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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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莺歌砰的一声扑跪在地:“娘娘,采苹跪了一整天了,求您可怜可怜她吧。”

铃音没拦住莺歌,这时候才追进来,见邵敏和元清都在,显然已被莺歌冲撞过了,不敢造次,忙也悄悄的跪在一边。

邵敏只觉无比头痛,心里有种隐隐的暴力倾向,很想按住莺歌爆捶一顿。能把她那颗核桃脑袋锤开了才好——南采苹沦落到这种情形,平日里围着她的那些人没一个敢跟她说话的,莺歌这个笨拙懦弱的却在此时跳出来为她说话,足见忠勇。只是她挑了这么个找死的场合闯进来,实在可恨。

邵敏只能无奈道:“铃音,把她拖出去。”

铃音小声“喏”了,匆忙起身,外面的人蹑手蹑脚鱼贯而入,捂住莺歌的嘴往外拖。

邵敏不想让元清看这些,便转身对元清道:“臣妾管教不严,让陛下看笑话了,陛下暂且去内室歇一歇吧。”

元清瞟了莺歌一眼,攥了攥手里的梅花络,垂着头转身,却半天没动一步。最后还是底气不足回了一下头,小声问:“皇后……皇后怎么处置的南采苹?”

邵敏与他对视片刻,略有些失望的避开了他的目光:“陛下说不愿再见她,臣妾便把她放出宫,发回原籍了。”

元清“哦”了一声,复又垂下头去,喃喃道:“这样很好。”

莺歌却在此时挣开铃音的手,扑过来抱住邵敏的腿,哭道:“不好,一点都不好。娘娘,采苹家里已经没人了。她十二岁待选入宫,家乡话怎么说都忘记了,她又生得那种模样,回去肯定活不下去。奴婢知道,她那个模样性情,放在谁房里,主子都是不放心的。可是她绝无争宠之心啊,娘娘!”

她话一说完,一屋子人无不花容失色。铃音知道再不动手,只怕她要连累一殿人,只能咬了牙上前揪住她的衣襟,“啪”的甩了她一巴掌,斥道:“你放肆!”

铃音正要叫人,邵敏却伸手拦了下来。

邵敏听了莺歌后面那句,知道这丫头已经蠢得不可救药了。她来找死,邵敏却没有成全她的意思。她拦下铃音,只任莺歌抱着,有些倦怠地道:“她一个人活不下去,那么你就跟她一起去吧。”

莺歌的哭声戛然而止,衣衫头发凌乱,泪眼模糊的仰望着邵敏。

邵敏有些怜悯又有些冷漠的俯视着她:“我也放你出宫。南采苹一个人回家乡活不下去,那么你就带她回你家,或者跟去她家里照顾她,可好?”

莺歌愣着眨了眨眼睛,忽然抽噎起来,松开邵敏的腿,跪着叩头,几乎哽咽不能语:“奴,奴婢谢娘娘恩典……”

邵敏知道莺歌闹到这地步,已经没有她再格外开恩的余地,便挥手对铃音道:“带她下去领十杖,收拾了东西让她出宫吧。”

莺歌缩了缩,却也没有很怕,只最后一次的叩头下去,道:“娘娘珍重。”

邵敏进寿成殿这么久,还是第一次体罚人,她心情烦闷,没有应声。

她见莺歌乐意回乡,就知道南采苹显然没对她诚心以待,不过是随手利用她泛滥的同情心罢了。但是她不怕被打,自然是来之前就知道自己不能囫囵回去了,她对南采苹,可谓至真至诚。

若她真跟南采苹一起走了,以后还不知要吃多少亏。

幸而南采苹必然不屑跟她一起走。

邵敏揉着额头坐下来,心道:NND,有什么后招你尽管耍出来吧,娘娘我就当洒扫房子送瘟神了。

元清此时还没进内室,他刚刚也让莺歌吓了一跳。他见一个婢女都敢强拖着邵敏说混话,邵敏却没发脾气,正要开口,结果邵敏三言两语就把人给打发了。

只是这样打发了虽然清净,却不能以儆效尤——敏敏终究还是太心软了。

他心里油然而生一股保护欲,见邵敏情绪低落,便从后面抱住邵敏的肩膀,低头亲了亲她的耳朵,沉声道:“敏敏不用不放心,朕心里没人比敏敏好,谁也争不过敏敏。”

敏敏抬手捏了捏他的脸,摸到他耳垂上,揉了揉,没有作声。

——先前对上他的目光,邵敏便知道他心里既惦着南采苹,也不是全然信任自己——除了南采苹,也许还有个林佳儿。历史上他相信是邵敏毒死了林佳儿,若现在南采苹真有什么万一,他也未必不会怀疑她身上。

那句“谁也争不过敏敏”,谁知道有多长的保质期?

这种信口许诺,才是最不能仰仗的。

元清见她不说话,便又道:“咱们进屋吧?”

