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ab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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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番外屋顶上的流浪者(下) (2)

第 20 章 番外屋顶上的流浪者(下) (2)

钟晴明显被这个问题迷惑住了,她长时间地沉默,也许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许是正在思考该怎么回答。最后,在一片静默中,她缓缓说道:“请问……是在哪里发现的?”

警官轻笑了一声,并没有带着任何讥讽的成分,像是纯粹觉得这件事很有趣:“在一个很特别的地方。”

“特别的地方……?”

“你知不知道死者的书桌下面有一个10到15公分高的长方形木质矮凳?”

钟晴想了想,回答:“我知道,那是他用来垫脚的。”

“嗯……字就是在那个矮凳侧面发现的。”

“……”

“矮凳的两个侧面被设计成凹陷进去,如果不是站在窗口的某一个位置,就无法发现那上面还写着字,我们的同事也是在测试血液反应的时候,才发现的。”

“……我没什么要说的。”钟晴的回答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吗……你不明白死者为什么要写这个字?”

“不明白。”

问话也许进入到一个僵持的阶段,警官来回走了几步,继续问:“好吧,那么我来问下一个问题,有关于……凶器。”

“……”

“经过测试和调查,现在基本确定,凶器是书房桌上的镇纸。”

“啊……”

“那镇纸的成份经过化验,是某种坚硬度很高的岩石,所以被用来当作凶器也不奇怪,我想问的是,镇纸是怎么来的,谁送的?还是死者自己买的?”

“据我所知,是思源的一位老师送的。”

“哦,是多久之前?”

“……我不清楚,但应该在我认识他之前。”

“镇纸平时就放在桌上吗?”

“有时候,是的。”

“有时候?”

“因为思源也用它来压别的东西……比如窗帘,或者其他别的什么,我记不清了。”

“哦……”黄警官似乎陷入了沉思,但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对镇纸的来历如此感兴趣。

“最后一个问题,”他忽然说,“你的前夫,也就是那位姓祈的先生,去世当晚,你在哪里?在干什么?”

钟晴的声息一下子在录音里消失了,就好像,一个人尽管沉默,却还在呼吸,但此时此刻,她连呼吸也没有了。

几秒钟之后,她以一种如释重负的口吻说:“我在父母家里,很早就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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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就是与本案有关的所有谈话录音,”黄警官又点起一支烟,“不过有一段除外。”

“?”

“就是你自己的。我想,没必要再听了吧。”

“嗯。”

“那么,可以谈谈你的看法吗?”

阮仕文用手指轻轻抚着下巴,说:“说实话,真是一筹莫展。”

“侦探小说家的脑袋不管用了吗?”

“不,”他苦笑,“现实和小说,还是有一定差距。”

警官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我觉得有几个细节很值得玩味。”

“?”

“首先是老陈提到的那套从书房被移到楼下厨房的茶具。其次是钟晴所说的,从楼下被移到楼上的酒——那酒叫什么来着?什么司令?”

“雷司令。”

“啊,对对。很特别的名字,我后来去查了一下,那是一种白葡萄酒。”

“是的。”

“还有一个困惑了我很久的问题是,凶手为什么挑在这个时间行凶。”

阮仕文看着警官,不自觉地露出一抹苦笑。

“怎么了?”警官问,“我有什么地方说错了吗?”

“不,没什么,”他叹气,“通常如果在小说里,警长这个时候应该对于现场留下的那个血字穷追不舍,而不是讨论什么细节。”

“真的吗?”警官瞪大眼睛,一副颇为受教的表情。

阮仕文这才明白,眼前这位警官其实与他给人的第一印象并不同,掩藏在他那双朴实眼睛后面的,是一颗充满了智慧的脑袋。

“我想,既然你这么说了,一定有你自己的想法,”阮仕文从容地抬起头,“我愿闻其详。”

警官对他的“鼓励”报以感激的一笑,站起身,走到窗台前,说:“关于这个案子,我首先想到的是,这是一起经过长时间布置的谋杀,还是一宗临时起意的凶杀?阮先生,关于这个问题,你的答案是?”

“临时起意。”

警官赞同地点了点头:“是的,用镇纸来做凶器,就仿佛随便看到某个看上去还比较称手的东西,拿起来就往死者头上砸。”

“……”

“但是让我感到疑惑的是,我们是通过血液测试才确定了凶器,也就是说,任何人一走进案件现场,都无法一眼辨识出哪个是凶器。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

“凶手在行凶完毕之后,有一定的时间来处理现场。但是如果他是打算好要把现场处理完毕才离开,那么他为什么要选择在下午两点半到三点半之间行凶,要知道老陈每天三点半都会来打扫卫生。”

“刚才说了,是临时起意。”

“啊,没错,临时起意。可是你试着想一下,一个人如果临时起意杀了另外一个人,是否能够很冷静地留下来处理现场?通常杀了人之后都是心慌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害怕有人会来,所以第一个念头就是立刻离开,但这个凶手为什么能够很笃定地留下来清理现场呢?”

阮仕文摇摇头,表示不知道答案。

“我的设想是,凶手以为这段时间并不会有人来。至于说为什么,我等一下再来说明。”

“……”

“然后来看看老陈说的那套原本应该在楼上书房里,但却忽然出现在楼下的餐具。关于这个问题,我们上次也讨论过,你甚至认为那是死者拿出来打算招待你的。”

“没错。”

“那么会不会是另外一种情况呢?这套茶具也许并不是拿出来‘打算’给客人用,而是主人和客人已经用过了,但是客人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于是清洗之后留在了厨房的料理台上。不用说,这个所谓的‘客人’就是凶手。”

“……”阮仕文眨了眨眼睛,说不出话来。

“至于说死者和凶手用这套茶具喝了什么,我认为,多半跟那瓶原本应该在楼下冰箱里,但却出现在楼上书房里的酒有关。”

“为什么要用茶具喝酒?”

