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心里明白,哥哥再也不可能站起来,四肢筋脉具断,脊椎骨受到重创,想要再站起来简直比登天还难,换句话说,秉已从此以后只能躺在床上,形同一个,废人。御医虽然说得含蓄,可好儿也精通医理,一听就明白。
秉已盯着面前的人。
淡淡的说道,“小妹,哥哥有件事求你。”平静语气里有种何世间任何一种力量都无法撼动的淡然。
“哥哥有什么事情只管讲来,好儿一定会为哥哥做到。”是的,一定会,无论什么……
“杀了我。”
好儿的心在揪痛着,可清丽的面容上依旧是淡淡的微笑。
“哥哥糊涂了吗?胡说什么?”
秉已唇角微翘,似讥笑,似嘲讽,眼神是繁华过后剩下的苍凉与绝望。
“好儿,我心里比谁都清楚,我现在和死人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唯一不同的,是我还有一口气在,每天还要忍受刺骨的疼痛,我不怕痛,可是,现在这个样子,我无法忍受……”
曾经意气风发,驰骋沙场的将军,从今以后却能苟且地活着,任谁都无法忍受,那是作为一个武者,一个将军的骄傲,尊严!
“哥哥……”
秉已就这个样子,静静地看着她。
良久,“杀了我……”颤抖的声音,“哥哥只求你这一件事,给我最后一丝尊严……也让我和父亲……一起走……”
一声声哀求回响在好儿的耳边。
“杀了我!”
该……成全他吗?
他们都是聪明人,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找到最简捷,最有效的方法解决问题,现在,对秉已来说最好的方法就是……死亡。
可是,道理谁都会讲,现实中又有几人能做到?
好儿起身来到窗边,迎风而立。
再回转身时,宽大的衣袖里已多了一把匕首……还是成全他吧,成全一个武者的骄傲……
扑哧!
利器刺破衣衫的轻响,在大殿里显得格外清晰。
秉已觉得胸口一阵剧痛,一把精致的匕首弄如自己的胸膛。
嘴角有鲜血溢出,却努力的笑着,恍惚间想起小时候的好儿,永远华裳翻飞,永远笑声连连,可现在……
好儿猛地抽出匕首,鲜血从秉已的胸口喷出,溅染在好儿的脸上,身上,雪白的衣袂出现点点鲜红。
“哥哥,走好!”好儿笑了,笑得哀戚。
秉已也笑了,有晶莹的泪滴蜿蜒而下,泪痕斑驳。
“好儿……你要……快乐……哥哥……不能再……陪你……了。”
闭目,阖眼。
血珠从匕首上一点点滴落,那是好儿的眼泪。
殿外,小苏要入内,却被子昭抬手制止。
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去打扰她,她需要时间,让自己平静。
葬礼,遵从了好儿的意见,从简。
简单的仪式过后,入棺下葬。
好儿亲自推着一辆车,车上有两口棺木,那里躺着的是她最亲的亲人。
一步一步向前走,眼里没有泪,身后的文武群臣早已有人呜咽出声……
“好儿……”子昭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墓地,好儿将棺木放进去,然后拿起工具,土一层层掩盖在棺木上。
每一次潮湿的土落下,都会让好儿想起和父兄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欢笑的,忧伤的,父亲的调侃,兄长的担心,无论什么,以后,再也不会有……从此,阴阳两界……
雍辛想要上前帮忙,被子昭止住,“让她去吧,否则她会崩溃的。”
“可王后身上的伤还没完全好……”雍辛担心的说道。
“身上的伤没关系,只怕她的心……”子昭没有再说下去。
祭品摆好,子昭上前,轻声道,“好儿,节哀吧。”
好儿跪在地上,没有反应。
子昭上前搀扶,发现她的嘴角有血丝流出,立刻吓得大喊,“好儿!”
好儿眼一闭,嘴出一大口血,喷在坟地上,人瘫倒下去。
她觉得自己的四周什么都没有,白茫茫一片,无路可走,只是耳边似乎有微弱的声音传来,像是在呼喊着自己的名字……
王后娘娘因父兄亡故在墓地吐血晕倒的消息很快传开,朝堂上下一片悲愤,尤其是军队,都憋着一股劲,誓言要为越侯报仇雪恨。
等好儿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三天后了。
睁开眼,看到的是熟悉的宫殿,熟悉的陈设。
贴身宫女一看到好儿醒过来,高兴的大叫,“王后娘娘醒了,王后娘娘醒了!”转身就往外跑,让其他人立刻去通知王上,然后又跑回内殿。
“娘娘,您有哪里不舒服吗?需要什么吗?奴婢这就去办。”
看着她,好而突然想起了春草,也是这样关心的询问,灵动的大眼总是一闪一闪的,可是,再也见不到了……现在的婢女名叫芳儿,就是那股机灵劲和眼中的纯粹和春草非常相似,好儿才选她做了贴身婢女。
“先扶我起来吧。”好儿觉得浑身没劲,想要自己起来怕是做不到了。
芳儿马上小心翼翼的扶起好儿,拿过靠垫放在好儿身后,然后拉过锦被重新为好儿盖好,生怕这位王后娘娘冷到一丁点。
正在这时,殿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好儿笑了。
一个英武俊朗的男子出现在视野里,夕阳洒在身后,闪着金光,衬托得男子更加不凡,如天神来朝。
他凝视,露出淡淡一笑,所有的担心,焦虑都融在这一笑之中,他知道,她会懂的!
子昭走入凤仪宫,看到夕阳从窗口泻入,洒在好儿的身上,虽然面容憔悴而苍白,但眉宇间的气韵,能将人的目光一下子锁定,她……就有这样的魅力!
他慢慢的走近,很慢很慢,唯恐眼前的一切是自己的幻觉。
坐在床边,印上一个很轻很柔的吻,只有嘴唇的热度稍稍的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