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我猛地感到自己肩上传来一个十分沉猛的力道,同时一股透心的冰凉随之传来,再接着,我就感到这个力道紧紧地抓着我的双肩,然后在将我台阶下面推,我死死地用脚顶住台阶,而此时此景,我根本就没功夫回头去看,因为现在这情形,只要我稍稍松懈下来,不单单是玲珑,连带我也将掉进水里面。
只是我的坚持并没有阻止这前后的两个力量,我感到脚下已经站不稳,然后开始往台阶下滑下去,与此同时,玲珑忽然出声喊道:“张无,快放手,他们的目标是我,快放手。”
可是我拉着玲珑丝毫没有松手,玲珑见我依旧拉着不放,于是急道:“我不会出事的,他们不会伤害我,你快松手,否则我们两个都会跌进去的。”
说着玲珑就来掰开我的手,我见她这样,愣了下,只是死死地拽着她的手不放开,因为此时此情,我不知道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玲珑见我在犹豫,喊道:“快松手,我是说真的!”
我看了玲珑一眼,终于松开了手,就在我松手的那一瞬间,我看见玲珑被那个无形的立领拉扯着很快就在此跌进了水里,而与此同时,按在我肩膀上的这个力道也随之消失,肩头只剩下一片冰凉。
玲珑就这样在此沉入了水中,片刻就又没有了踪迹。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情,让我都来不及思考,等我冷静下来之后,这里再一次变成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而在这个过程中,我看见飘在水面上的这具尸体开始兀自旋转,接着我就觉得它有些不太一样,再接着,我看见它的尸体表面有一些东西在动,等细细看了才倒吸一口凉气,这竟然也是一具痋毒,上面正在爬动的,正是蛪虫。
只是这些蛪虫与我之前见到的截然不同,因为这些是纯黑色的,而且个头也比之前见到的打了足足一倍,还有一点就是,它们在水中来去自如。
只见这些黑色蛪虫从尸体里爬出来之后就进入了水中,也不知道是潜进了水中,还是在朝岸边游过来,我见到这样情景,不禁提着煤油灯往上面走了一些,不敢再靠近水面的地方。
这些黑色蛪虫并没有朝岸上爬上来,我将煤油灯放在地上,现下庚留在了尸体丛中,玲珑被拖下了水,我一时间竟然是进退两难,前不能进,后不能退,于是干脆就在这里坐了下来,而这样坐着我竟然莫名地就睡了过去。
我是惊醒的,在这样的情形下睡了过去,连我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我不知道自己睡过去了多长时间,总之醒来的时候身边是一片黑暗,煤油灯的灯光已经没有了。
煤油灯里的油才烧了一点,不可能自己熄灭,所以我认为是有人将它灭了,于是我动了动身子,刚打算起身摸向煤油灯的位置,接着就听见了一个声音在身边响起:“别动。”
我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头去,尽管什么也看不见,但我还是看了过去,然后就一动不动地看着那里,竖着耳朵细听,大气也不敢出。
说话的人大约是见我忽然就没了动静,于是重复了一遍:“别动,我不习惯光。”
这话我似乎在哪里听见过,然后在那个井下,那个人的话语再一次在耳边响起来,怪不得我听着这人的声音有些耳熟,原来是那个人,只是这并不是耳熟的主要原因,因为最主要的原因,是这个人声音几乎和我的一模一样。
我实际上是很慌乱和惊讶的,可是不知怎的,发出的声音却镇静的不可思议,我听见自己说:“是你!”
他说:“就是我,这么快,我们就又见面了。”
他既然承认了自己的身份,那么我也就不用再绕什么弯子了,于是我问道:“你不是在那个井下面吗,怎么会来到清河镇的?”
他说:“因为你帮了我,让我得以来到这里。”
我回想着与他的见面,只是我却一点也想不出来我究竟在哪里帮了他,而且那段记忆,有一部分我始终记不起来,并且是最关键的那一部分,我与他谈话,甚至是见到的至关重要的东西的那一段记忆,莫名其妙地不见了。
我问:“我帮了你什么,为什么你要来这里,这里有什么?”
他说:“你有太多的疑问,一口气问了太多问题,可是你问了这么多问题,却没有问最重要的那一个。”
我问:“哪一个?”
他用悠长而吊诡的声音徐徐说道:“你是谁!”
本来是轻而易举的答案,但是因为此时的气氛而让我有些犹豫起来,我想脱口回答他说我就是张无,可是在这两个字到达嗓子眼的时候,硬是生生地卡在了那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然后我听见他笑了起来,笑得很干枯,甚至有一些深深的无奈。
于是嗓子眼的两个字硬是变成了另一句话:“那么我是谁?”
