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染兮考虑再三,决定还是转班。
她和陌旭桐天天呆在一个教室里上课,见面的时间太多了,并不利于斩断两人的关系。要是她转到别班,两人见面少了,感情自然就淡了。最重要的是,她真的不想再看见他在晚上顶着寒风站在她家门前的路灯下了,再这么站下去,他迟早会把身体熬坏的。
她不敢把这个决定告诉依雪纯,她害怕纯纯会骂她傻,为了一个男生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
她背着两人,悄悄地向班主任递交了申请表。
这天早读时,班主任终于给她答复了。
“顾同学,这是你的调班申请表,校方已经批准了,你早读结束后可以收拾东西转到高二(2)班。”
班主任没有刻意压低音量,说话的声音不算大,但在尚算安静的教室中,依然显得清晰无比。
坐在她旁边的依雪纯第一个反应过来,满目诧异地转头看着她,挑眉责问:“转班?什么转班?顾染兮,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呃……不用解释……”顾染兮心虚地垂下脑袋,声音细如蚊蚋,“……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为什么要转班?”不远处的陌旭桐反应过来,想也不想就冲到她的身旁,也不管现在是不是在上课,更没有把旁边脸色铁青的班主任放在眼内,“是因为我吗?”
“那个……”顾染兮注意到四周投来的饱含着各种意义的眼神,忍不住缩着脖子,仰头看着陌旭桐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哀求,“陌旭桐,这个话题我们还是一会儿下课再说吧!现在在上课,你的行为会影响到别的同学……”
“要我不闹可以,”陌旭桐丝毫不在乎别人的眼光,目光牢牢地定格在那张白皙的鹅蛋脸上,眼神坚决,“你把转班申请撤消!”
一旁的班主任不甘心自己被摆在角落当布景,终于忍不住开口沉声命令:“陌同学,私人事情请留到课余时间解决好吗?现在请你回到你的座位继续早读,不然就给我去扫厕所!”
顾染兮抬头悄悄地瞥了一眼脸色铁青的班主任,连忙推了推陌旭桐,低声劝说道:“陌旭桐,快回到你的座位上,班主任要生气了!”
“那个老太婆正值更年期,天天都生气,不用管她!”
“……”顾染兮黑线,虽然这是事实,可是他也不用说出来吧?即使要说出来,也不用说得这么直接吧?
“陌旭桐!”班主任大人怒了,脸上的颜色已不能用一句区区的“难看”来形容了,“你把我当成死人了吗?”
某陌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回答:“死人不会说话。”
“你!”
陌旭桐直接无视气得几乎要吐血的班主任,转头看着嘴角抽搐的顾染兮,目光中带着一丝哀求:“兮兮,别转班,诺诺的事我们谈谈,好不好?”
顾染兮叹了一口气,为他的执着感觉到难过:“陌旭桐,既然有些事注定不能改变的,那就别强求。”
“我不要!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只要我愿意,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改变的!”
他的眼神坚决,脸上的坚毅表情竟让顾染兮有几分感动。可是她不能感动啊!这样的情感只会让两人越陷越深,这不是她所愿意看到的,后果也不是她和他能承担得起的。
而且……
顾染兮转头环顾了一遍四周,那些伸长脖子朝他们张望的同学连忙低下头假装做自己的事情,耳朵却竖得高高的,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个八卦。再低头一看,顾染兮正好对上依雪纯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这种眼神顾染兮是熟悉的,这代表她家的依大神正处于发飙的边缘了。
唉!回头又得向纯纯解释一大堆了。
顾染兮叹了一口气,抬头一脸严肃地看着陌旭桐。再让他胡闹下去,她的小命和名节都不保了。
“陌旭桐,如果你再这样,我们恐怕以后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陌旭桐显然被她这句话刺激着了,那双夜色般深邃的墨眸有火苗在“噼里啪啦”地燃烧着。他上前一步,双手紧握着她瘦弱的肩膀,连日积压在心底的怒气和惊惶终于爆发了:“谁稀罕和你当朋友,我要你当我的女朋友!”
此言一出,教室里的众人顿时沸腾起来。
本以为这两人上演的是“冤家路窄”的戏码,怎料是更劲爆的“八点档肥皂剧”,简直太让人激动了!
这可是赤裸裸的JQ!红果果的八卦!乌兰学园今年最轰动最霸气最萌的告白啊!
被众人无视了的班主任气得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脸上的肌肉直颤抖:这班兔崽子简直无视她的存在了!
依雪纯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心里独白:班主任大人,你还有存在感吗?
顾染兮的心先是漏跳了一拍,怔忡了片刻,待她察觉到大家向她投来的诧异目光时,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她使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他,脸上浮现出一丝恼意:“陌旭桐,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陌旭桐紧握着拳头,墨玉般的双瞳多了一丝疯狂和迷乱,“我陌旭桐今天就在各位同学面前郑重地告诉你,我喜欢你,我要你做我的女朋友!”
