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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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刘安时移步到书桌前,径自提笔开始开方子。

邵敏一直望着南采苹跑出房间。

她此时心里百般思绪,一时竟是五味杂陈。

不可否认,虽然本能上不喜欢南采苹,但她一直努力想对南采苹公平一些。她对她一再提拔,给了她比任何人都更多的欣赏和提拔。

这其中一部分原因是不论南采苹心地如何,她所表露出来的都是温柔与体贴。就算她当时与彩珠关系不善,但至少在邵敏面前,该帮衬、该为彩珠说话的时候,她都不曾束手旁观。邵敏一贯都是“论迹不论心”,何况南采苹也确实能干,因此邵敏对她褒奖最多。

而更重要的原因却是——她是元清的真爱。想到她未来将陪元清渡过漫长又孤寂的一生,邵敏便没办法对她狠下心。何况历史上,这个人名声不差。她得到了帝王的百般恩宠,却仍能不骄不躁、简朴自持,也算是贤妃一名。

缘分难求,邵敏不希望因为她黜落了南采苹,而让元清错过了一生挚爱。

但是自从发现南采苹陷害彩珠和红玉之后,邵敏便一直怀疑自己是否做错了。

那之后她想了很多,关于她所见闻的和史书上记载、小说中描述的人。包括南采苹,也包括“邵敏”。

她渐渐觉得,历史上的邵敏未见得恶毒,南采苹也未见得善良。

至少在林佳儿遇害一事上,小说中便写得不尽真实。

当时元清又不是只有一个儿子,而邵敏也还年轻有宠,未见得不能生育。她没理由在毒死林佳儿之后,还要把她的儿子带在身边抚养——需知当时邵敏是皇后,由她抚养的皇子,自然有资格竞争储位。她能毒死林佳儿,就算毒不死皇长子,也不可能扶植仇人、养虎为患。

反而是南采苹,元焘并不是邵敏所生,而邵敏被废时他还年幼,又是太子。元清希望南采苹继续抚养元焘,南采苹为何不愿,弄得元清只能易储?

——当然小说中写的是元焘残虐阴狠,不过那时元焘还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就算残虐阴狠,难道就真不能调教好了?何况南采苹温柔聪慧,连元清她都能攻略下来,如何还收服不了一个小正太?

——只怕南采苹对元清的爱,并不能胜过她自己的私心。

如果南采苹是元清挚爱,而元清却不是她的唯一;如果她会为一己私念利用元清,做出有损于他的事——邵敏不确定自己是否甘心把元清交给她。

当然这些都只是毫无根据的猜测。

但是当日她陷害彩珠和红玉,邵敏却几乎已查明属实,只是南采苹伤了脸,她不曾让碧鸳指认罢了。

那日座次出错一事她已帮彩珠盖过了,不能据此追究南采苹。但是她因为此事认定南采苹不是个好人。一个心机深沉又心术不正的女人,也就比朱贵儿那种明目张胆的凶残好一点,邵敏自然不希望元清步上元宏的后尘。

但她并不觉得自己有权利决定元清该爱谁。因此她只是打算趁着两人情愫未深,一点点让元清看清楚南采苹的真面目,也顺便教他如何分辨善恶。

这之后,若元清还是固执的要爱上南采苹……邵敏也只能恨其不争。

谁知元清却先对南采苹说“不准再出现在朕的面前”。

可是他说完之后却那么难过,仿佛失去了什么一般,攥紧了邵敏的手。

邵敏与他手心相对,手指相扣,默默的望着他。对上他寂寞茫然的眼神,只觉内心百般滋味都化作了酸涩。

——难道她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吗?

刘安时写好方子,一抬头,看到先前还你扑我闪默契无间的两个人,此时却默默拉着手,各藏着各的心事,相顾无言。

他对剥夺了他大半行医乐趣的这一大家子,并没有普通人所持的那种敬畏与膜拜。他并不想在这里多浪费时间,便上前将方子递给一侧的宫女,对元清道:“陛下容禀。”

元清看到他那把胡子,终于想起自己追着邵敏到窗边到底是为了什么。忙回过神,道:“皇后身体可无恙?”

刘安时垂着头,却下意识往邵敏的方向看了一下。

他知道——邵敏当时说的淡漠,仿佛不是自己的事一般,自然不会临时改变主意,因此还是答道:“皇后似有心疾,虽不比荣国夫人那般凶险,一时却也承受不住房中之事。”

因为荣国夫人的病,刘安时几乎每月都会去邵府一次,自然知道阖府上下无不盼着邵敏尽快怀上龙种,若能诞下嫡长子,那便再称心不过。

但是本该最关注此事的邵博对此却毫不期待。

刘安时与邵博虽并无太多往来,却在彼此成名前便已相识相敬,可谓君子之交。彼此间没什么需刻意经营的,却也没什么要避而不谈的。

刘安时经常出入内廷,自然知道邵敏早先的处境。也隐晦的跟邵博提过几次。邵博却只是说:“这两个孩子我心里有几分数,你暂且再等等”

后来邵敏几乎一人专宠,刘安时便也传给邵博知道,调侃他也许很快便有重外孙了。邵博却忧虑道:“若真这个时候来,那可就糟糕了……”

别人求之不得的皇嫡长子,他却视作不详。刘安时怀疑若皇嫡长子从天而降,邵博接到手里只怕会一夜白头。但以他的性情,也断不会任他落地摔死。

所以当邵敏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说出那个要求的时候,刘安时并没怎么思索,便答应下来。

