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姑姑一直很安静的坐在角落,闭着眼睛盘着腿打坐的样子。刚才也没插嘴说话。姥姥知道她喜欢安静,见怪不怪,只是管着二姨不要去骚扰邓姑姑。
不知不觉就走了大半晌,二姨觉得自己的屁股都要颠成八瓣儿了。这时候只听车老板子“吁……”的一声,马车停车了。车老板一掀棉帘子对姥姥道:“大姐,前面屯子有歇脚的地方,咱打个尖吃个饭吧。”“行啊,这片你熟悉不?你挑个人家吧。”姥姥点头同意。
到了屯子里,随便找了户人家进院,说是打尖的。那家人都很热情,当下就给烧水做饭了。姥姥也舍弃了硬邦邦的干粮,道声打扰,就让大伙围坐炕上吃了顿热饭。边吃边跟这家大婶聊了起来。大婶知道是要往吉林走,忙说:“那你们肯定要从小要道那路过的,走到那小要道的时候,可得注意点。最近下大雪,路都踩实诚了根冰面似的,那道上可出了四五起事儿了。都是马车打滑摔沟里的。你说怪不怪,那沟要说也不深,平时人摔进去,那么厚的雪根本摔不死,但这几次事,每次都死人。现在我们屯子往吉林那边走,都绕道。你们来的不巧,前两天下大雪,另一条道堵死了。只能从小要道过了。”
车老板子一挥手说:“哎呀大姐,你这话不是寒颤我赶车技术不行么。别的不说,就我赶这十几年的车,我叫马走它就走,叫他停下立马停下,我就是让它站起来,他也得给我站几分钟啊。再说我出来前特意查看的马蹄子,马蹄铁好好的,肯定不能打滑。”又转头对姥姥说:“你就放心吧大姐,没出事儿这说。”
那婶子看车老板这么自信,也没多话。只是邓姑姑微微皱起了眉头。吃过饭,大家要歇歇,二姨却见邓姑姑拿出了笔和朱砂,要了碗水,在黄纸上画了什么。然后就揣进了怀里。
马上就要赶路了,姥姥递给大婶饭钱。大婶说啥不收。又是一顿的撕吧。那时候农村人都实在,一顿饭还真算不了啥。大婶推脱不过,拿了后笑着说:“这一顿饭有啥的,你还给钱。这么着,你回来的时候再来我家,我给你整点好的吃。”“一定一定。”姥姥谢过大婶,又拉着大姨他们上车了。
往前走了一段路,二姨掀起门帘子往外看,只见一望无际被雪覆盖的田野,近处道旁的树都成了白色风景的一部分。耳边则是马蹄踏雪的吱吱声。前面不远就是那婶子说的小要道了。这道还真挺险的。左边靠山,右边则是一道夏天往田里引水的水沟。怎么也得有个两米半的落差吧。沟边也没有树挡着,偏偏这道还七转八弯的。要是翻车还真容易。车老板子也放稳了心神,收束住了马车的速度,开始小心翼翼了。
这时候邓姑姑忽然探头,从怀里掏出一道符纸,直接插在了车辕子挂灯笼的铁钉子上。然后对着车老板子说:“大哥,你赶车的时候看着点这纸,它要是刮飞了你要立即停车不动。”
车老板子笑了说,:“她姑你不是耍我啊?你看这风,呼呼的,你这纸不马上就飞了啊?那我现在就停车呗?”刚这么说着,忽然嘴就张大了,也不怕灌风就这么愣住了。邓姑姑插上去的那道符,在冬天凛冽的北风里,纹丝不动的静止在钉子上,连飘都没飘。
姥姥知道这里面有说道,就对车老板子说:“大兄弟你就听我妹子的没错,我妹子有家仙儿护体的。说的话都灵呢……”姥姥并没说邓姑姑的出身,她只是用了农村人最能接受的家仙儿将邓姑姑最不想说的身世隐去。邓姑姑感激的看了姥姥一眼,随即又闭眼打坐入定了。
车老板子看邓姑姑露了这么一手,心里服了。想着这出马的自己咋不知道啊?看这能水比周老太太厉害多了啊。啥时候能给自己算算财运就好了。想是这么想,眼睛也一直瞟着符纸呢。果然符纸还是一动没动。
这小要道又窄又长,二姨坐在车里就觉得心突突的。一会左转一会又转的自己头都要晕了。她就嘴快的说:“妈,我都晕了,你说那马晕不晕啊?”姥姥呸了一口说:“就不知道说好话,闭嘴丫头。”
正说着,只听外面猛的一声“吁……”,车老板子立马就掀起门帘子对这邓姑姑道:“她姑,你那符纸,符纸飞走了。”
二姨忙往钉子上看,果然,符纸已经不在这上头了。邓姑姑脸色一白,焦急的对车老板说:“大哥,你赶快靠边停车,把马栓住。大伙赶快下车。”
虽然不明就里,姥姥还是领着大姨二姨下车了。北风一吹,二姨顿时觉得自己冻透了。她刚想去邓姑姑跟前问:“为啥不能上车等着啊,车里多脑活,”却见邓姑姑正从兜里往出掏东西,还是上次那把剑和木牌。然后还有几枚铜钱。邓姑姑从小要道来来回回走了两遍,终于找准了一个地方将铜钱往雪里插。
埋完了铜钱,邓姑姑开始绕着沟边的一棵小树走步子了。这树就长在沟边,邓姑姑没办法绕成完整的一个圈,急得汗都下来了。就在这时,对面的道上忽然传来“驾,驾……”的马车呼喝声。
邓姑姑一惊,忙喊车老板子快去拦住那车。车老板应声冲过去,却立即闪身回来。这车跑的太快了,马根本来不及收势,这样冲出去拦车自己非得被撞死。于是他大喊:“停车!停车!”