他的笑声到此戛然而止,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是谁,只有你自己知道,没人能够回答你!”
我被他说得有些转不过弯来,既然他有着和我一模一样的声音,和我一模一样,那么他又是谁?
我于是问他:“那你是谁?”
他说:“我叫张无。”
虽然我预料到他会这样说,但是在听到的时候还是条件反射地脱口而出:“这怎么可能?!”
他说:“在知道你存在,见到你之前,我也觉得这是不可思议的事。”
我便不说话了,只是自己喃喃自语道:“你怎么可能和我叫一样的名字!”
他纠正我道:“不是我和你叫一样的名字,而应该是你的名字和我的一模一样!”
他说的的确没错,我于是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和他过多纠缠,我于是问道:“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听到我的这个问题,他又笑了起来,但是这次他的笑里却包含了太多嘲笑的成分,似乎在嘲笑我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问题,又似乎在嘲笑我的无知。
但是笑声过后,他还是说道:“我和你一样,是在二十一岁那年来到了这里,然后就被困在了这里,再也无法出去,甚至……”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忽然顿了顿,我追问道:“甚至什么?”
接着就没有了他的丝毫声音,好似他这个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一样,我有些不安起来,生怕他因此而消失,我再也见不到他,再也无法知道他要告诉我的这些事。
短暂的安静之后,我再次听见他说道:“甚至,我已经不再是我。”
我觉得这个说法很是矛盾,什么叫“我不是我……”
他说:“确切地说,应该是我已经不再是张无。”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又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当中,似乎这个问题一直在困扰着他,他从来都没有想清楚过,我问他:“那你不再是张无,那你又是谁?”
他听了之后只回答我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从进入清河镇开始,我就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不单单是我,任何进入清河镇的人,都将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我觉得他隐隐已经说到了要紧的地方,于是我问他:“那清河镇究竟是一个什么地方?”
他说:“我在这里这么多年,却从来没有搞清楚过,我只知道,这是一个禁地,一个有来无回的禁地。”
听他这样说,我大致已经知道他虽然身处其中,可是却也从来没有明白过。
话题到了这里,似乎就到了尽头,没有了其他可说的,于是我换一个问题问他:“那你是怎么进来的,你为什么要来清河镇,在来清河镇之前,你是干什么的?”
我一口气问出了这些问题,只觉得心跳加速的厉害,既然他也叫张无,那么是不是说在现实当中他和我可能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的?
甚至,他可能还是我们家族的人。
只是他的答案或多或少让我有些失望,他说他是云南人,祖上曾在京为官,但是后来获刑被流放到云南边境,到他的时候,他们已经在那里生存了好几代,之所以来到清河镇,从云南千里迢迢地来到洛阳,是因为一趟卖卖。
当然这趟卖卖并不是一般的生意,直到他说到这里,我才知道,他竟然是一个会赶尸的人,当然这种手法在云南一带不叫赶尸,而是被称为扶尸,据说具体的习俗源自东南亚一带,就是人在临时下葬七天之后,必须起棺将尸体扶回本籍。
他的这趟卖卖就是替一个死在云南边境的洛阳人扶尸,同行的有他和他师傅,死者的家人给他们付了定金,等到了洛阳之后,再支付其余的钱。
他说,对于他和他师傅来说,这算是一趟大买卖,因为云南到洛阳路途遥远,所以费用也个外地高,虽然时间会很长,但是一趟抵他们师徒俩一两年的奔跑,自然是一口就应了。
当时的话,他说也没什么异常,直到现在想起来,这扶尸的生意,就是陷阱的开始,因为他们扶尸的目的地不是别处,正是清河镇。
那死者的家人给了他们具体的地图,他们沿着地图一路来到了清河镇,期间一点也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双脚已经踏进了地狱之中。
他说他们赶着尸体进入到清河镇,这边的家人将尸体接了,其余的费用也很爽快地付给了他们,而且这家人很是好客,也很感激他们师徒替他们将死者千里迢迢地送回来,于是就留他们在镇子里多住几日,等死者下葬了再走。
他说就是在留下的这段日子里,他认识了一个叫张瞎子的人,而这个人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
在听到张瞎子这三个字的时候,我情不自禁地脱口道:“什么!”
他似乎知道我为什么惊讶,只说道:“张瞎子就是你爷爷。”
我本以为他应该和我一般年纪,即便是大了一些,也最多不会超过十年,在他讲述自己的遭遇的时候我就有一个疑影儿,他来到清河镇的时候,这里还人丁兴旺,那么就是说,那是在赵老头他们之前,那么他的年纪就应该大很多,却不想我还没问,他就说出了认识爷爷的事,而且听他的意思,那时候爷爷还很年轻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