着脚,水泥地发烫。火焰席卷的小镇,头顶上掠过长着黑色大翼的四足兽。有声音告诉我,这个小镇将永远不会有天亮。
我缓慢的走着,所有的一切,所有被黑暗卷食的一切。红纱从我手里滑脱,我追逐着他奔跑……光与影的变换,消逝的所有,堆积的妖兽的尸体,零碎的天师的尸体。
红纱落在他手里,我扑上去抱住他:“雅塔……”
他没有表情,红光印着冰凉的脸。他俯下头将嘴唇贴着我的额头,手指揩去我的眼泪:“带你回家。”
“我家在这里。”我看着他右手握着的打开的招魂扇,萤亮透出惨淡的青白色银光……是大火中唯一明亮的色彩。招魂扇控制着亡灵的行动。
他抓起我的手转身跑起来,速度极快,不再像是初愈的病人,街道两旁枯焦的树木拉成一条细线甩在身后。
他将招魂扇举过头顶,随着一声青龙的呼啸,四处冲撞的妖兽们突然停止行动抬头仰天发出低鸣……他把扇合上。
“雅塔……”
他闭上眼,妖兽的身躯逐渐碾化为粉末被火焰吞噬。
天师的尸体倒在路中央,被撕烂了身体。他只有粗略的方向感,随着几次绊倒胳膊已经磨损了皮肉,我喊他,他却完全没听见……地上躺着的是社,暗淡的灰眼印着火光证明他还活着……他蜷成一团,我蹲下来探看他的伤势发现右手臂至右肩筋骨已经粉碎。
雅塔依旧向郊区跑过去,而我不知是否该跟上。我只能粗略的把社错位碎裂而突出的骨头接回原位,他痛苦的睁大眼张嘴要告诉我什么。
“你碰上了衍魄是么。”我确定只有他才能对社造成瞬间致命的打击。
他点头,喉咙发出沙哑声音:“奈岚……去找他……”
“你能……”
“去啊!”他将左手举起来像是要扇我巴掌,却只是无力的划在我脸上。我将他平躺放下,随即去追雅塔……火焰是从郊区蔓延进阵内。而阻挡衍魄进镇的人……是奈岚。
雅塔就站在空地中央,不断外释的火焰携带起烈风拂乱他的头发。
奈岚的双眼血红从未见过的可怕模样,动用禁术使自己时刻保持力量的巅峰。败退的竟是衍魄,然而脚步丝毫未乱,更像是做个游戏……而游戏,需要观众。
衍魄露出邪魅的笑意,刀刃上裹挟的火焰迅速膨胀迸溅,腾出火光之际他将刀猛劈下去将奈岚的长枪劈作两段割裂皮肉。
“完成了?”他问雅塔。
雅塔喉咙底发出低声的呜咽,单漆跪地将握成拳的右手舒展开贴在左胸,干净的回应:“是。”
衍魄的表情并不是信任……“确实?”眼里寒光加重。
“是。”雅塔没有底气却依旧坚持。
寒光收敛。“变了,雅塔。”衍魄扼住奈岚手腕顿时撤销禁术。“你到底怎么想,雅塔?”
衍魄的手刺穿奈岚胸口从他后背穿出。
雅塔掐住我的右肩,但我顾不上他的提醒吼叫着向前冲上去。“放开他!”声音已不再是人声,白光腾现随之我的身体膨大,现出蓬松的鬣毛。
奈岚的身体坠地发出闷响。
那把刀刺穿我的腹部,眼前血光弥漫的时候我撞击在地上。黑暗席卷。
“雅塔,你怎么想?”
鸟鸣。甚至闻到风中花的香气。
我坐起来,又因为肚子的疼痛喊叫一声,同时一只大手将我推回天鹅绒里。
只有在梦里会见到的一切,又要回归到梦里去。
“奈岚呢……”我茫然的望着落地窗外的天,明亮的天。
“还有救。”煌说,但他的金色眼睛明白的告诉我一切……我只是木讷的,一直从清晨躺到了深夜。
最终……就是这样了么。
白鸟扑棱棱的从窗前飞过,传来一两声怪鸣。
他依旧是单膝跪在地上。
“你怎么想,雅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