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天命的注定·朱元璋帝王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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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北疆之患 —— 难以击垮的北元政权(4)

蒙元降将此起彼伏的叛乱,令明军将领们感到愤怒难忍。洪武五年(1372年)正月,在一次商讨北部边防问题的会议上,作为明朝的第一武臣和两次北伐的主帅,徐达建议再次出击北元,彻底消灭爱猷识理达腊暨王保保等蒙元残余势力,一劳永逸地解决北部边境问题。朱元璋原本的意思是再拖一拖,他这样说道:“彼朔漠一穷寇耳,终当绝灭,但今败亡之众远处绝漠,以死自卫。困兽犹斗,况穷寇乎?姑置之。”孰料众将一致支持徐达的建议,称“王保保狡猾狙诈,使其在,终必为寇,不如取之,永清沙漠”。朱元璋见诸将同仇敌忾,不想打击大家的积极性,便顺口问道:“卿等必欲征之,须兵几何?”徐达因为明军接连胜利而显得有些轻敌,答道:“得兵十万足矣。”朱元璋略微一思考,说:“兵须十五万,分三道以进。”

于是,朱元璋当即命魏国公徐达为征虏大将军,率中路军出雁门关,扬言攻和林,实则诱敌至近边决战;曹国公李文忠为左副将军,率东路军经居庸关至应昌,然后奔袭北元朝廷;宋国公冯胜为征西将军,率西路军出金兰而取甘肃。就这样,出于一种从众心理,素来谨慎稳妥的朱元璋贸然作出了三伐北元的决定。不过,大军出征之际,朱元璋再三叮嘱徐达、冯胜、李文忠等主将,要他们“宜益思戒慎,不可轻敌”!

先说东路军的情况。曹国公李文忠、都督同知何文辉率领东路军出居庸关之后,经应昌北上,到达胪朐河(今蒙古国的克鲁伦河)后,李文忠对诸将说:“兵贵神速,宜乘胜追之,千里袭人,难以重负。”于是令指挥韩政看守锱重,自率大军,每人携带二十日粮,日夜兼程,奔袭土剌河(今蒙古国乌兰巴托西部)。北元大将蛮子、哈剌章闻报,率军渡河,列阵以待。李文忠督兵进攻,逼退元军,渡河追至阿鲁浑河(今蒙古国的鄂尔浑河)畔,与元军大部队遭遇,战斗异常激烈,李文忠马中流矢,指挥李荣将所乘之马让与主帅,自己再从元军手中夺过一匹战马乘之。李文忠策马横槊,突入敌阵,众将士殊死力战,元军溃败,被明军俘获数以万计人马。这次战役,明军虽然最终打退元军,但是,宣宁侯曹良臣、骁骑左卫指挥使周显、振武卫指挥同知常荣(常遇春之弟)、神策卫指挥使张耀等多位优秀将领战死,称不上胜利。

李文忠率军追击元军至称海(今蒙古国哈腊乌斯湖),溃败的元兵得到增援,反过来又将明军包围起来。形势陡变,李文忠到底是大将气魄,他采用疑兵之计,当即勒兵据险,杀牛飨士,并将所获的马畜散放于野,以示闲暇。胡兵怕中埋伏,不敢逼近,围困三天后撤围而去。长出一口气的李文忠这才意识到明军孤军深入过甚,赶紧下令班师回撤。

再说西路军的情况。宋国公冯胜、临江侯陈德、颍川侯傅友德率领西路军于五月到达兰州。冯胜令傅友德率领骁骑五千直趋西凉(今甘肃武威),击退由北元将领失剌罕率领的一支部队,追至永昌,又在忽剌罕口大败北元太尉朵儿只巴,遂进至扫林山(今甘肃酒泉北部),等候冯胜大军。冯胜到达之后,明军再与附近的元军交战,傅友德亲手射死北元平章百花,迫降北元太尉锁纳儿加、平章管著等人。过了几天,北元将领上都驴又前来归顺。六月十一日,明军抵达亦集乃路(治所在今内蒙古额济纳旗东部),北元守将卜颜帖木儿献城投降。七月,明军进至别笃山口,北元岐王朵儿只班兵败逃走,明军俘获北元平章长加奴等二十七人以及马驼牛羊十余万计,收复瓜州(今甘肃安西东部)、沙州(今甘肃敦煌西部)等地。至此,甘肃全境及蒙古东部基本已被西路军扫荡完毕。十二月,冯胜继续采用他惯用的办法,自作主张地将甘州(今甘肃张掖市)、宁夏、西凉、庄浪等城池的营房、仓库以及多得无法转运的米麦料豆全部焚烧弃置,然后令大军赶着牛羊马驼班师回朝。