话落,他一把将怔住的她拉进怀里,下一秒,坚毅的薄唇覆上少女果冻般娇嫩的粉唇。
窗外阳光灿烂,遥远的天空蓝得像是一块没有丝毫杂质的巨大水晶。略带寒意的晨风席卷而过,摇落了一树黄叶。心形的叶子在半空飘然而落,轻盈的身姿宛如翩翩起舞的蝴蝶。
流水般清澈的晨曦透过打开的窗户,轻柔地落在那对亲密相依的男女身上,柔和温暖的光芒宛如爱神的祝福,夺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教室里静极了,仿佛连风吹过的声音都能听见。然后,不知谁倒抽了一口凉气,这细微的声音就像是解除魔法的魔咒,瞬间将这份诡异的安静打破了,各种兴奋的尖叫和略微有些扭曲的惊呼不断地在高二(3)班的上空爆炸开来。
“天啊!陌旭桐好帅啊!”
“这里可是教室诶,班主任还在旁边看着,他们怎么敢这么……这么……这么放肆?”
“神马叫放肆,这叫浪漫好不好?班主任神马的都是浮云!”
“还浪漫咧!我看一会儿班主任爆发了,他们就有好果子吃了!”
“……”
一声声的议论在顾染兮的脑中炸开,她如梦初醒,慌忙推开那个浑身充斥着侵略气息的男生,边气愤地用衣袖擦着嘴唇,边恼羞成怒地对他大吼:“陌旭桐!你疯了?!这里是教室!”
“我看你们都疯了!”班主任大人终于发飙了,直接把两人轰出教室,“你们两个给我拿着语文书,站到教室外!不把《出师表》念得滚瓜烂熟不许进来!”
“……”
教室外的风景其实很好,正是早读时间,学校的操场上几乎没有一个人。花圃里的冬青在风中摇曳着,发出一阵轻微的“沙沙”声,宛如云间传来的天籁。宁静的环境加上风和日丽的好天气,让人心旷神怡。
偏偏,顾染兮没有那份欣赏的心情。
拿着厚厚的语文书,她黑着脸站在教室外,后背紧紧地贴在身后的墙壁,企图借用瓷砖传来的阵阵冰凉使自己冷静下来。同样拿着课本的陌旭桐站在她的不远处,不时歪头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迟疑了好一会儿,陌旭桐终于忍不住唤道:“兮兮……”
“闭嘴!我不想听到你的声音!”
如果陌旭桐能就此乖乖闭嘴,那陌旭桐就不是陌旭桐了!他悄悄地挪到她的身边,把脑袋凑到她面前,厚着脸皮继续说:“你觉得闷吗?不如我带你溜去医院看诺诺?”
“要去你自己去,我又不是那个安什么的谁!”顾染兮别过头不看他。
看着她那副赌气的样子,陌旭桐的眼珠子一转,忽然喜笑颜开:“兮兮,你该不会是在吃诺诺的醋吧?”
“哈!”顾染兮冷笑了声,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泛红的双颊却泄露了她的心事,“吃醋?为谁?南宫熙吗?”
出乎意料的,陌旭桐没有生气,反倒笑眯眯地看着她:“你这话可别让诺诺听见,她会不高兴的。”
“她高不高兴关我什么……”话语一顿,顾染兮忽然觉得不对劲,抬头狐疑地盯着那双满含笑意的眼睛,忍不住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咯!诺诺认识南宫熙后重色轻友,我被抛弃了,怎么办呢?”陌旭桐作怨妇状,那双眼睛却闪烁着满满的温柔和笑意,“不知道顾小姐是否愿意接受我这颗受伤的心呢?”
这么说,他和安诺言分手了?短短的一个月,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顾染兮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愣地盯着他看了很久,才迟疑着向他确认:“你的意思是,安诺言和南宫熙现在在一起?”
“嗯,其实诺诺在一年半前就喜欢上南宫熙了,只是两人碍于各种因素,没有向对方表白心意。这一个多月,南宫熙几乎天天往医院跑,诺诺和他慢慢亲近起来。现在她整天粘着南宫熙那个臭小子,都不理我这个哥哥了。”
“这么说,你失恋了?”顾染兮看着那张笑得一脸欠抽的小白脸,心里表示很怀疑。哪有人失恋了会表现得这么满不在乎,还笑得那么开心!
陌旭桐捂住自己的胸口,嬉皮笑脸地凑到她的面前,继续耍宝:“对啊!为了安慰我这颗脆弱的小心灵,不如你答应和我交往吧?”
他靠得极近,左手随意地按在她耳边的墙上,两人的鼻子几乎要贴在一起。淡淡的绿叶般的清香伴随着温热的呼吸,瞬间把她包围。
这是专属于陌旭桐的气息。
不由自主地,顾染兮想起五分钟前,那个突如其来的吻。
他的唇是那么的软,就像是蝴蝶的翅膀,温柔地落在她的唇上,宛如轻风拂过,带来淡淡的绿叶般的清香,就像现在一样……
等等!她在想什么?她怎么会想起刚才那个荒唐的吻!她一定是疯了!
