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灵异咒婴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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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骨变

夏初从来就没有感觉到如此挫败过。

自从来到娜渡村,似乎没有任何一件事情在掌控之中:秦增财,耿素,秦汉全都伤了,现在还在医院里;秦舞死了,灵魂被囚禁在永恒的黑暗当中;村子里的很多小孩子都被三宝吞吃了一部分生魂,变的痴痴傻傻;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诡异女人力量竟然那么强大,他的出现使得整个事情更加恶化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接二连三有人死亡,更重要的是,夏初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做些什么。

漆黑的夜里,四个人围坐在葡萄藤下,夏初拼命抽烟,星星点点的火红烟头偶尔照亮他憔悴的脸庞和干裂的嘴唇,几天的时间,夏初变得异常低落。

“咳咳。”深深的把一口烟吸进肺里,夏初被呛的咳嗽起来。

“哥,别抽了。”夏落心疼的把夏初手里烟夺过来掐灭了。

“哼!”于雷阴沉的盯着夏初,“除了抽烟他还会干什么!”

“于雷,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夏落气愤中也有点难过,“事情弄到现在这种地步,也不是我们愿意的啊!谁能料到接二连三的会发生这么多的变化。你这样冷嘲热讽的能解决什么问题!有本事你自己去搞定那个小鬼和那个鬼女人!”

“别吵了!”夏初又点燃一跟烟,沙哑的声音显得空虚而落寞,“都怪我,是我大大低估了这些鬼东西的实力,也高估了咱们的实力。不过,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那么,哥你的意思是?”夏落一听,貌似整个事情还有转机,一下子来了精神,“你还有其他办法?难不成,要回去请老爷子出山?”

“不,”夏初摇摇头,“对付这些鬼东西,就得一物降一物,未必能除掉他们的人力量特别强大,却必定是他们的克星。”

“快别卖关子了!”于雷焦急的说,“你到底有什么办法?”

夏初又深深的抽了一口烟,慢慢吐出烟圈,眯着眼睛回忆:“夏落,你还记不记得,很小的时候,老爷子给咱们讲过一个故事,一个布袋老人的故事。”

“布袋老人?”夏落挠挠头,竭力在记忆中搜寻这个陌生的名字。

“对,布袋老人。”夏初说,“在很久很久以前!”

“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夏初的叙述。

是小宝发出的咳嗽声。

这个平时极度活跃的好奇宝宝,今天晚上却一直一反常态的一言不发。只不过此时的气氛过于沉重,大家都忽略了他的存在,直到此时,一阵接一阵的剧烈喘咳声使大家把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小薄,你怎么了?”夏落轻轻拍拍小宝的后背,“感冒了?”

“没事。”小宝勉强咧开嘴,喘息的缝隙里挤出一句回答。他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咳嗽的那么用力,仿佛要把心脏肝脏脾脏肺脏统统从嘴里咳出来才算痛快。

“怎么了这是?”夏落自然伸出手摸了摸小宝的额头,立刻被火灼烧一般缩了回来,吃惊的说,“天哪!太烫了!小宝你发烧了!”

夏初和于雷一听,也忙伸出手去试了一下,马上也变了脸色:“天哪,怎么会这么烫啊!”

“没事的。”小宝还想强装坚强,但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脸蛋火烧一般热起来,身上的每一寸骨节都酸的要命。全身皮肤好象被烤的焦脆的烤鸭皮,一碰就针刺般疼痛,似乎要一片片碎裂下来。冷,像数九寒天掉进了冰窟窿一样的冷,小宝情不自禁的抱紧了双肩,牙齿开始捉对撕打,咯咯有声,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这声音被放大了无数倍,听起来令人心惊胆战。

“赶紧送医院!”夏初说着,马上打算把小宝抱起来。然而当他凑进小宝,距离小宝的脸只有几毫米距离的时候,他像看到毒蛇一般猛的跳了起来!他颤抖着手,直着小宝对夏落和于雷说:“天哪!你们看!”

夏落和于雷纳闷的望望夏初,一起朝小宝看去,不看犹可,这一看,两个人也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小宝本还带着些婴儿肥的年轻脸庞,竟以肉眼看见的速度飞快的瘪了下去!他的脸部肌肉急剧萎缩,这使得他的眼眶显得越来越大,大的像两口深井!他的颧骨渐渐凸显出来,然后是眉棱骨,然后是下颌骨!他的嘴唇已经不能包住他的牙齿,于是他那两排雪白而整齐的牙齿就喧宾夺主的龇出唇外,朝两个耳根裂开,似乎在放肆的笑!