最后来说由主帅徐达率领的中路军的情况。二月,魏国公徐达、中山侯汤和、都督佥事蓝玉等人率领中路军从应天出发,经雁门关前往山西。中路军打前锋的是青年将领蓝玉,三月期间,他率部抵达土剌河,在这里与王保保相遇。王保保汲取前番沈儿峪战役中与明军阵地战惨败的教训,采用诱敌深入之计,诈败而走,意在将明军吸引到草原深处,然后利用自己骑兵部队机动作战的优势,伺机歼灭明军。素来沉稳的徐达也是求胜心切,忘记了出征时朱元璋让他诱敌至近边决战的战略决策和“益思戒慎,不可轻敌”的叮嘱,挥师穷追。五月,中路军追敌至杭爱岭(今蒙古国乌兰巴托东北部)北部时,遭到王保保和北元平章贺宗哲的伏击,轻意大意又疲惫劳累的明军猝不及防,仓促应战,明军大败,牺牲近两万人,徐达急忙收兵回营,然后固守营寨。事隔不久,徐达又接到探马报告:负责殿后的汤和在断头山遭遇元军,战斗失利,御史中丞章溢之子暨平阳左卫指挥同知章存道战死。中路军损失惨重,徐达见求胜无望,只得下令班师回京。

此次北征沙漠,虽然西路军获得一些胜利,但明朝三路大军共计损折数万将士,另有曹良臣、周显、常荣、张耀等大将牺牲。在朱元璋看来,这是一次极其失败的军事行动,因此,他把主要责任归咎到自己身上,直到洪武三十年(1397年)六月,朱元璋写信诫谕镇守北疆的晋、燕二王,谈及此事,仍自责自己此番是在“诸将日请深入沙漠”的情况下,“轻信无谋”,遂使大军“疲兵于和林,以致伤生数万”。当然,北伐军主要将领仍需承担失败之责:徐达惨遭败绩,但念其过往的功劳巨大,不予问罪;李文忠俘敌万人,但自己也损兵折将,功过相抵,不予行赏;冯胜此役虽然颇有建树,可他私自焚弃甘州、宁夏、西凉、庄浪等城,而且还私匿驼马,被追夺券诰爵禄,贬为庶人。

乘着明军的失利,北元军队开始发动反击。洪武五年(1372年)八月,北元攻破云内(今内蒙古呼和浩特西南部)州城,州同知黄里战死。十一月,北元辽阳行省左丞纳哈出在辽东地区攻破了明朝牛家庄(今辽宁海城西北部)粮仓,掠走和焚毁粮食十万余石,五千余名明军将士阵亡或被俘。

到了洪武六年(1373年),北元军队的活动更加频繁,他们凭借轻骑来去快捷的优势,在东自辽东、西达甘陕的漫长边疆,袭扰明军,兴和、亦集乃以及西北地区的许多边塞城池又重新落入北元之手。此外,镇守云南的梁王把匝剌瓦尔密在中国南疆遥向呼应北元政权;就连已经臣伏明朝的高丽,也于洪武十年(1377年)改奉北元为正朔,再次成为蒙元的藩属国。以此为标志,北元政权已经得到巩固,据《高丽史·恭愍王世家》记载,北元国主爱猷识理达腊在下达给高丽国王的诏书中曾这样说道:“顷因兵乱,播迁于北。今以扩廓帖木儿(王保保)为相,几于中兴。”说明北元的实力确实不容低估。

面对北部边疆出现的这种严峻形势,朱元璋夙夜忧思,由于云南尚被蒙元的梁王所控制,而梁王手上又有数十万军队,这就成了明军北伐的后顾之忧。鉴于此,朱元璋汲取教训,审时度势,对北元采取防御和招抚两手策略。

朱元璋这次对北元制定的防御政策有三个要点:其一,在边塞要冲增置卫所,增加戍边兵力,屯田戍守,徐达、李文忠、冯胜、邓愈、傅友德、汤和、蓝玉、王弼等公侯都曾在北部边疆练兵备边。其二,在边疆实行坚壁清野,将沿边百姓不分华夷,皆迁入内地集中居住,为此,洪武六年(1373年)春,朱元璋在奉天殿特意叮嘱将要去山西、北平备边的徐达、冯胜、邓愈、汤和等人:“夷狄豺狼出没无常,但保障清野,使来无所得,俟其惰归,则率锐击之,必掩群而获。”其三,令明军“持重”固守,即所谓“御边之道,固当示以威武,尤必守以持重,来则御之,去则勿追,斯为上策。若专务穷兵,朕所不取,卿等思之。”这是朱元璋交待给御边将领的原话。

事实证明,朱元璋的这个防御政策收到很好的效果,经过一段时期的经营,大明帝国北部边疆塞堡林立,卫所相望,从东至西构成了一道坚固防线,把北元军队牢牢的拒挡于塞外。

再看招抚。本书前文例举的许多事件表明,朱元璋并非穷兵黩武之人,面对强大的对手,他的首选方式总是尽量招抚,争取以和平手段解决纷争,万不得已时才诉诸于武力。对于元惠宗父子,他曾亲笔写过三封信,劝对方顺应天命,归降明朝。洪武五年(1372年)十二月,他再次亲笔致信爱猷识理达腊,苦口婆心地劝说对方顺天归命来降。这封信旁征博引,情真意切,写得十分雄辩,现引录如下:

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此古今不易之大训,君其思之。自古国家必有兴废,以小事大,理势之常,贤智者亦所乐行而不以为辱。昔我中国赵宋将衰之际,为金所逼,迁都于杭,纳以岁币,其后金为君家所灭,君家亦遣使于宋,约纳岁币,一如金时,虽疆界有南北之分而前后延祚百五十年,此小事大之明验也。且尔国之俗,素无姓氏,其族贵嫡而轻庶,君乃高丽有姓者之甥,又为庶出,君何昧而不察,固执不变?朕观前代获他君子孙,必献俘庙社,夸示国中,其初亦有待之以恩,授之以爵者,及其后也,非鸩即杀,虽君家亦尔宋之幼主,削发为僧,终不免于一死。在朕则不然,君之子至京师,今已三年,优待有加,君宜遣使取归,何也?朕本布衣,生长君朝,承平之时,混于民间,犹勺水之下沧海,一粟之在大仓,岂有志于今日哉?自辛卯,盗起汝颖蕲黄间,君家天运已去,人心已离,四海土崩瓦解,朕观君父子国势不振,民罹荼毒,始议兴师,保身救民,一时群雄僭称名号者尽为朕所俘虏,虽君之父子亦不能守宗庙社稷,北遁沙漠,此天运也,人力有不可为。自古有识之君,孰不畏天,故特致书,以达朕意,君其察焉。

与此同时,朱元璋另给北元辅政大臣刘仲德、朱彦德二人写信,告诫他们“毋教人绝父子之道”、“毋教人以倔强”,要他们以臣下的名义规劝元主认清时势,接受明朝招抚,并迎回其被俘的儿子买的里八剌及其他眷属。朱元璋的期望颇高,孰料爱猷识理达腊竟然无动于衷。

元主的冷漠并没有令朱元璋恼羞成怒,相反,仍旧大度宽容地善待对方。洪武七年(1374年)九月的一天,朱元璋对朝臣们说:“草木无心,遇春而长茂,遇秋而零落,气之所感,犹之荣悴,况于人乎!崇礼侯买的里八剌,南来已五载,今已长成,岂无父母、乡土之思,宜遣之还。”于是,派遣元朝归降的咸礼、袁不花帖木儿两位老成持重的宦官一路护送。

元朝皇孙买的里八剌辞行时,朱元璋对他说:“尔本元君子孙,国亡就俘,曩即欲遣尔归,以尔年幼,道路辽远,恐不能达。今既长成,朕不忍令尔久客于此,故特遣归,见尔父母亲戚,以全骨肉之爱。”然后又叮嘱两位宦官:“此尔故君之嗣也,不幸至此,长途跋涉,尔善视之。”

买的里八剌带回北元的除了朱元璋赠送其父爱猷识理达腊的“织金文绮及锦衣各一袭”等礼物之外,还有朱元璋的亲笔信一封。这封信照例是劝说爱猷识理达腊要知天识命,早日归顺明朝,否则,后果难测。这是朱元璋写给元惠宗父子的第五封信,也是最后一封信,爱猷识理达腊对此仍旧不予理睬,从而人为地堵死了与明朝的和解之路,并最终导致了蒙元王朝的最终覆灭。此乃后话,后面再讲。

大明帝国皇帝朱元璋在竭力招抚北元国主爱猷识理达腊的同时,对那位堪称“蒙元台柱”的王保保也十分上心。他曾先后七次致信王保保,竭力劝说对方归顺明朝,而王保保的态度只有三个字——“皆不答”。洪武三年(1370年)三月底,王保保在沈儿峪遭受惨败之后逃到元朝旧都和林,他那沦为明军俘虏的妹妹被朱元璋作主嫁给自己秦王朱樉,两家成了亲戚关系。尽管如此隆恩,王保保还是对朱元璋的善意无动于衷。《明兴野记》记载了这样一个掌故:洪武七年(1374年),朱元璋派从元朝归降过来的李思齐,前往北地做招抚工作。此间任职北元丞相的王保保向李思齐表达了不事二主的心志,却假意对这位老战友以礼相待,留住几天之后,派骑从送李思齐返国。行至边界分别时,骑从说遵丞相令,请将军留下一条胳膊作纪念,李思齐知不可免,只得从命,回国不久就一命呜呼。

朱元璋费尽心机招降王保保而不得,十分遗憾,他曾对臣下感慨道:“(常)遇春虽人杰,吾得而臣之。吾不能臣王保保,其人奇男子也!”洪武八年(1375年)八月,王保保病死于哈剌那海(今阿尔泰山以北)的衙庭,其妻毛氏自杀殉夫。

朱元璋招抚北元的努力虽然失败,但是,随着王保保病卒,北元中西部的军事力量开始日渐削弱,大明帝国的北部边境形势也日渐稳定下来。洪武中期,朱元璋曾令沐英、徐达、蓝玉等将两次率军北伐,回击北元残余部众的骚扰。由于这两次军事行动规模都不是很大,本书不予详细介绍。又过了六、七年,亦即洪武二十年(1387年)前后,朱元璋才又大举兴师北伐,最终荡平残元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