顾染兮慌忙把他推开,小脸红扑扑的,眼睛里蓄满慌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甜蜜:“不!我不相信!一个月前,你还说要跟南宫熙竞争来着!”
察觉到她的惊惶,陌旭桐连忙敛起嬉闹的表情,认真地解释:“我那次是在试探他!在这将近两年的时间里,我和诺诺的感情早已升华成亲情。对于她来说,我就像哥哥;对于我来说,她是妹妹一样的存在。其实在她出事没多久,我就知道她的心已另有所属了。在她出事后的一个月,安奶奶交给我一本黑皮日记本,里头详细地记载着她和南宫熙相识、相知的故事,以及相爱却不能在一起的无奈。诺诺是谨慎的人,她并没有在日记中写出南宫熙的名字,而是用字母X取代。可是,即使是这样,在那一刻,我已预感那个叫‘X’的男生迟早有一天会把她从我身边接走。”
顾染兮眨了眨眼,有些不解地看着他:“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愿意休学照顾她呢?”
陌旭桐转过身,学着她的样子背靠着墙壁,下巴微微的昂起,眺望着远处的天空,柔和的晨曦在那张略显落寞的俊脸上洒下一片淡淡的金色光芒:“我之前跟你说过诺诺家的状况,你还记得吗?”
“嗯。”
“诺诺父母双亡,将近60岁的安奶奶根本无法独自照顾她。我曾想过让父母给她找个私人护士,但诺诺失忆后精神极其脆弱,而且非常敏感,除了我和安奶奶,谁也不愿意接近。递交休学申请书时,我也曾犹豫过的。我喜欢我的学校,我喜欢我的同学,我也希望和他们一起升学,一起上高三,一起考大学,可是我不能抛下医院里的诺诺不管。无论我和她以后的关系变得怎么样,毕竟她曾经帮助过我。”说到这,陌旭桐淡淡地笑了一下,回头看着正怔怔地盯着自己发呆的顾染兮时,又恢复成那副嬉皮笑脸的欠揍模样,“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很伟大?只要你答应和我交往,这个伟大的男生就属于你了!不要再考虑了,这么划算的买卖可是百年一遇,赶紧答应吧!”
直接忽略后面那些没营养的废话,顾染兮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你说的这些话都是真的?那些故事该不会是为了让我重新接纳你,而胡编出来的谎话吧?”
“嗯,千真万确!”陌旭桐举起三根手指,煞有介事地朝天作发誓状。见她还是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那双乌黑的眼珠子转了转,随即亮起了一抹异彩,转头就激动地往教室里跑,“兮兮,你等我一下!”
教室里的班主任还在为刚才的事气着,看见始作俑者不打一声招呼就进来,好不容易平息一些的怒气又“腾”地往上冒。她随手拿起讲台上的一支粉笔,气势磅礴的一个挥手,“暗器”便直直地朝男生的脑门飞射而去。
陌旭桐动作敏捷地一矮身,躲过了身后疾驰而来的“凶器”。直起身后,他回头一脸鄙夷地斜睨着讲台上的班主任,语带不满地抗议:“老师,从背后偷袭人是不光彩的行为,你这么做太没有为人师表的风范了。”
“臭小子!”班主任气得脸都绿了,正想发飙,讲台下的陌旭桐已飞快地自抽屉里拿了日记本,飞也似的逃出教室。
“你又惹班主任生气了?”顾染兮黑着脸看着奔到自己面前的男生,显然教室里刚才那段“精彩”的对话透过薄薄的墙壁,一字不差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没有,我在跟她开玩笑而已。”陌旭桐轻巧地把这个话题带过,然后有些紧张地把手中的日记本递给她,那双墨玉般幽黑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期待,“这是诺诺的日记本,你看看,我真的没有骗你,诺诺在一年半前就喜欢上南宫熙了。”
顾染兮看着那本粉色皮革封面、上头绘着一只卡通猫、语文书大小的日记本,迟疑了一下,没有接:“这是她的私人日记,随便给人看不太好吧?”
“没关系,我询问过诺诺的意思,她愿意给你看。”
既然经过了本人的同意,顾染兮也没有顾忌了。接过本子随意翻开一页,一排排娟秀端正的黑色字体整齐有序地填满了雪白的页面,内容以安诺言的高中生活为主,其中描述得最多的自然是那个代号“X”的男生。从两人的相识、深交,到后来知道自己心生爱恋时的迷茫与挣扎……每一个生活片段,每一次的心理活动,都记录得十分详细,简直可以出一本自传了。
顾染兮大略地看了几页,安诺言果真如陌旭桐所说的,在很早之前便喜欢上了南宫熙了。经过这么多磨难与波折,两个人终于能够在一起,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在心里祝福着两人之余,顾染兮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如果安诺言和南宫熙在一起,那陌旭桐不是恢复单身了?也就是说,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喜欢陌旭桐,光明正大地和他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