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ab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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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七(中) (1)

第 25 章 七(中) (1)

“下午好,我是彦鹏,”徐彦鹏今天穿着白色毛衣、白色运动裤,脖子上是红色的毛线围巾,活像一只圣诞雪人,“欢迎收听每周二下午三点到六点直播的‘地球漫步指南’,坐在我身旁的依旧是项峰先生以及梁见飞小姐。我们的节目旨在向银河系各星球介绍地球上人类生活的种种,想要融入我们的节目很简单,只需要具备以下两个条件:拥有一台能够接受无线电波信号的收音机以及……听得懂中文。”

梁见飞对于徐彦鹏这种张口就来的本领很是佩服,他是一个天生的主持人,除了他们初次见面时的那场风波之外,她从没见他有脑筋短路的时候。最关键的是,他扯开话题的本事很大,即便前一秒钟大家还在热烈地讨论A,下一秒他就能不着痕迹地把话题扯到B上,常常让她叹为观止。

“整个冬季,地球都沉浸在欢庆的气氛中,各地的人们都以自己的方式庆祝旧时光的流逝和新时光的开始,乐此不疲。那么接下来我们有请梁见飞小姐给我们带来本周的趣闻。”

“本周最令人震惊的趣闻是:美国俄亥俄州辛辛那提市日前发生了一起银行抢劫案,两名大约12岁的女孩轻松卷走了大笔现金,上演了一出《末路狂花》的儿童版。目前,辛辛那提市警方正在全力查找罪犯踪迹。”

“我看到照片了,”彦鹏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是两张黑白的、模糊的照片,看上去像是从银行摄像头截下的画面,“你确定这是两个‘12岁’的女孩?”

梁见飞苦笑了一下,照片上的女孩身形比她还高大:“据警方提供的资料,当地时间1月5日下午,两名女孩进入了辛辛那提市郊区的一家小型银行营业厅,其中一人随即静静地站在了入口处,恰好躲开了银行监控录像,另一人则径直走到柜台前,向银行职员展示了一张纸条,声称她们带有枪支并要求该职员装满一纸袋现金。在得到了她们想要的现金以后,两名女孩迅速离开了该银行营业厅。警方称,辛辛那提市近五年来从未发生过如此低龄的少女抢劫银行案件。如果那两名女孩被抓获,她们很可能会面临严惩。”

“我12岁的时候要是做了那种事我爸会杀了我的。”彦鹏笑着说。

“现在呢?”项峰侧过头看他。

“我想大概会为我求情吧。”

“为什么?”

“因为现在已经30啦,孩子养得这么大还干这种事只能认命了,要是12岁的话就忍痛当没生这么个逆子,从头再来。”彦鹏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但抢银行真是一件听上去很疯狂的事。”见飞说。

“如果我们仔细整理一下,人类的抢银行史也能够编纂成一本书,其中必定有许多可歌可泣的故事。”

“像是‘斯德哥尔摩效应’?”

彦鹏点头:“啊,没错。那么有请犯罪学专家项峰先生给银河系的听众解释一下什么叫做‘斯德哥尔摩效应’。”

项峰的动了动眉毛,双手抱胸,凑到麦克风前:“所谓‘斯德哥尔摩效应’,心理学上称为‘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是指犯罪的被害者对于加害者产生情感,甚至反过来帮助加害者的一种情结。这种情感造成被害人对加害人产生好感、依赖心、甚至协助加害于他人。”

“这个典故是出自一次银行抢劫。”见飞补充道。

“是的,”项峰的声音有一种低沉的魅力,“上世纪70年代,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的一家银行遭到两名劫匪抢劫,过程中他们劫持了四名银行职员,在与警方周旋了几天之后,劫匪终于投降。但被劫持的银行职员被释放后却表现出对劫匪的强烈同情,不愿协助警方指控他们,并且其中一位女职员还爱上了劫匪,最后两人还订了婚。”

“你们觉不觉得这故事听上去很浪漫……”彦鹏不禁感叹。

“会吗?”见飞哭笑不得。

“会!但我始终很难理解,当一个人的生命在受到威胁的时候,他(她)还怎么有心思去爱上什么人?”

项峰说:“‘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最关键的条件是,加害者要对被害者施以恩惠。”

见飞瞪大眼睛看了看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得这个“病”了——这是项峰最擅长的啊,在别人需要帮助的时候,适时做些什么——有时候她甚至觉得他的一些举动已经潜移默化地改变了她的人生!