元清听了刘安时的话,身体震了震,明明正靠着邵敏,却还是伸手扶了一下桌子。

但是他并没有像刘安时想象得那般焦躁起来,也没说什么“这点毛病都治不好要你们何用”。他只是霎时间消沉下去,仿佛已经被世界抛弃过无数次,明明已经麻木了,却还是能感到疼一般。

他沉默了片刻,抬头望向刘安时:“心疾?要不要紧?会不会在寿数上……”

他目光中失落已然沉积起来,上浮在最前面的是不安和惊慌。他不像一个予取予夺的帝王,反而像个仰望着等待诺言兑现的小孩子。

刘安时不由愣住。

他直到这一刻,才确切的意识到,元清也许真的与元宏不同。

——他忽然有些不解邵敏的薄情。

虽然邵敏说得不错——元清先天不足,不应过早耗损精气,再等两年比较稳妥。但是,也许在心理上他比普通孩子更加早熟也说不定。

至少他对邵敏的感情,比他这个年纪、甚至是更年长的人,都更加深沉长久。

他虽不明白,但能谅解邵博的深谋远虑。可是邵敏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正该满心夫君与恩爱,到底为何能无视元清的这份感情?

“娘娘只是稍有些不足之症,只要好好调养,短则数月,长则经年,便可痊愈。不会影响寿数,陛下不用担忧。”刘安时说道。

这个答复和他与邵敏商议的略有出入——因为他确实改了主意——反正这与邵博的期待并无背离。

元清似乎有些难以置信的惊喜,抬头望了望邵敏,见她有些无奈的回了他一个安抚般的微笑,忙转向刘安时,问道:“治好之后,可以生孩子吗?会不会和荣国夫人那般……”

刘安时顿了顿,也不管邵敏如何反应,唯恐天下不乱道:“只要娘娘愿意,就不会有危险。”

元清飞速的又把头偏向邵敏,压抑着雀跃,目光晶亮的望着她。

邵敏早知道元清那张正太脸,对付老人和女人一贯无往不利。却没想到刘安时这般特立独行的一代高人,竟也这么跟着倒戈了。有些无奈的揉揉额头,“只不知陛下能……”

“我能等。”元清飞速接道,心里的欢喜再也抑制不再一般,摇晃着邵敏的手臂,手舞足蹈的保证着:“朕能等,一年、两年,十年、二……”他顿了顿,眨了眨眼睛,耍赖道,“十一年朕都能等。”

邵敏忍俊不禁,“十二年呢?”

元清明白邵敏在刁难取笑他,楚楚可怜道,“皇后要让朕等这么久才愿意吗?”

邵敏脸上一红,躲开他的目光,嘴硬道:“为什么十一年能等,十二年便不能等了?”

元清笑道:“朕若等十二年,孩子出生时,朕就二十八岁了。等朕到了先帝的寿数,他也才十四岁……还不到朕遇到敏敏的年纪,朕怎么可能忍心丢下他?”

他明明是那么开心快乐的诉说,邵敏听了却蓦的觉得心酸。

她伸手轻轻弹了他的额头,笑道:“你才多大,想得像个老人家。何况,先帝未足寿而终,算不得准。我看你能活百二十岁。”

元清握着她的手,望着她,认真道:“那朕愿意等敏敏到一百岁。”

邵敏心中一颤,她不可能给元清许诺,下意识便往回抽手。元清见被她挣开了,委屈的眨了眨眼睛,干脆把她整个人抱在怀里,强调道:“朕说真的。”

邵敏见刘安时还在,一时不知是该装蘑菇还是该挣开,忙捂了他的嘴,道:“我信。”

元清笑着眯起了眼睛,亲吻了她的手心。

一个下午元清都飘飘然着。一时要给邵敏润字,一时又要邵敏指教他琴艺。虽也会腻着吃吃豆腐,却终于明白有所节制是什么意思了。

邵敏见他兀自开心着,心里只觉无比愧疚。

她虽偶尔反应迟钝,却并不是薄情冷漠的人。

她虽想不明白,元清到底何时对南采苹有了那么深的感情,以至于会在赶走她的时候,露出那种寂寞难过的表情。却很快明白,为什么他那么难过,却还要赶走南采苹。

——因为元清想要一心一意的对待她。

这个傻孩子,在还不能分清楚依恋和爱情的时候,就已经明白喜欢一个人不只是索取,不只是赏赐她金银珠宝,还要为她付出为她割舍为她难过。

相比之下,邵敏觉得元清对南采苹的感情也许更像是爱情。她仿佛觉得是她依仗着元清对她的依恋和孺慕,强行逼走了南采苹一般。

可是她并不会因此就想帮他把南采苹找回来。

因为这样懂事的元清让她越发觉得,一个像南采苹那般会耍心计害人的女人,配不上他。

就算爱情里没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说法,邵敏也希望元清能跟一个更值得的人相爱。就算元清已经对南采苹有了感情,但是既然他既然决定割舍他,邵敏便不会让他有机会反悔。

外面程友廉求见,王聪明来寿成殿向元清通禀。

邵敏一个人回了寝殿。

她坐在床上,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拉开了贴在墙上的二维口袋。那是时空仪上配备的应急包,里面有各种求生必备的工具。邵敏她们三个一直都随身带着,因为没有干扰文明的打算,所以从来都没有拿出来用。

今日刘安时说她被人下了药,她意识到自己也可能被人下毒,才想到包里还有净水石,是专门用来清除水中的毒素的。

她在二维袋里掏了一阵,把那两颗黑纽扣掏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