“哦,这也并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因为这是一套据说很名贵的茶具,可是谁规定茶具一定要用来喝茶呢?要知道我们的死者可是一个作家,作家是一类很有创新意识的人群——我说得对吗?”

“勉强算对吧……”仕文只得如此回答。

“好的,有了这些推论以后,我心底渐渐浮现出这样一个人选:首先,凶手跟死者并不陌生,甚至可能很熟悉。其次,这个人了解死者的生活,从行凶后还有时间来处理现场、隐藏真像这一点上来看,凶手似乎清楚地知道自己有多少时间。当然了,符合以上两点的人很多,钟晴自是不在话下,老陈、钱编辑,都很有可能。”

“……”

“但是除此之外,我还注意到了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刚才我说的,即使是临时起意行的凶,为什么是在老陈即将到来前的那一个小时?如果我知道等一下钟点工就要来了,我就算再恨死者,我也不会去杀他的,除非我豁出去了。但这又跟凶手行凶后处理凶器、茶具等等的行为不符,一个豁出去的人肯定是头也不回地奔出别墅……”黄警官用他那粗短的手指在木质桌面上敲打着,“所以,我有这样一种设想:凶手就是老陈——因为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就能说得通了。也许她比平时帮佣的时间提早到达了,她与死者之间就借钱产生了争执,争吵中,她一时愤怒杀了死者。”

“……”听到这里,阮仕文在脑海里模拟着凶案现场的画面,不禁打了个冷颤。

“不过同时,”警官抬起头,嘴角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还有这样一种可能……”

“?”

“凶手的确是一个对死者和他的生活有所了解的人,但是凶手——出于某一种原因——不再了解死者了。”

“某一种原因?”

“是的,某一种。”警官重复着这句话,“比如说,一个死者分手了很多年的女友——关于这一点,我们作了调查,刚才你说死者过去有一个交往了很久但最后分手的女友?”

“没错。”

“事实上,”警官耸肩,“就是那个派女大学生来给死者送东西的女老师,当然,她一开始就承认两人已经在交往,或者准确地说,其实他们是旧情复燃。”

“……”阮仕文惊讶地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或者,”警官继续他的推论,“凶手是那个叫孙什么的小流氓——你真的相信死者写的那本书是以他为原型的吗?”

“……我不知道。”

“其实,我是有点相信的。也许死者以前为了写好那本书,结交了很多‘那一类’的人,姓孙的就是其中之一,且他们可能很熟悉,当然,死者这么做的目的只是为了自己的书。然后他的书写得很成功,但书一旦完成了,他和那些所谓的‘朋友’之间的‘友谊’也到此结束。”

阮仕文摇头:“我不认为思源是这样的人。”

“那好吧,”警官很快放弃了抵抗,翘起腿,把手上的烟灭了,然后又点了一支,“那么来说说第三种可能。”

“?”

“那就是……凶手去了国外,因为临走之前跟死者闹翻了,所以几年来他们一直没有联系……直到最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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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我?”

“是的,你。”警官点头。

阮仕文知道,通常有人听到这样的指控,应该跳起来义愤填膺地破口大骂,可是他不愿意这样做。相反地,他露出一个冷静的微笑,把指间的烟蒂丢在烟灰缸里,不紧不慢地问:“为什么是我?”

“这只是一种假设,”黄警官盯着他的眼睛,却一点也没有审问的意思,“我一直在想,凶手为什么会在二点半到三点半之间行凶呢?老陈三点半就要来了啊。后来我意识到,这并不是凶手的错,因为老陈在口供里告诉了我这样一件事:她本来不是三点半这个时间来的,但是因为雇主的不同要求,她来死者这里的时间在半年前调整过了。也就是说,凶手并没有料到这一点,认为自己有充裕的时候做善后工作。凶手有时间擦去镇纸上的血迹,又把茶具放到楼下,接着发生了什么?”

“?”

“有两种可能性,一是凶手完成了所有该做的事,然后安然无恙地离开;或者,凶手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听到楼下有响动,发现是老陈来了,于是不得不立刻想办法离开。”

“怎么想办法?老陈不是在楼下吗?”

“窗户。”

阮仕文耸了耸肩,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还记得楼下花园的灌木丛吗,一个身高超过180公分的男人,如果双手抓着二楼书房的窗沿,再加上有脚下的灌木丛借力,想要轻松地脱身并不是难事。”

“这个假设很有创意。”

黄警官对于所有投给他的鼓舞似乎都抱着欣然接受的态度:“谢谢。为此我们还去二楼的窗沿采集过指纹。”

“结果怎么样?”

“很可惜,”他一脸无奈,“一无所获。在这样一个冬天,有人戴着手套到处行走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再说镇纸也好、茶具也好,都没有验出指纹。”

“那真的有点可惜了。”

“不过我有点猜到凶手——也就是你——为什么要回到现场了。”

“?”

“就是因为那个‘晴’字。”

“……什么意思?”阮仕文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保持着冷静。

“我说过,那个用血写的‘晴’字就像是小说的情节,一点也不像是真实生活里发生的。所以我一开始觉得,只有你这样的小说家才能想到这样的方式,来嫁祸钟晴。但我又立刻打消了这种念头。”

“为什么?”

“直觉。”警官笑得很开心,“并不是侦探小说家才有直觉,警察也有直觉。借用你刚才评论钟晴的一句话,我认为在大局观上,你也是一个不愿意冒险的人。”

“……”