“就是说你一边用枪指着我,一边请我吃生鱼片自助餐?”彦鹏问。

“差不多。”项峰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但我还是不会感激你啊,因为跟生命比起来,生鱼片算个屁。”

见飞忍不住插嘴道:“等你真的被人用枪指着的时候,再来说这话也不迟。”

“谢谢你如此善意的提醒……”

“其实,”项峰又说,“许多小说或电影作品中都有关于‘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描写。”

“比如?”

他想了想,回答:“比如《肖申克的救赎》中,摩根•;弗里曼饰演的老犯人对新来的说,起初你讨厌监狱,接着你逐渐习惯它,这样维持了足够的时间后你开始依赖它,最后你开始在这种生活里寻找乐趣,甚至变得离不开它——这就是体制化。事实上,这也是形成‘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过程,很好地诠释了几个要点:被某种力量胁迫、与世隔绝、无法逃脱、被施以恩惠。”

梁见飞越来越觉得那说的就是自己。

“所以,人是可以被驯服的。”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彦鹏说

“?”

“你们两个,谁比较可能驯服谁?”

两人默契地互望了一眼,只是一秒钟的时间,双方就达成共识:他们谁也不可能驯服谁!

可是……见飞不禁低下头想,如果他们之中的一个人必定要被另一个人驯服,那么被驯服的人会是她。

是她不够坚毅吗?还是他太有手段?

也许都是。也许从一开始她就处在一个不得不被驯服的位置上。

“我们谁也没有被谁驯服,”项峰回答的时候,面带微笑,“她没有驯服我,当然,我也没办法驯服她。”

“哦?”彦鹏感兴趣地看着他说,“我很少听到你认输。”

侦探小说家依旧笑容可掬,但看到那种笑容的人不知道为什么都觉得很冷。

“这不是认输,”他说,“你没有听过爱默生的一句名言吗?”

“?”

“……苍蝇像鬣狗一样难以驯服。”

“哈!”梁见飞转过脸来看着他,不甘示弱地扯了扯嘴角,“那你倒是说说看,我们谁是苍蝇,谁是鬣狗?”

项峰站在自动贩售机前费力地想从皮夹里掏出零钱,他右手上的石膏是今天早上刚换的,绷带簇新,就像戴了一副白的手套。梁见飞走过去,从口袋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硬币塞进投币口:

“这次我请你。”

他看了她一眼,点点头:“热咖啡,谢谢。”

她摇头:“已经超过六点了,还是别喝咖啡,喝奶茶吧”

他也摇头。他是个奇怪的人,明明爱吃甜食,连喝牛奶都要加甜酱,却又对咖啡情有独钟。

“我需要咖啡。”他说。

“?”

“晚上要赶稿。”

她抿了抿嘴:“吃过饭我帮你打字。”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钟,也许在心里衡量着,最后垂下眼睛,说:“好吧,就热奶茶。”

她从取货口拿出温热的易拉罐,交给他,但他没有接。

“?”

他不说话,看了看罐子。

“哦……”她帮他打开,递过去,这一次他接过来,低声道谢。

“你还真的是把我当佣人!”她此时才想起来咬牙切齿。

“做我的佣人对你的人生来说会是一次很有教育意义的经历。”

“……言重了。”

“晚上吃什么?”他问得理所当然。

“吃面吧。”她故意说。

他在长椅上坐下,瞪了她一眼:“不吃。”

她想了想,忽然说:“你的优点是有自己的原则,缺点是你太有原则了。”

“?”

“你总是在心里琢磨这件事我应该去做,那件事我不能去做,你从来没有为了谁或是为了什么事勉强自己吗?”

他苦笑了一下:“当然有,每个人都有无能为力、只能听天由命的时候。”

“什么时候?”她瞪着他。

“比如……你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

“怎么可能……”项峰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

“好比你现在拿把枪指着我,我的命运不就掌握在你手里吗?”

她扯了扯嘴角:“那看来我这辈子掌握你命运的机会几乎为零。”

他听到她这么说,就抬起头看着她,似笑非笑,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上衣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梁见飞拿出来,是池少宇。

“喂?……”她侧过身子,想要尽量自然地走开。

“工作结束了吗?”池少宇的嗓音甚至比徐彦鹏还有磁性。

“嗯。”她瞥了项峰一眼,发现他也在看着她,于是连忙转开视线。

“晚上有空一起吃饭吗?”

“这个……”她想了想,说,“你等一下。”

她捂住电话,轻声问项峰:“我买外卖回去给你可以吗?”

他看着她,看了很久,直到眼神也变得冷却,才安静地点点头。

“好吧,”她对电话那头的池少宇说,“我等下再打给你约时间和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