邵敏摇头苦笑道:“你先去睡吧。我这边大概一时还消停不下来。”

元清沉默片刻——这是寿成殿的事,出了岔子有损邵敏的名声,最好让邵敏自己摆平。不过他克制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希望邵敏能多依赖他一些,便道:“敏敏也不用事必躬亲。寿成殿还有尚仪姑姑,这点小事让她们管教就好。”

邵敏无奈的叹口气——尚仪姑姑们的规矩都是打出来的,彩珠和红玉吃过亏,邵敏也发了脾气,她们才稍收敛起来。但若邵敏把冲撞了自己的人交给她们,只怕她们会变本加厉的故态复萌,到时候要再打压她们就名不正言不顺了。

“我知道了。”

她态度还是淡淡的。元清猜想是自己先前质疑伤了她的心。但是当时莺歌不管不顾闯进来,跪下就哭求,也不由他不怀疑邵敏把南采苹怎么样了。

他闷闷的晃着邵敏的肩膀,小声道:“不要沉着脸不说话……心里不痛快就说出来。”

邵敏回头瞟了他一眼,笑道:“我没不痛快,我只是在酝酿情绪,准备大发一次脾气。”

元清缩了缩,赶紧松开她的肩膀,道:“哦……那,那朕先进屋了。皇后发完脾气,再去找朕。”

邵敏的脾气当然没发出来。她忽然拉住元清的手,起身脉脉的望着他。

元清脸上红了红,问:“皇后想说什么?”

邵敏道:“我想了好一会儿……还是要问一下陛下才明白。”

元清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的点点头,“皇后问吧。”

邵敏目光闪烁,脑中一时间各种场景杂糅在一起。朱贵儿将宫女推下假山、元清在漆黑的阁楼里望着小小的窗口、苏淑妃吞金自杀、元宏提着刀追杀元清……最后是那天夜里,元清抱住她神智混乱的哭道“不要丢下我”。

邵敏额头跳了跳,终于回过神来,见元清目光炯炯的望着她,只能无奈笑道:“陛下明早想吃些什么?”

元清嘟着嘴,气鼓鼓的瞪了邵敏好一会儿。见邵敏依旧笑容楚楚,全无心虚和愧色,只能委屈的一扭头,摔帘子进屋了。

邵敏这才又叹着气揉了揉额头,推门出去。

她命人招来铃音,吩咐道:“南采苹的事都拦下,不许人再报了,”顿了顿又补充道,“就算自杀未遂,也不许报。”

铃音正要应,一听这句,不由“啊?”了一声。

邵敏想不出南采苹还会怎么纠缠,打定了主意眼不见为净。

但是铃音再次敲门来通报时,她还是觉得心惊肉跳——这世上她最怕的便是纠缠不休的铜豌豆了。

结果铃音却是来为刘安时通禀的。

邵敏长舒了一口气,忙出门去迎刘安时。

刘安时进来时面色并不很友善,邵敏估计若自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只怕会破口大骂。干脆便连寒暄也省了,直接把外人都挥退了,进入正题。

她打开抽屉,取出三个小玻璃瓶来,一并拿到刘安时跟前:“这是晚上外面送来的菜,我怀疑里面有东西,偷偷留了菜汤,先生尝尝看。”

她当时听铃音说,给林佳儿送菜的反而比给她送的还要早,便知道事由蹊跷——元清虽一贯厚待林佳儿,却断然没有把邵敏排在后面的道理。只怕是王聪明临时动手脚,这才慢了一步。

一代神医被用来尝菜汤,刘安时额上青筋跳了跳。不满的瞟了她一眼,随手抓起一个小瓶子,对着烛光看了看。见瓶口上堵着个木塞子,便皱眉道:“菜汤已经很扰味了,还用软木?”

邵敏忙道:“塞子上涂了白蜡,不扰味的。”

——谁叫古代玻璃瓶好找,玻璃塞难寻呢?她又怕挥发走了味,不能不堵塞子。结果被刘安时质疑智商了不是。

刘安时没再说什么,尝了尝,道:“卑相。”放下,拿起第二个,“葛条。”然后是第三个,皱了皱眉,略疑惑道,“……清汤燕窝?”

邵敏忙打哈哈道:“看来这个没问题。”

刘安时没在这上面纠缠,只对邵敏道:“容臣为娘娘诊脉。”

邵敏忙递过右手,道:“我没有吃。”

刘安时点点头,道:“清热生津,吃一点没什么坏处。不过卑相这种用量……娘娘可有觉得胸闷盗汗?”

邵敏点点头,道:“当时只觉心口闷跳得难受,有些头晕。”

刘安时摸了摸胡子,“那就是了。娘娘当时脉象浮促,应该就是这两样药的关系。如今已经不碍了。若没其他的事,容臣告退。”

说完便起身要走,邵敏话还没问完,赶紧叫住他:“先生。”

刘安时站住了,略疑惑的回望:“娘娘请讲。”

邵敏无奈道:“晚上御药房送了药来。”

刘安时略抬了抬头,做了个“哦”的口型,道:“那是臣路过玉门关时,一户人家请臣喝的‘三炮台’。中有绿茶、枸杞、红枣、桂圆肉、核桃仁、葡萄干……又美味又滋阴润肺,还能清嗓润喉,娘娘可放心饮用。”

邵敏道:“我知道。可是先生说要为我调养身体,好歹……也开些药来。陛下聪慧,我天天喝茶,如何瞒得过他?”

刘安时顿了顿,脸色有些不豫,道:“谁说茶就不是药了?祖师华佗治病,合汤不过数味药,针灸不过一两穴。三两萍齑兑半碗米醋,一样是救命的良方……”

邵敏知道自己又伤到他的专业自豪感了,不由一个头两个大,奄奄一息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是我无知,先生见谅。”

反正只要刘安时有说法,能不吃药她自然乐得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