他身上的衣服没一会工夫就变的空空荡荡的,蛇蜕一样松松垮垮的挂在支起来的锁骨上。他敞开的衣服领子里,依稀可见他竹节一样的颈椎费力的支撑起他的头颅,琵琶弦一样的肋骨根根排列着,他坐在凳子上的臀部,两块髋骨隔着薄薄的衣服勾勒出骨盆的轮廓,他的双腿耷拉在凳子下,跟钟摆一样在空荡荡的裤管里无力的摇摆着。

简直就是一具裹着人皮的骷髅!

只是这具骷髅虽然有气无力的仰面靠在葡萄架上,鼻孔里却呼出灼热的气体,伴随着喉咙里发出的嘶嘶声,脖颈上皮肤下的大动脉还在有规律的搏动着,心脏还在薄弱的胸腔中蓬蓬跳动,这才是最令人觉得恐怖的事情!

“天哪!怎么会这样!他这是怎么了?”夏落惊声尖叫,“怎么办?哥!怎么办啊!”

“送医院!”于雷一咬牙,抱起小宝。怀里的小宝好象没有重量一样,轻的如同一片羽毛。这使得大力抱起小宝的于雷毫无防备的往后倾倒,多亏站在他后面的夏落及时搀扶了他一把,他才站稳了脚步。小宝细细的脖颈颓败的耷拉在于雷的臂弯里,大大的眼眶中忽然滚出两颗硕大的眼泪,浑圆而晶亮,在黑暗中竟然也能散发出绝望的光芒。

“你觉得,医院能治好他吗?”夏初没有动,站在原地,盯着跑向大门的于雷,凉凉的问了一句。

于雷刹住了脚步,慢慢回转身来,沉思片刻,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小宝,只是叹息一声,默然不语。

夜有些凄冷了,毕竟已经到了夏末秋初,深夜的风有了些败落的味道,偶尔有早衰的半黄半绿的叶子打着旋儿掉在地上,绝望的等待死亡。

“子丑寅卯砖瓦土,

虎兔猫猴猪鹿鼠。

金木水火星斗辰,

牛马龙蛇羊狗人。”

有一个飘渺浑厚的声音从黑夜深处弯弯绕绕的传来,若有若无,引的这几个呆立的人侧耳倾听着。

“娃娃背起妈妈走,

牵起铧口老起牛。

昨天看见人咬狗,

捡起狗儿打石头。

清晨起来头不对,

夜壶窝在尿里头。

平生不说颠倒话,

阳沟落在鞋子头。”

歌声越来越近了,渐渐听出似乎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那声音悠扬欢快,恰似在青山绿水中闲庭信步时信口吟来的小调,同这暗沉沉的夜显然极不相称。

“姐在房中头梳手,

门外忽听人咬狗。

拿起狗头打砖头,

又怕砖头咬了手!

平生不说颠倒话,

哥哥背着驴子走。”

声音很快飘扬到了门外,似乎停在了两扇黑漆大门跟前,继续吟唱着。

“倒唱歌儿顺唱歌,

河里石头爬上坡。

我打弟弟门前过,

看见弟弟摇外婆。

满天月亮一个星,

千万军奖一个兵。

从来不说颠倒话,

聋子听见喜盈盈。”

忽然歌声毫无预兆的戛然而止,突如其来的寂静使几个专心致至倾听的人清醒过来。

“谁在外面!”夏初警惕的喊。

“咿呀,”一声京剧一样声调的叹息,“好一具干枯的皮囊啊!”

三个人心中忽悠颤抖了一下!

夏初悄悄的潜到门边,小心翼翼的拉出门闩,猛然拉开了门!

门外,一个雪白的影子赫然矗立在面前,乍然疑似地狱里的白无常般!

“呵呵!”那个雪白的影子忽然笑了,浑身白绸衣衫水波般抖动,“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年轻人,你不打算请我进去看看你那位可怜的小徒弟吗?”

“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夏初打量着这个黑夜里以这种诡异的方式出现在这里的诡异身影。原来他是一个老人,须发皆白,一身水缎对襟白绸衣裤,细长的眼睛里掩藏着炯炯有神的漆黑眼眸。

“年轻人,不要问那么多为什么。”老人狡黠的眯着双眼,高深莫测的说,“人世间的因果如环无端生生不息,今天的果可能是明天的因,今天的因将带来未来的果。就像你们来到这里绝不是偶然,我今天出现在这里亦绝非偶然。你要学着分辨因果循环,而不是问这么多的为什么。”

老人一边说着,一边自然的迈开脚步进了秦家的大门。夏初没有再拦他,而是若有所思的看着那老人来到于雷身边,开始端详于雷怀中可怜的小宝。

“他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变成这样?”夏落实在有点不忍心看小宝的惨状,“他,还有救吗?”