呼喊被北风撕的粉碎。那车的驾车的根本没听见车老板子喊什么,还:啊?啊?的问呢,只见那马脚下一滑,整驾车就翻在了路上,眼见一个人从车里甩出来,掉进了深沟。
二姨只瞥见邓姑姑立即涅诀对着掉下去的人喊了声:“疾!”,这边车老板子见有人摔了出来,已经快步上前,几步就跃下深沟,艰难的将那人抬了上来。
沟下的雪能有半米来深,车老板的膝盖都没进去了。人抬上来,已经是口鼻流血了。但是探探还有气。邓姑姑忙取出银针,对着那人的穴位下针,只是手被冻的发麻,怎么也找不对穴位。只好用哈气先暖手,急的头上都出汗了。
这一会功夫,姥姥和大姨已经将那边驾车的和车里另外两个人都拉出来了。这三个人伤得轻,都是磕碰伤。几个人来到邓姑姑面前时,只见流血的这人浑身一阵的抽搐,然后就没声了。
邓姑姑看着死去的人脚上的一只鞋,另外的一只被甩出去的时候已经掉在了雪地里。只是喃喃的说:“命啊,偏偏鞋就掉了。”
姥姥知道邓姑姑的意思,一般这种车祸也好,横死也好,只要脚上的鞋丢了,基本上就保不住命了。
祸事已经发生,那几个人哭的都断声了。只能将尸体弄上车。他们的马已经扭了脚,不能走路了。姥姥好心,让车老板子先将这几个人送到刚才来的屯子里,车老板二话不说,立马让那几个人上车。人多坐不下,姥姥他们跟着车在后面走。于是几个人又回到了那个婶子家。一阵急敲门。
婶子开门看到车老板子身上带血吓坏了,还以为是二姨他们的车出事了。后来一看不是才稍稍放心。可是不论是谁毕竟是一条人命,大家只能劝那家人节哀。心里都知道这话基本没用。哪有死人了不哀伤的呢。
婶子还是给做了热饭,并且没有顾忌死人放在他家当院里。邓姑姑回来就上炕画符,让车老板子去尸体前烧掉了。说是去戾气,防止祸害周围的人。二姨不懂,但是看着尸体还是害怕。就这么着,天就晚了,只能求婶子家收留一晚上。
婶子将自己家西屋给姥姥一家人倒出来,让车老板和那家人去邻居家借宿。当晚,邓姑姑忽然一反常态的跟姥姥说起了她刚才做的事情:“大姐,其实这条道上,第一次翻车死的人,并没有超升,反而做了厉鬼,在不断的拉替身。这一次次的每次都死人。”邓姑姑在听说了这事之后就有感觉,心里突突的觉得有事要发生。本来想趁着没出事,摆个阵法将鬼压下来。谁知道阵法未成时,这个车就闯了过来,鬼还是先她一步将人弄死了。现下她就是要将新死的人的鬼魂找到,不能让他继续在飘荡在小要道害人了。
姥姥并不惊奇,鬼拉替身的事情她听得多了。只是问:“刚刚这个人尸体就在这,你超度就行了呗。”
邓姑姑摇头道:“车祸已发生,她当时就想拦住这人的灵魂,但是阵法未成,咒语没管用。现在这人只是去了戾气,魂魄还在小要道呢。只是天黑了,时辰不对收服更困难了。”
姥姥紧紧的皱着眉头说:“这么晚了,想不会有车再走夜路,要不咱们明天一早上过去吧。你别今晚过去,我也不放心。”
邓姑姑想了想,还是答应了。第二天姥姥和邓姑姑天不亮就起来了。邓姑姑晚上已经画好了符咒,整理利索了就要出门。二姨虽然眷恋被窝的温暖,但还是好奇邓姑姑的本事,非要跟着去。
到了昨天发生车祸的地点。还是昨天的那棵树。邓姑姑早管那婶子要了根麻绳系在腰上,让姥姥拉好了她。她又按照昨天的步子开始围着那颗树绕圈。有了绳子的支撑,她终于可以绕完一周。然后她又检查了昨天埋下去的铜钱,幸好还都在。只见邓姑姑双手涅诀,口中念念有词。忽然她厉声道:“六道轮回,寿命在天,既已成鬼,何不就去?道不伤人,却可损鬼。若引天雷噬魂,永世不得超生了。”
二姨并未见周围有任何异样,只是感到越发的阴冷,冻得她嘴唇直打颤。忽然树旁边的雪地里隐隐刮起一阵雪雾,卷着残雪就冲着邓姑姑去了。
邓姑姑摇摇头:“执迷不悟。我不灭你,困你五十年醒悟吧。”说着左手涅诀,右手疾指那团旋风。道了句:“武神即令,封鬼!”
那旋风夹着雪沫转得更急,却只能原地不动。最终慢慢的销声匿迹。邓姑姑舒了口气,对姥姥说:“行了。咱们可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