老人捻了捻颌下雪白的胡须,沉吟片刻:“你们,不如到我家去住吧。”

“到你家?”于雷以询问的眼光看着老人。

“恩。”老人点点头,“治疗他需要时间。而且,”老人环顾一下这座渐渐失去生机的宅子,“这里已经不适合人居住了。”

夏落闻言忽然打了个冷战。她注意到脚下整齐的地砖缝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有顽强的小草钻了出来,郁郁葱葱的生长着,连镶满了白瓷砖的墙壁和铺设着绿色瓷砖的屋檐上,都不可思议的有尖细的草芽从水泥墙里探出头来,竟然撑裂了坚实的瓷砖,鬼鬼祟祟的窥视着夜色中的人们。

一行人简单收拾一下行李,迤俪来到老人家里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刚走近老人的宅子,几个人就闻见一股浓烈的中药味。老人带领几个人推门进去,中药味更加强烈的袭来,他们才恍然大悟,原来老人是个老中医。

老人的宅子与众不同,显然是清代建筑,雕梁画栋,同清朝乾隆年间修建的避暑山庄风格相似。

推开朱漆大门,一个人迎了出来。

大家乍一瞅此人的容貌,均被吓了一跳!世界上原来真的还有这么丑的人!简直是巴黎圣母院里钟楼怪人的翻版!几何形的脸,四面体的鼻子,马蹄形的嘴,参差不齐的牙齿,独眼,驼背,鸟窝一样的枯黄头发!他倒是还算衣衫整洁,只是高高耸起的驼背,让他的头被迫低下来,于是当他用他那一只独眼看人的时候,不得不向上翻起眼珠,显得眼睛里白多黑少,再加上他那参差的黑黄牙齿眦出唇外,使干枯皲裂的嘴唇总是不能完全闭合,似乎总保持似笑非笑的状态,于是这副相貌,导致他的表情里凭空多了一种恶毒和阴险的意味。

而他那一只失明的眼睛,鼓鼓的镶嵌了一个死气沉沉的假眼球,连眼睑都不能闭合。这廉价的补偿起到了完全相反的作用,并没有使他的外表看起来有丝毫改善,反而是这只不会动的假玻璃眼球里,眼珠同那只完好的眼睛焦距总是不能聚焦在一起,这样看起来好象他的两只眼睛一只在看天,一只在看地!

“主人回来了。”他开口说到。这一开口,又使一行人惊异非常!不是因为他的声音太难听,恰恰相反,是因为他的声音太动听了!并且!这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假如闭上眼睛,单听着甜甜软软的声音,你会觉得怎么估算她的美貌都不算过份!

老人亲昵的拍拍他,不,应该是“她”的肩膀:“阿丑,家里没什么事吧。”

“家里很好,主人。”阿丑扫了一眼门外的陌生人,目光落在了夏落身上,夏落跟那独眼奇异的目光对视的刹那,心中一抖,极其尴尬的笑笑。老人见状,忙说道:“阿丑,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暂时在这里住几天,你帮他们安排一下吧。”

“好的,主人。”阿丑再次扫了一眼这些不速之客,转身走了,一瘸一拐的,步履缓慢而迟钝。她听见主人在身后跟那几个人说:“她叫阿丑,虽然样子丑陋一点,但心地善良,跟了我很多年了,我家里的事都靠着她打理呢!”

一滴清澈的眼泪从她那独眼中掉落出来,滑过她那丑陋不堪的面庞,只一个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她抓着扫帚,心不在焉的扫着地,脑海中浮现出夏落那美丽的面容和生动健康的躯体。她忽然停住了动作,长长的添满了黑垢的指甲狠狠抓进了扫帚竹枝的缝隙里,直到手被划破,鲜血染红了扫帚,她都浑然不觉。

这个时候,杂乱的脚步声惊醒了陷入沉思中的可怜人。她马上调整神情,装做若无其事的打扫着院落。她眼角的余光看见主人把那几个陌生人带进了她刚打扫干净的那几间客房里,最后,她的目光死死落在了夏落的脊梁上。

夏落无来由的打了个冷战,有寒气顺着脊柱传遍了全身。

夏落猛然转过身来,身后,只有那个叫做阿丑的人,默默的低着头扫地。

太阳升起来了,院落里铺满了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